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州弘農郡。
御林軍正在驛道邊的空地紮營
有人敲打馬車道:“侯都尉,袁都尉讓我來告訴你一聲晚上就在此處安營,順便讓您去找他,有事相商。”
侯霖睡的正香,申屠子義無奈撩起捲簾對那人道:“瞭解了,侯都尉馬上就去。”
“侯都尉,醒醒。”申屠子義連叫了侯霖三聲,侯霖依舊沒醒,只好上前將他拍醒:“袁都尉讓你找他,說有事找你商量。”
侯霖點了點頭,便下了馬車,晚霞夕陽依舊強烈,晃的侯霖一陣目眩,過了一會兒才適應,一路上連問了幾個兵卒後才順利找到了袁蒙的營帳。
“侯都尉來了?”
袁蒙已經和幾個什長正在商議中,就地脫盔,盤坐在地上,中間擺着一張涼州地圖,見到侯霖來後幾個什長敷衍的給侯霖雙手抱拳權當行禮,顯然沒把這位二十出頭的七品治粟都尉當回事。侯霖看在眼裡也不言語,淡淡的點了點頭算是還禮了。
袁蒙從涼州地圖下面又抽出一份地圖,說道:“今夜我們就在此處紮營,休息一晚上,明日破曉時分出發,預計到傍晚就可以到達弘農的庶豐縣補充供給。”說完後特地問道:“侯都尉可有異議?”
幾位什長擡起頭,望向侯霖。
在行程方面袁蒙規劃的很到位,侯霖這個半吊子的門外漢又如何指手畫腳?
他略微點了點頭道:“沒有。”
“那好,現在埋鍋做飯,毛大羣,你帶幾個斥候去偵查一下四處環境,看看有沒有什麼可疑之人。”
那毛大羣一看就是個油嘴滑舌的老兵油子,聽到袁蒙的調遣後瞬間哭喪個臉道:“袁都尉,這還在京郡境內,哪會有什麼可疑之人,這有些謹慎過頭了吧。”
袁蒙將地圖卷好,頭也不擡道:“小心使得萬年船,還不快去!”
毛大羣只好不情願的領命道:“諾!”
“之前有糧運車隊在弘農郡的綠亭城外被十幾個流竄到此的涼州暴民偷襲,就是因爲大意所致,損了幾個夜查的兵卒,此次我們耽擱了些時間,未趕到城縣外營地休整,傳令下去所有人都不許卸甲睡覺。”
幾名什長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起身恭敬行軍禮同聲道:“諾!”
“侯都尉,我先去看看安營情況,你自便吧。”
侯霖笑允,他心裡自然知曉袁蒙凡事都給他說一聲只是出於表面的客套,不論侯霖答應與否袁蒙都會依照自己的想法去做,袁蒙這麼做方便了自己也給足了侯霖面子,一看袁蒙就知道這不是一個擅長與人交際的人。不過侯霖也樂的清閒,他可以有時間專心去想此行真正的目的該如何進展。
看着袁蒙和幾個什長走遠,侯霖撇了撇嘴道:“御林軍的綴崚甲全重四十斤,穿着這麼個玩意睡覺還不如不睡,要不我也問袁都尉要一套,這樣嚼我舌頭的可能會少一些。”
侯霖一臉輕鬆的看着幾個遠去還朝着他指指點點的什長對申屠子義說道。
一路上寡言淡漠的申屠子義破天荒的破天荒的多說了幾句:“綴崚甲只有京畿兩軍的將士才能穿戴,擅自穿戴需要按軍法四十軍棍伺候,多少貴族子弟都以穿上這麼一身鎧甲爲榮,就算貴爲三公九卿的子嗣,也絕不敢擅自穿戴綴崚甲”
侯霖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是逸王府的家將麼?怎麼知道長安兩軍的軍法?”
“這身甲我也穿過,我是逸親王從御林軍挑選出來進的逸王府。”申屠子義的語氣中帶着很濃的自豪感,畢竟兩軍的入選要求對於他這種無背景的普通將士而言是十分嚴格的,而皇城御林軍更是精銳中的精銳,畢竟御林軍可是有着五萬對四十萬匈奴的驕傲戰績,雖然幾乎全滅,但是他們卻生生阻止了匈奴南下的步伐。
幾個什長挎劍走到一輛馬車旁,看着負手而立和申屠子義說笑的侯霖一陣嘀咕。
“你說那個侯都尉究竟什麼來頭?看他年紀不過二十左右,竟然已經是從七品治粟都尉了,孃的!想我在御林軍三四年才爬到什長的位置。”
“聽說是學士府出來的,十有八九是世族子弟吧,怎麼、周什長,穿膩了這身鎧甲想要換身錦衣裝裝讀書人?上次你把持金吾的竹簡一把捏碎可是沒少吃苦頭。”
“去你孃的!老子這身綴崚甲不到死誰都別想給我扒下來!上次有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兔崽子拿了一袋金刀偷偷找我,說讓老子把這鎧甲借他威風一天,要不是看他身後有幾個家將,老子早就一巴掌扇飛這混蛋玩意了!”
說到這,幾個什長都大笑起來,綴崚甲上的甲片也跟着呤呤作響。
作爲京畿兩軍,爲了保證戰鬥力,連皇家子弟都無法憑家世在裡面當上實打實掌權的什長,綴崚盔上的翎羽數量,靠金銀可是買不到的。這幾個談笑的什長頭盔上比普通御林軍將士多的那根翎羽,都是一次次從死人堆裡爬出換來的,更不要提袁蒙的三翎盔。
御林軍裡近年新設的許多閒職大多都是爲了安撫世族,讓那些只肯在女人肚皮上出力的紈絝子弟多少知道點金戈鐵戟的滋味,但是卻沒有什麼實權,皇帝也不傻,御林軍守衛的皇城長安,如果被世家滲透,無疑是自掘墳墓。御林軍中哪一個什長校尉身上的不是佈滿刀疤槍痕?
“都別亂猜了,你沒看他穿的衣服?一身粗布麻衣,長安城裡哪個少爺不是一身華錦,你們少拿鼻孔看人?”
“咦?你倒是說的也對……”
袁蒙恰好走到這裡,聽到幾個什長嘀嘀咕咕,板起臉乾咳一聲,幾個什長瞬間挺直了身姿閉上了嘴。
其中一個什長撓了撓頭,看到四周無人注意這裡,就一臉賤笑的湊到袁蒙身邊問道:“袁都尉你消息比我們靈通,可否透露一點侯都尉的來頭。沒聽說哪個寒門子弟一出仕就是七品官的。”
袁蒙心裡思量了片刻,纔開口道:“我說了之後不許在軍中繼續議論,若再讓我聽到,休怪我不講情面。”
“決不再提!我們幾個也是一時好奇。”兩個什長看到袁蒙有鬆口的意向,狠狠拍着自己胸脯做保證。
袁蒙頓了頓道:“侯都尉確實不是世族子弟,是學士府的得意子弟,歲試時在沙場操盤將大司徒王煥之之子打的吐血暈倒,被陛下賞識才授予的官職。”
“哈哈哈,雖然世家子弟都是些酒廊飯袋,但是能有此戰績,倒也有些本事,可惜戰場不是讀書人的事啊”
“好了!幹你們的事去吧!”
幾個什長神情一正,抱拳道“諾!”
夜晚時分,侯霖躺在一輛茅草車上看着漫天繁星,嘴裡叼着一束狗尾巴草,心裡函谷關一事,腦海裡漿糊一片、逸親王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天子肅穆而威嚴的身姿,甚至連王林那個小白臉都出現在侯霖的腦子裡。
“侯都尉這麼晚了還不歇息麼?”
侯霖起身,看到袁蒙帶着幾個人正拿着火把巡夜。
“睡不着,就出來坐會。”侯霖站了起來行禮道。
袁蒙揮手,讓剩下的人繼續去巡夜,他走到侯霖身旁,也不言語,摘下頭上的三翎銀盔,坐了下來。
侯霖略微詫異,也沒開口詢問,給袁蒙挪了個位置,仍舊抱袖面朝天,只是心思不在活躍。
也不知過了多久,冷風襲襲,把兩個人的臉龐凍的僵硬,袁蒙才活動活動腮幫子,開口道:“侯都尉……,你不怨恨我吧。”
侯霖吐掉了嘴裡那根快嚼壞的狗尾巴草,藉着營地邊火把的餘光,他看了看袁蒙的側臉:“袁都尉何出此言?”
“車隊上的事袁蒙一手獨攬,沒給你分半點權力,難道侯都尉心中一點疙瘩都沒有?”
袁蒙有些遲疑,但還是問了出來,他雖是個大老粗,但是一向看人很準,他覺得侯霖並不是一個認死理的讀書人。
侯霖聽後笑道:“袁都尉多慮了,車隊上的事,我也不瞭解。你若讓我插手只怕會耽擱行程,我幹嘛要去多管閒事惹的大家都不愉快,而且底下的那些什長對我也是口服心不服,真出了什麼蛾子,他們也不會聽從我的調遣,我就舒舒服服的躺在馬車上睡我的悠閒覺何樂而不爲呢”
“侯都尉這點請放心,這些什長雖然都是粗人,見慣了生死看淡的也就多了,什麼禮節綱常在他們眼裡連個屁都算不上,但唯獨不敢無視軍令,侯都尉若是讓他們去做事,就算不情願他們也不敢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