冰蝶的目光由疑惑而恍然,但下一刻,它不懷好意的視線就凝聚到牛黃身上。
“握着。”獨孤鴻趕忙把手記遞給牛黃一半,既然知曉了來龍去脈,這點小事已經不成問題。
果然,冰蝶立刻釋去敵意,震翅翩翩繞兩人盤旋幾圈,竟飄然落上書頁。
“真的好漂亮!”乍見此景,牛黃也顧不得這有多麼古怪,忍不住就伸手摸去。
獨孤鴻要阻止已是晚了,不過,卻沒像想象中那樣,原本觸之冰封的鳳蝶身體,牛黃摸着竟然安然無恙,也許就是進入任務模式後的特權吧。
任務者逃過性命之憂,系統也不會把自己貶落級,轉眼間,由岌岌可危而安之若素,這人生的大起大落,卻未讓兩個AI有所動容。
兩人只是對視一眼,便似心有靈犀一般,同時推出一掌,一震俱退後,又立刻猱身而上,乒乒乓乓打將起來。
“兩位前輩,停手罷!”獨孤鴻出聲勸阻。
“爲什麼?!今天不把他打的滿臉桃花開,我就不姓金。”
“憑什麼?!今天不讓他滿地找牙,我就不姓水。”
兩個老傢伙的回答也似商量好的,只停了一瞬,立刻又打在一處。
“唉!打罷,打罷!都打死了纔好。只可惜,水漣漪前輩一番苦心,就被你們兩個冥頑不靈的傢伙付諸東流了,真是天妒紅顏啊!”一聲嘆息,催人淚下,獨孤鴻的演技可不是蓋的。
“啥?”聽了這話,哪還由得兩個老頭不動容,對視一眼,同時停了手,“小夥子,你什麼意思?把話說明白。”
“說明白?那話可就長了,要從哪裡說起呢?”獨孤鴻煞有介事皺着眉,“咳,就從水漣漪前輩迫不得已讓十轉蠱咬了自己開始罷!”
“你說什嗎?”這輕描淡寫一句話,聽在兩個老頭耳中,不啻霹靂驚雷,便連牛黃也變了顏色,“你這是從何說起?”
其實在獨孤鴻眼裡,這是順理成章的推論,手記還沒被浸溼之前,他就有了模模糊糊的念頭。
一個妙齡少女,生她養她的地方,因爲自己刀兵四起,殺伐不斷,只要這女孩是純真善良有感情的,恐怕都會把過錯攬到自己身上,那麼自殺以解紛爭,簡直是呼之欲出的答案。
浸溼的書頁只是給獨孤鴻提供了鐵證——十轉蠱養成之法,是女孩自行參悟的,全天下只有她一個人會。
所以說,女孩同時是個天縱奇材,一個奇材,用的自然也就不是那種普通女孩都能想到的簡單手段,只是可惜,原本用心良苦的策劃,遇到這兩個牛嚼牡丹的蠢物,一絲一毫都沒發生作用,在獨孤鴻看來,天妒紅顏未必,天妒英才卻是真的。
“漣漪,你爲什麼……爲什麼要那樣做?爲什麼……沒人會怪你的……”聽完獨孤鴻聲情並茂的演說,兩個老頭鼻翼煽動,老淚橫流,淚花就順着臉上縱橫交錯的褶子彎彎曲曲流下來,兩張老臉,頃刻間鼻涕眼淚一大片。
然而,感人肺腑場面只是幾息,當異口同聲嗚咽一句“如果你早點嫁給我,不就沒事了嗎”,兩個老頭立刻把眼淚一擦,怒視對方又一句“憑什麼(×2)”,轉瞬間,就又打在一處。
“水漣漪前輩的決定果然是對的,看看你們,是副什麼樣子,就算她嫁給你們其中一個,另一個就會甘心麼?”
“我們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個小輩指手畫腳了?”獨孤鴻這句卻是犯了衆怒,兩個老頭一起扭過頭,眼裡兇光四射。
“好,好,我不指手畫腳。你們兩個殺人兇手儘管打去,打死了,正好以慰水漣漪前輩在天之靈。”
“殺人兇手?你什麼意思?”看着淡定的獨孤鴻,已經明晰一切的神情,兩個老頭不得不再次停手。
“你可別亂來,咱們的任務獎勵還得他們決定呢。”牛黃扯了扯獨孤鴻。
“放心,看戲就好了。”獨孤鴻低語一句,提高了聲音,“兩位前輩,難道從來沒有聽水漣漪前輩說過,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爲和?從來沒有聽說過,穀神不死是爲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
“這些古怪句子好像什麼時候聽過?”
“是啊……”
“什麼時候呢?”
“哦,哦,對了,當年那個書生。自他來過以後,漣漪嘴裡就總唸叨這些。”
“嗯,沒錯。可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不曉得……嘿,小夥子,你能不能把話說明白些,這些曲裡拐彎的東西咱們不懂。”
“…………”
“好吧,我就簡單些說。水漣漪前輩難道沒跟你們提起過,一隻高階蠱的毒,可以用同屬性的兩隻低階蠱,一隻毒蠱吸取,一隻藥蠱化解的辦法解掉?”
“沒有。”兩個老頭斬釘截鐵,獨孤鴻吃了一驚,難道猜測有誤?下一刻,他的心才放回肚子裡,“也不必說,這是黑白苗村人人都知道的事。”
敢大喘氣嚇唬我?一瞬間,獨孤鴻也不再對接下來的臺詞有所歉疚:“那麼,兩位前輩,當年水漣漪前輩中蠱之後,你們爲什麼不用這個辦法去救她?”
窒息!
可怕的窒息!
一瞬間,月亮湖水面都停止了翻騰,天地間一片寂然,莫名其妙的重壓讓所有人無法出聲,只餘兩個老頭喃喃自語在那裡迴盪:“對啊,就算十轉蠱,也有辦法可解的,兩隻九轉就行了。哈哈,是我們害死了漣漪?我們纔是殺她的兇手?嗚嗚,是我們?我們纔是……”
兩個老頭如癲似狂,在水裡載浮載沉着,一會哭一會笑,顛來倒去只是那麼幾句,已經近乎魔障。
也難怪,一腔熱血,數十年苦戀,數十年爭鬥,一朝醒來,卻募然發現,害死夢裡情人的罪魁禍首,正是自己,數十年的怨懟仇恨,都錯了對象,沒有任何意義,這樣的打擊,恐怕誰也經受不住。
水裡撲騰着,兩個老頭原本烏黑的頭髮,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蒼白起來。
“水漣漪前輩當然不會蠢到去自殺,她只是想讓你們明白,黑白苗村自古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就連救人,也得攜手並肩,看看你們,看看你們這些年,都幹了什麼?你們不僅害死了她,還害得她死都不能瞑目,你們有臉……”面對兩個老頭悲恫,獨孤鴻似乎無動於衷,繼續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
“夠了,夠了,別說了!”連牛黃都開始於心不忍,連連拉扯他。
“放心,我有數。這只是給兩苗村這麼多年來,因爲他們兩個一己私慾,被無辜連累而死的人討討舊賬罷了,以後未必就有機會了。”這是典型的獨孤鴻的方式,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就遊走在正義與邪惡間那條自認的平衡線上。
“什麼意思?”牛黃本來覺得事情已經完結,聽他這樣一說,卻又覺得另有內情。
“看戲就是了。”獨孤鴻避而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