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小半天申屠子義還是一臉呆愣,沒辦法將這個驚天消息消化,相比而言早在心中思量已久的侯霖則是鎮定許多,詢問了一會就準備回城,怕繼續問下去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難道真有人要做這逆天的事?”申屠子義滿臉驚訝,虎目睜的滾圓,小聲問道。
大漢立國千年,早就烙進每個人的骨子裡了,生來就是大漢的子民就如同吃飯睡覺一樣的天理之事,有人想要將巍巍漢家王朝掰倒,就是等同於要將這天地倒置,怎麼會不讓人吃驚 ,江南的藩王謀逆不過是要覬覦那九五之尊的帝位,他們終究還是大漢的血脈,現在侯霖人告訴他有人要推翻整個大漢,他怎麼可能不吃驚
侯霖點頭,他能理解申屠子義的想法,可是又有哪家皇朝長盛不衰,長安城裡的萬歲喊了也有百載,哪個千古帝王能夠活一萬歲,有的甚至不到一甲子便成了冢中枯骨。
“那聖上爲何坐視不管?難道就眼睜睜的看着賊人做大?”
侯霖苦笑,那位雄心勃勃的天子倒是想有作爲,在大漢這顆參天大樹現在就像是進入了寒冬季節,這些世家折去一根就得砍去不知多少枝幹,寒冬本就難熬,再自砍過多的樹枝,難免會牽動根部,在沒有明確目標和合適的時機,天子又怎敢妄動。侯霖甚至覺得連西涼暴亂及江南藩王靖難背後都有高人策劃,否則六年前還鼎盛無比的大漢怎麼會短短時間內就動搖到了如此地步。
思緒翩翩, 侯霖輕搓手指,申屠子義低頭思慮,不知在想什麼。
車隊駐紮在函谷關西門外的一處曠地,侯霖和申屠子義回來時已經日上三竿,但幾個什長和袁蒙仍舊沒有回來。
侯霖看着一捆又一捆的弓箭從馬車上搬運下來清點,一個年輕士兵不小心摔下一箱輜重,木箱破裂,散落了一地的箭矢。
“你他娘小心點!可知道這一箱箭矢比你腦袋還值錢?”
旁邊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卒一臉心疼之色,上去就往他腦袋上給了一巴掌,年輕士卒倔氣上來,頂嘴道:“這又不是瓷器,怎麼就這麼珍貴了,一摔就壞?”
老卒毫不客氣,上去又是一巴掌,年輕士卒不堪受打,站起身來就要還手,卻被經驗老道的老卒兩指掐住虎口疼的叫喚起來。
“你毛都沒長齊呢,懂個蛋!這箭支是工部能匠一根一根精心打造出來的,光是小小一根箭頭上就有十八根倒鉤,一旦被射中根本不敢拔出來。像你這種笨蛋中箭,強行拔出就會讓皮肉撕裂,血流不止而死
年輕士卒被唬的一愣一愣,老卒輕啐一口,又是一巴掌,只是這次他不敢在還手,只是嘟嘟囔囔的彎下腰把散落的箭矢重新裝好。
“這位老哥,敢問這些箭矢真有這麼值錢麼?”
侯霖突然想到什麼,走上前詢問。
老卒看到是侯霖詢問,正色回答:“稟都尉,此箭名爲狼牙箭,除去矢頭精細,箭羽也都是鷹羽,箭矢沉重而穩當,尋常甲冑百步內根本擋不住這箭矢的鋒銳,一支狼牙箭的造價足夠尋常人家一月的衣食。至於比人命貴,嘿嘿、是我跟這新兵開玩笑呢,哪有東西能比命還值錢。”
年輕士卒聽到後身形一頓,像是要說些什麼,長了張嘴,礙於侯霖在場硬生生的壓回嗓子眼。
侯霖神情凝重,點了點頭轉身離去,申屠子義寸步不離,得知很有可能有隻暗手在後推動一切,縱是不懼生死的申屠子義也心生寒氣,透體冰涼,原先瞧着崑崙山大好的景色此時也雲譎波詭,沒了之前那副大好河山的模樣。
“等到袁都尉回來後問他討兩套甲冑,還有佩劍,若是問起用途就說馬上進入涼州多有匪賊橫行,以防萬一。”
“好。”
“還有,看來接下來幾日我要喚你一聲申屠師傅,我在學士府裡劍術雖名列前茅,但比起在沙場百鍊出來的精湛戰劍,想必也是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
申屠子義點頭又搖頭:“軍中的劍術沒有花哨的招式但是卻是極致的殺人劍術,注重的是個氣勢,與你們學士府的劍法確實不同。”
鎮西將軍府邸內,夏侯淳正在庭間舞劍,幾個侍從站在一旁捧着清水和毛巾。一套劍法行雲流水般的耍完,夏侯淳收劍拿起毛巾擦了擦頭上的汗水,正午舞劍是他從伍多年的習慣,但在烈烈灼日下揮灑汗水總是件能讓他心情舒暢的事,身上白衫打溼,一股濃厚的酒味從他身上每一處毛孔散發出來。
拐角處一個甲士匆匆走來,躬身道:“將軍,袁都尉仍在酣睡,今日估計車隊是出發不成了。”
夏侯淳滿意的點了點頭,雖然很心痛他珍藏多年的官藏佳釀,但能夠爲日後的青雲大道鋪路也是值得的。他示意幾個侍從退下後說道:“王平錫已經走了麼?”
“王輔尉昨夜四更出的關,繞過車隊的營地,只是被兩個進山打柴的樵夫給撞見了。”
夏侯淳擦拭劍身後把劍收回劍鞘:“去吧袁都尉叫醒,再去準備點醒酒湯。”
“諾!”
侯霖在車隊營地門前來回踱步,都已日落西山袁蒙和什長們還未歸營,按照之前幾人的商議,本打算在函谷關逗留一日就離去,順着水路就可進入涼州境內,不用半月功夫就能到扶風郡交差。
可早已過了該出發的時辰,袁蒙幾人仍是沒見蹤影。侯霖心裡焦急萬分,暗自揣測種種可能,正在猶豫要不要去鎮西將軍府找人,就聽到一陣馬蹄聲逼近,從飛塵中幾個人影鑽了出來,正是袁蒙和幾個什長,侯霖長吁了口氣,心中焦慮一掃而空。
“侯都尉,誤事了!”
袁蒙面帶愧疚,看到侯霖在營門前來回踱步心中更是過意不去,未等勒馬止步就跳了下來,對着侯霖抱拳低首道。
本來袁蒙準備小斟幾杯便回車隊的,卻架不住夏侯淳親自爲他倒酒,函谷關的幾個軍官半刻一小敬,一刻一滿杯,更讓袁蒙受寵若驚,若是回長安和幾個要好朋友說起,恐怕只會受到白眼,誰相信鎮守一方的將軍給你一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御林軍都尉敬酒。
幾杯下肚連幾個什長都喝開,說到高興處又是一杯接着一杯,到最後連杯子都扔在一邊,直接上碗。不消一個時辰便都酩酊大醉,今日能趕在太陽落山前返回營地都是極爲不易。
侯霖顧不得客套廢話急忙說道:“無妨,袁都尉回來車隊就有主心骨了,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趕往風陵渡裝船出發。”
袁蒙還有幾分醉意,聽後怔怔發愣,不解的問:“鎮西將軍說明早他會爲我們踐行,我們明日再走也不爲遲啊。”
侯霖寬大袖口下拳頭緊攥,一向謹小慎微怕誤事的袁蒙被鎮西將軍擡高後居然也不怕耽擱了正事,侯霖惱火之餘對這位鎮西將軍心生幾分忌憚,只怕今夜難熬啊。
“既然鎮西將軍這麼說了,那便明早再走吧。”
“呃,鎮西將軍說明日正午,他會親自趕赴風陵渡送行。”
正午?
侯霖草草行了一禮,覺得之前心中那份擔憂並非空穴來分,申屠子義上前詢問道:“難道不把事情給袁都尉透露些?”
“有什麼好講的,我受皇命在身,即便要說還得壓上一半話頭,他聽的霧水又少信三分,到頭來怕是還會懷疑我們心有叵測。”
侯霖往後瞥了一眼,看到袁蒙進了營帳繼續道:“這鎮西將軍恐怕真不是什麼淳良之臣,以往他的事蹟和對袁都尉的態度落差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要麼袁蒙是他親戚,要麼他心中有鬼。”
遠處火燒雲積成一片,映的遙遙山頭仍是冰雪覆蓋的崑崙山主脈一片赤紅。
“自古難測是人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