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娉婷的話不但讓秦寂逍怔在當場,就連被關在廟堂裡這些患病等死的老百姓也爲之大吃一驚。
這些人雖然還活着,但天花給他們帶來的恐懼,已經讓他們徹底陷入了絕境。
整個恆陽城在短短數日之內已經死了十幾個人,至於他們這些沒死的,不過就是比那些已經死掉的,多喘幾口氣而已。
如今聽這位身穿白衣的俊美公子突然開口說,他們所患的並不是天花,那麼,這是否意味着,他們還有活下去的希望?
納蘭娉婷見衆人被自己的話驚在當場,便認真解釋道:“我之所以會說他們患的不是天花,主要有兩點可疑之處。首先……”
她指了指離自己最近的一個患者的面孔,“他們臉上起的這種疹子,不是斑疹,不是皰疹,更沒有流膿的跡象,如果我沒看錯,這種疹子,應該叫做尋麻疹。尋麻疹的症狀在某種程度上和天花的症狀有雷同之處,比如噁心嘔吐,關節腫痛,呼吸困難。”
說到這裡,她蹲下身子,對一個八、九歲大的男孩道:“除了以上我說的那些症狀之外,最近幾日有腹瀉的情況發生麼?”
那孩子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答道:“肚子每天都痛,而且還瀉吐不止,呼吸不暢,我是不是就快死了?”
納蘭娉婷被孩子委屈的眼神看得心頭一痛,忍不住安慰他道:“放心,你不會死!”
說着,她轉過身,對秦寂逍道:“至於第二點可疑之處最是令人不解,據我所知,天花的傳播速度極爲可怕,如果按時間來推算,受感染的人羣不可能僅是這麼一點點。蔣振威說,目前死亡人數爲十七人,患病者四十二人,這個數字和之前信使送到靖南城時的數字一模一樣。這意味着,從咱們動身啓程直到現在,不管是死亡還是發病的數字並沒有上升。由此不難推斷,他們所患之症,並不具備傳播性。”
“既然不具備傳播性,爲什麼會死十七,病四十二?”
秦寂逍這話倒真把納蘭娉婷給問住了。
她雖然不是學醫出身,但基本的醫學常識倒是略懂一些,如果這些人患的真是尋麻疹的話,那尋麻疹的確是不傳染的。
可如今整個恆陽城有數十人感染了這種症狀,這又該如何解釋呢?
或許是她多想了,她總覺得恆陽城這場突如其來的天花傳聞,冥冥之中似乎透着一股子陰謀氣息。
秦寂逍見她秀眉深鎖,滿面疑雲,便對她道:“這次隨我們一起來的還有兩個醫術高明的大夫,既然你覺得他們患的不是天花,不如把他們交給大夫仔細診治,看看是否能從中看出什麼端倪,至於其它的事,等大夫看過之後再來商議也不遲。”
納蘭娉婷點了點頭,目前看來,也只能先靜觀其變,等診治結果出來後再想下一步計劃了。
因爲秦寂逍一行人是靖南王派來的官員,蔣振威不敢有半分怠慢,提早就讓人在恆陽城收拾出一處乾淨整潔的別院供衆人暫時落腳。
吃晚飯的時候,納蘭娉婷腦子裡還不斷尋思着,那些被關在廟堂裡的老百姓爲什麼會被人指認成是患了天花。
如果他
們得的真是天花,又找到不任何抑制和解救辦法,那麼這恆陽城上萬百姓,是不是真的要被人圍困在活活等死?
不對不對,這個解釋似乎說不通。
因爲沒有人敢保證,在封城之前,有沒有患者偷溜出城外,將病情帶到其它地方傳播。
如果真的是天花,一旦漏網之魚混出城外,那麼受感染的地方可就不僅僅是恆陽城一個地方了。
思及此,有什麼東西猛然在腦海中閃了一下,看不見,抓不着,但直覺告訴她,這件事的背後肯定隱藏着什麼不爲人知的秘密。
就在這時,眼前突然多了一條手臂。
她猛然回神,看到秦寂逍親自倒了一杯茶水給她。
她茫然的看着眼前的茶杯,裡面的液體微微晃動着,她甚至可以在水面上看清自己的五官。
“我知道了!”
她突然起身,雙手用力撐住桌面。
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把秦寂逍給嚇了一跳。
納蘭娉婷卻無視他驚訝的面孔,對着門外喊了一嗓子:“周瑞!”
不多時,一個打扮精悍的年輕男子從外面走了進來。
這個男子是秦寂逍比較信任的心腹之一,來恆陽的路上,也主要由他保護兩位主子的人身安全。
周瑞平日裡話不多,做事又十分謹慎,所以無論秦寂逍去哪裡,肯定會時刻將他帶在自己的身邊。
納蘭娉婷對他道:“你去統計一下那些患者的家庭住址,生活習慣,坐息時間,還有,他們在患得這種症狀之前,有沒有吃過什麼或是喝過什麼,總之越詳細越好,另外……”
她想了一下,又對周瑞道:“在你打聽的時候,切記不要大肆聲張,儘量秘密行事,最好連蔣振威那邊,也不要過於驚動。”
周瑞神色一怔,目光本能地移向他的正牌主子。
秦寂逍雖然不知道納蘭娉婷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既然她這麼吩咐了,便衝周瑞點了點頭,對他道:“立刻去辦,越快越好。”
待周瑞離開,秦寂逍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納蘭娉婷也沒瞞他,“我總覺得恆陽城這場疫情來得太過詭異,說是傳播性疾病,可事實上那些老百姓所患的症狀在我看來只是過敏性的尋麻疹。這個病原本不會傳染,但恆陽城上上下下卻有幾十人患了相同的症狀。所以我剛剛做了一個十分大膽的推測……”
她頓了頓,又道:“我懷疑,有人在背後做手腳,故意給恆陽城製造恐慌。”
秦寂逍眉頭一挑,“你意思是說,恆陽城的疫情,是人爲的?”
“暫時還不確定,所以我讓周瑞去打聽一下,那些患者在患得這種症狀之前都有什麼共通點。比如說……”
秦寂逍接口道:“比如說他們吃了同樣的食物,或是喝了同一口井水?”
納蘭娉婷笑了起來,“王爺的反應力果然讓人爲之驚讚。沒錯,你的答案和我心中所想,有九分相似。至於爲什麼讓周瑞暗中行動,是因爲不想打草驚蛇,引起旁人防備。或許是我多心了,我總覺得那個蔣振威,並非他表現出來的那麼
忠厚耿直,這個人……很有可疑。”
納蘭娉婷對自己的判斷力一向非常自信。
從她第一眼看到蔣振威的時候,就感覺到這個老頭兒的心裡好像藏着不爲人知的秘密。
秦寂逍被她眼底不經意流露出來的睿智所吸引,比起他生命中曾出現過的那些形形色色的女人,納蘭娉婷是個十分特殊的存在。
從她五歲那年,兩人有過第一次交集直到今日,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總能吸引住他的視線,讓他的目光不受控制的停留在她的身上。
也許正是因爲這個原因,在端木祺和他比耐力的時候,他纔會舉手投降,甘願交出王陵鑰匙,去交換她一條性命。
如今看來,他當日的妥協的確是正確的選擇,否則她死了,他的生命中一定會失去很多樂趣。
周瑞不愧是被靖南王重用在身邊的得力助手,很快,他便將自己打探回來的消息呈報到二人面前。
“你是說,這些患者唯一的共通點,是他們飲用了同一條水源?”
周瑞點頭答道:“經屬下查問後得知,他們住在不同的地方,但患病之前,卻都飲過浣花溪中的溪水。”
“浣花溪?”納蘭娉婷做了個詢問的表情。
周瑞道:“據當地人講,浣花溪水以清澈甜美而聞名,住在那附近的居民,更是把浣花溪水當成主要飲用水來食用。屬下打聽到患者患病前的這個共通點之後,已經讓趙、劉兩位老大夫去調查浣花溪裡的水質是不是被人投了不乾淨的東西了。”
納蘭娉婷對周瑞的辦事能力非常滿意。
如果真如他所說,患者在得病之前都飲過浣花溪水,她更加可以肯定,恆陽城內這所謂的“天花”,是有人在背後故意而爲之。
趙博奕和劉子誠是靖南城得人仰慕的兩位老神醫,兩人行醫多年,對各種疑難雜症都頗有研究。
經他們一番仔細診治,發現廟堂裡那些被懷疑患了天花的患者,其症狀果然與天花略有幾分不同。
不過,他們患的雖然不是天花,卻也不是什麼尋麻疹,依兩位老神醫多年的行醫經驗來看,這些人,很有可能是中了毒了!
隔天一大早,兩位老神醫便急三火四的來到別院,對秦寂逍說,那浣花溪水大有問題。
因爲他們從水裡查出了少量的毒素,之所以說是少量,是因爲溪水流淌,在無形中沖淡了毒性。
由此不難推算,這浣花溪的溪水中,曾經定是被人做過什麼不乾淨的手腳。
不幸死掉的那十七個人,大概是中毒太深難以治癒所以才一命嗚呼,至於被關在廟堂的那些患者,經兩位老神醫一番診斷,發現他們並沒有生命危險。
只要能針對他們的症狀配到解毒的湯藥,服用數日,噁心腹瀉過敏的症狀就會漸漸消失。
秦寂逍聞得此言,也意識到這件事背後所隱藏的陰謀似乎並不簡單。
如果他這次沒有親自來恆陽查探虛實,也許恆陽城這幾萬人口,真的會因爲他一個命令而全部被圍剿殺害。
想到這裡,他後背不由得冒出了一層涼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