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華起身換了衣服,走出內室。雁翎帶着人已經將側室*窗的大炕上放了軟榻,炕上的矮桌擺了飯食、點心,一會兒李媽媽進屋,帶了兩道補菜給容華。
容華吃過飯,高越帶了消息回府,錦秀幾個拉了屏風叫高越進來回話。
高越臉上難掩笑容向容華行了禮,躬身道:“稟少夫人,侯爺奉命接了樊、夏兩家的案子,如今正去了衙門安排,大概晚一些回府。”
塵埃落定。夏家的事一出,邱家和毛家都脫不了干係。皇上不可能再將毛家當做股肱之臣。九皇子貴重,更不能選聲名有污的人做師傅。
持重的武將,細細算來再沒有誰能夠和薛明睿爭。
皇上從下了早朝沒有召見薛明睿之前就已經決定這件案子讓薛明睿來辦,否則怎麼會在靜妃宮裡問她話。
靜妃做了皇上身邊的貼心人,自然能察覺皇上的心意,否則也不會想到要賜個貴妾。在皇上面前她用庶女身份爲藉口一時拒絕了,皇上也只是說:不着急。下一次靜妃再尋了機會提起來,說不定皇上就會任由靜妃去選適當的人賞給薛明睿。
現在時機正好,華妃薨逝,要放一批女官、宮婢出宮,女官通常是賜給皇族、大臣爲妻,靜妃要賜給薛明睿妾室也算有個由頭,靜妃從這些女官中選了家事沒落的,或者乾脆在內務府選了宮婢,只要妾室身份不算太高,壓不過她這個正室,她就不能再說什麼。
容華讓錦秀拿了五兩銀子賞給高越,高越出了門,容華看向錦秀,“一會兒你讓婆子去趟陶家”將二爺請過來。”
錦秀頓時會意,“二爺從沈家回來,我讓婆子去路上等。”這樣不必經過陶府。
容華點點頭,“再去讓人問問陶二老爺,二太太什麼時候回京。”陶王氏走了有些時日,也該回來了。
靜妃關切她,這纔要賜個貴妾幫她的忙,無非是因她孃家和靜妃娘娘母家本是姻親”靜妃能利用這一點,她也能利用這個牽制靜妃。
靜妃娘娘欠了她那麼多,現在也該還還債了。
容華交代完錦秀,將芮青叫進屋,“前院大奶奶那邊有沒有什麼動靜?”
芮青起身將隔扇關上,然後搖搖頭,“二太太到南院來鬧和大奶奶無關,是因戴姨娘讓丫鬟和二太太說了,九小姐身邊的丫鬟穗兒來找過少夫人,之後九小姐就上吊自縊了,二太太這才氣起來。”
原來是因爲這個,怪不得二太太質問她都對亦娟說了些什麼,薛亦娟是支開穗兒這纔在暖閣裡輕生”這件事只要一問便知,二太太來之前肯定都問了清楚,否則怎麼會這樣輕易就離開南院。二太太是有一分理,就會撤潑到底的人。
戴姨娘是從二太太身邊出來的丫鬟,戴姨娘讓人傳口訊,整件事理所應當。看起來自然和錢氏沒有關係,只是戴姨娘如何知曉穗兒來找她?
芮青道:“大奶奶知曉了之後,將戴姨娘罵了一頓,聽說戴姨娘不肯服氣”
表面上錢氏怕二太太,戴姨娘又是爲二太太做事,錢氏因此i斥她,她自然不肯服氣。
錢氏這件事處理的好,第一時間查到戴姨娘那裡,第一時間教訓了姨娘,不管姨娘受不受教,正室該做的她都做了。
容華目光閃爍,“三奶奶呢?”
芮青道:“三奶奶這兩日一直在大奶奶那裡歇着。”
錢氏親自開導任靜初,這可是給二太太解決了大麻煩,不止是二太太,老夫人知道了也會誇錢氏賢惠。
錢氏這樣精明,二房眼見就要被老夫人厭棄,她不相信這時候錢氏沒有半點作爲。老夫人對二房失望,終究會放不下薛崇義這一脈,錢氏素來得老夫人歡心,說不定老夫人會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薛明柏身上,錢氏從而就能謀得更大的利益。
容華看向芮青,“潤哥怎麼樣?”
芮青道:“小少爺身上不自在。”
果然和她想的沒有任何出入,錢氏這兩日真是辛苦了,裡裡外外忙的不亦樂乎,到時候就算出些紕漏也不會被責怪。
容華微微一笑,才管家幾天,錢氏就能伸開手腳了。
常寧伯去西北在即,任靜初人又在錢氏那裡,她是想忽略都不行了。容華低聲道:“還是讓人多留意大奶奶那邊。”
芮青點頭應了。
安排完這些,容華換了衣服去老夫人屋裡,將宮裡的事細細向老夫人說了,只是沒提靜妃要賜妾室一事,這件事話到嘴邊卻緘口不言,沒有半點的猶豫,容華都沒發現自己什麼時候有了這樣大的決心。
前車之鑑,她重生在陶八小姐身上,已經下定決心做事更加謹慎,嫁得良人並不表示要像從前和趙宣桓那樣,癡心相付。而是要做好一個當家主母,不輕易相信別人,保護好自己,高高在上不再受人欺辱。想要做到這些,除了謹慎言行,自然還要賢良淑德,爲夫君開枝散葉,讓家族人丁興旺是重要的一部分,給夫君納妾那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哪家的男子不是三妻四妾。夫人們在一起,甚至將家裡的子嗣做炫耀以示賢良。她曾並不排斥這個話題,她還不是妾室所生的庶女,沒有妾宴她怎麼會來世間走這一遭。
可是現在在老夫人面前,靜妃要往薛明睿身邊送妾室一事她都不願意提起。而且這件事並不是家事”也關係到政局。她什麼時候又這樣不懂得識大體了。
只要和政局有關的事,她從來不會對老夫人隱瞞。老夫人是長公主,從小在深宮長大,尤其對政事敏感,聽聽老夫人的意見,對她自多裨益,此時此刻,她想的卻是海玉。老夫人將海玉遣去了陪都,就是覺得薛明睿會伴駕陪都,這樣海玉也就有了機會做通房丫頭。靜妃賜妾的藉口是她身邊沒有人幫襯,要是薛明睿納了妾會如何?雖然有針對靜妃賜妾的嫌疑,可是爲保她正室的名分,也不失是個好主意,雖然有可能靜妃依舊會賜妾,卻畢竟也是伸手擋了靜妃。
這是最簡單的法子,她卻不願意用這種方法解決,不是和她庶女的身份有關,而是她不願意薛明睿納妾,不願意有一個女人和她有同一個夫君不願意有人幫襯她照顧薛明睿,幫襯她爲薛明睿繁衍子*,曾幾何時,她又有了這樣放肆、任性的性子。
薛老夫人點點頭,“這樣看來,皇太后對我們家顧慮少一些。”
容華放下思緒”“皇太后顧念和老夫人的情誼。”
在皇家妃子之間勾心鬥角的爭寵,皇太后年紀小又是父皇新寵,遭許多人妒恨,有一次皇太后被人陷害,還是她在父皇面前求情,也就這樣結下了緣分。老夫人道:“皇上撤了莊親王分管兵部之職”又罰他閉門思過。”
畢竟是骨肉親情,皇上還是希望莊親王因此醒悟吧!可是面對利益,人難免失了分寸。說不定莊親王會以爲,所謂的閉門思過,不過是讓他不插手夏、樊幾家的事”對他反而是愛護,就算皇上果然惱怒他,也是小懲大誡。
老夫人道:“莊親王勢力不小,我們也不能小看”,說着頓了頓,“任家的事你聽說了嗎?”
容華道:“聽說了。”
老夫人慈愛的目光看過來,“委屈你了。”
老夫人是說二太太大鬧南院的事。
老夫人想怎麼處理二房自有分寸,她沒必要再多說什麼。容華用試種種子將話岔開了,“明日我讓莊子上的人將果實送進府給老夫人看看。”
老夫人笑了,“我也看看怎麼就能一棵苗結四五個果實。”
容華臉上也有了許笑意”伸手拿起旁邊的水喝了些,茶杯上huā紋是素染的石榴”容華手指劃過茶杯上石榴,擡起頭來”“有件事要跟老夫人說。”靜妃的事她還是想自己處理”她要想方設法讓靜妃不能送妾進薛家,不想冒着危險向老夫人求助,容華目光一片沉靜,“我想管管孃家的事。”
老夫人想到陶府的現狀,嘆口氣”“可憐你還有個幼弟。
也就是同意了。
容華回到南院,坐下來和錦秀一起打綹子。
春堯在門口挑了幾塊燒紅的銀霜炭放進小巧的炭籠拿進屋子給容華暖腳。
錦秀和春堯兩個丫頭出了宮,人也自在了,坐在容華身邊說說笑笑,錦秀道:“以前都羨慕宮中的女官,現在才知道,宮中真是拘束,昨晚我是半夢半醒,怎麼也睡不踏實。”
春堯也笑了,“你這樣一說,還真是。”
正說着話,雁翎進屋道:“馮媽媽來了。”
馮立昌家的進屋向容華行了禮,雁翎搬來錦杌讓馮立昌家的坐了,馮立昌家的看看左右,目光閃爍。
春堯和錦秀兩個出了屋子,搬了小杌子在門口做針線。
馮立昌家的這邊纔開口,“咱們府上去給少夫人買衣料,不小心撞到了陶家的人。”
容華微微擡起眼睛,看着馮立昌家的。
馮立昌家的道:“大奶奶吩咐府裡給少夫人置辦幾套衣衫和頭面,是給少夫人做生辰用的,不巧的是買布料的時候,正好遇見陶家拿着布匹去賣。”
門口的錦秀隱隱約約聽到這話,不禁也驚訝起來。陶家到了賣衣料的地步。
大太太庫裡有不少珍貴的料子,這個容華倒是知曉,她嫁來薛家的時候,大太太只捨得拿了兩匹出來,剩下的都要留着給瑤華用,可是到了瑤華出嫁,嫁妝單子都是祖母定下來的,那些衣料一時沒有拿出去,存在了庫裡。沒想到留到今時今日卻要賣給綢緞莊。
陶家賣衣料也就罷了,偏遇見薛家從綢緞莊給她訂尚好的衣料,這樣撞在一起……,…大周朝向來重孝道,她如今嫁到了夫家富貴風光,卻對孃家不聞不問,眼看着孃家窘迫的到了變賣物件兒的地步,自己仍舊貪圖享樂,這樣的話被有心人傳了出去,她的名聲就真的會一落千丈。
怪不得錢氏最近更加孝順的孃家,將平日裡結餘的東西都一件件送了出去。同樣都是嫁進夫家之後孃家敗落,錢氏卻能盡足孝道。
馮立昌家的道:“這樣的事想防備也是防備不來的。誰知道會這樣巧合。”
連馮立昌家的都覺得是錢氏無心之失,可見錢氏平日在府裡功夫沒有白做。
馮立昌家的幫着容華想主意,“少夫人還是做些打算,不行拿些銀子賙濟孃家也好,總要將外面的流言堵住,萬一少夫人的名聲有損,真是得不償失。”
錢氏就是算準了她現在補救也晚了。送不送銀子去陶家”她不孝的名聲都擔定了。
容華擡起眼睛,“你先下去吧!”
馮立昌家的很是意外,本以爲少夫人會焦急,沒想到少夫人聲音平緩清亮沒有半點的慌亂,尤其是那雙明亮的眼睛讓人一看就放下心來。
少夫人早就有準備。嗯到這裡馮立昌家的鬆了口氣。
馮立昌家的退了下去,容華吩咐小廚房做些弘哥愛吃的飯菜,過了申時弘哥纔到薛家。
弘哥進了門忙將身上的披風解下來扔個丫鬟,直奔側室裡,看到容華好端端地坐在軟榻上,這才放下心,“姐姐讓人來找我,嚇了我一跳。”
容華微微一笑,幾天不見弘哥似是又黑瘦了些,倒是人結實很多,“叫你過來,一是看看你,二是有事跟你說。”
弘哥聽得這話眼睛一亮,立時欣喜起來,“姐姐的意思……那件事時間到了?”
容華笑着頜首。
“我早就想鬧起來,再怎麼說那院子是用祖母的梯己買下的,哪裡輪得到他們姓李的插手”,弘哥說着冷笑一聲,“那李崇兆在府裡比我都要隨便的多,父親書房裡的端硯都被他算計了去……”
李崇兆是大太太的侄子,再怎麼樣也不能隨便出入陶家內宅。李家真以爲靜妃懷了身孕,他們就能無法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