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本就各懷鬼胎的宴席更是撲朔迷離,氣氛越發緊張開來,老魏頭愁雲不展的眉頭一倏順開,哈哈大笑道:“青老弟,你這說客當的可不稱職啊,涼州如今情形不論是我們綠林還是他們官兵,都是手底下人多嗓門才能吼大,一個從七品的雜號將軍虛銜就把你給迷住了?”
青振訕訕一笑,底氣比起剛纔要弱上許多:“不瞞魏大哥說,當初淪落草莽是迫不得已的無奈之舉,誰願意整天被人惦記着項上人頭?想着乘此機會脫身,來年穿着官袍,帶着官印在我家老爺子墳頭上拜個孝也算我這個獨苗對得起先人了。”
老魏頭不屑,低哼一聲道:“只怕沒有來年。”
一時沉寂下來,青振雖說神情自若,但畢竟脖子上頂着兩把鋥亮刀刃,不敢胡亂動彈,斜着眼對兩旁向他舉刀相向的當家苦笑道:“兩位舉刀不累可我這脖子有些吃不消,要不先把刀放下?兄弟我也是爲了各位的錦繡前程直言相告,要是有什麼得罪的地方切勿見怪。”
青振左側的一個山羊鬍小眼睛的中年男子胳膊紋絲未動,此人是羣虎山中千潼峰的大當家童貫,善使快刀,不像老魏頭和韓平的底細這麼清楚,這個人像是憑空出現一般,瞬間崛起,沒人摸清他的底細,只聽說他幼時被一高人傳授電刀訣,手上一把環手朴刀迅捷如雷,起初這些當家的還唾之以鼻,沒人相信,而童貫也行事低調,直到上次官兵圍剿羣虎山,童貫十步踏峰而墜,右手一把刀衝進官兵堆裡瞬殺十五人才讓這些當家的心驚膽顫,不敢在小瞧此人。
童貫刀鋒未有半分傾斜,對青振的話紋絲未動,另一人見童貫不放刀自己也拿捏不準,只好一同僵持着舉刀。青振臉色漸漸陰沉,盯着童貫不在言語。
老魏頭不見有絲毫慌亂,自顧自的倒上一碗酒,腰間那把四棱長劍不知何時被他握在手中:“青當家的,羣虎山不管怎麼窩裡鬥,可面對想要過來虎口奪肉的傢伙不論是官軍還是賊匪我們向來都是一致對外,像你這種自引禍水的傢伙……”
老魏頭一頓,手中酒碗‘啪’的一聲摔在地上。
“可真是夠笨的。”
童貫在老魏頭摔酒碗的瞬間收刀入鞘,青振只覺得一陣刀風從他臉上撲過,還沒反應過來童貫的刀就已經入了鞘中。數人大驚,不知老魏頭在搗什麼鬼,像他們刀口舔血慣了,在兇險的場面也應付了不少倒也沒被嚇破膽,只是不知老魏頭的
葫蘆裡賣的到底是什麼藥。
酒碗猛的一摔便破裂成了瓷渣,宴堂兩側繪着山水圖的屏風後無數人影晃動,榮孟起一臉淡定的從屏風後走了出來,身後跟着數十名陌刀手。
韓平暗道一句不妙,側身回看,正門處也皆被陌刀手堵住去路,只能看到一面面晃眼的黃色熟銅盾和數十口閃爍冷光的利刃。
“綠林不如朝廷,這是不爭的事實,賣身賣義做那官家狗,其實也沒什麼難以啓齒的,不過青大當家,你未免太作踐自己了吧!”
青振恍惚,他原本覺得勝券在握,志在必得纔敢孤身來這場宴席,心想就算說服不了這些人起碼儀仗着官兵他們也不敢拿自己怎麼樣,結果沒想到這老魏頭摔杯爲號,引來這麼多名震羣虎山的小叢峰陌刀手,根本就是預先準備好了的手段,一時間他也不敢說話了。
看着衆多不善狐疑的目光,老魏頭起身走到榮孟起的身邊,手一直摁在劍柄上,忌憚童貫那一手根本看不清的神乎刀法。
“一個從七品的雜號將軍而已,還抵不過一郡之內名副其實的都尉,你覺得你手底下兄弟跟你奔了官兵還能任你使喚?”
老魏頭呸了一口:“早他媽被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傢伙吞的連渣都不剩了!”
衆人各懷鬼胎,老魏頭繼續道:“六品中郎將?這涼州境內十個指頭都數不過來的貨色,我還真瞧不上,事已至此我也就不瞞各位了,武威金家想必諸位都有所耳聞,金家三公子願意接受羣虎山諸多峰頭,待到涼州硝煙散去,各位都將是這涼州境內有頭有臉的人物,在透的仔細點,金家三公子已經許諾我一個五品的蕩寇將軍的位置了!”
韓平不在驚訝,只是在心裡嘆息,心想這羣虎山繁榮景象到今日算是徹底完了。
童貫未等老魏頭在出言,鬍鬚一抖右手已經甩了出去,一道寒光乍現,直撲老魏頭面首。
他這一招不光老魏頭沒有反應過來,就連周圍幾個心裡暗暗算計琢磨當前局勢的當家也沒有想到,心裡都罵了一聲娘,隨後拔刀撲向堵在門口的陌刀手,想要殺出一條血路去。
場面頓時混亂,劉疤子顧不得兩隻臂膀作痛,大吼一聲掀翻了宴席,一桌精緻飯菜嘩啦啦的倒落一地,那一盤價值百金的田螺更是散落一地,厚重的板桌砸在地上,攔住一路從側廳衝出的陌刀手。
這些人哪個手上沒十幾條官兵的命?讓他們去投朝廷對他們而言無疑是在生死薄上點名字,縱是身死也不會在官老爺面前搖尾乞憐。
青振腦子轉的極快,見到童貫從他身前閃過,他就扔了佩刀雙手舉起站在庭柱下默默看戲。
童貫本身就以刀快著名,更兼他抓的這個時機很巧,一時間別說陌刀手,就連老魏頭都愣在原地,等到老魏頭回過神時只覺得額頭一涼,一道紅色液體劃過他眉毛滴落下去。
童貫的那把環手朴刀被一把雕紋着異獸的短劍彈開,利刃吹毛短髮,雖然沒有捱到老魏頭,但凌厲刀風還是在老魏頭的額頭上擦出一道淺疤。
童貫也是十分吃驚,已經很多年沒人能攔得住他一刀了,他這種怪異刀法要領就是快,讓人防不勝防,所以他少有和人糾纏多時的戰鬥,大多都是一刀對面便斃命。
一擊不成,童貫藉着刀被彈開的慣性順着刀勢往後撇開距離,兩眼望向老魏頭旁邊那個手中短劍還在嗡嗡做鳴的長袍書生,發現他也在用一雙恬淡眸子望着自己。
“沒想到這小子也是個硬點子,真的沒想到。”
榮孟起收劍入袖,一臉淡然,身後陌刀手俱出,將九名當家圍在裡面。
寧家哥倆驍勇兇悍,在劉疤子掀翻桌子的一刻就抽刀衝向大廳正門,知道這些陌刀手都是沙場的百戰精兵,講究一個共進退的配合,不願糾纏,寧元成踩着一面熟銅圓盾高高躍起,將後面一個陌刀手腦袋像劈西瓜一樣劈開,鮮血裹着慘白色的腦漿噴了兩旁幾個人一臉。
韓平怒吼不斷,知道這時正是要同舟共濟的危難關頭,和劉疤子擋在後面掩護幾個人從正廳衝出,入手沉重的六棱長劍只能看到一個模糊劍影,他毫不惜力的往幾個要夾住他的熟銅盾上劈砍,這官制長劍確實鋒利異常,劈在連重矢都破不開的熟銅盾上留下道道劍痕,而劍身卻未有半點損傷。
寧家哥倆渾身浴血,合力將一名被踹翻在地,拿着熟銅盾護身的陌刀手砍死後跳出庭堂,向外望去。
寧元成一怔,隨即放聲大笑:“沒想到今日咱兄弟倆要折在這裡了。”
等到韓平也且戰且退到將軍府外後,原本因奮戰拼殺的通紅面龐也頓時面如死灰。
點將臺上一個用紅布包頭的旗手舉起黑旗,而將軍府石階下整整齊齊排列着數百陌刀手,見到幾人後紛紛舉起手中刀身寬厚的陌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