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二 不知道早有一部法國名著 淑女蒙塵記
她在回到家門之時,不自覺的回頭張望,好像有什麼東西一直跟在她身後似的,但她看到的是“眷戀”這個詞彙幻化成的“懷舊”的影子,就這麼如影相隨,一路跟班,短短的路途,它就長大成人。
因爲曾經有愛,你沒有理由不眷戀;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你沒有理由不去用力的愛;
如果把現在的你換做那時的你,你會去用力的愛,很用力的愛。
但是你的選擇不會變,你沒有爲你的選擇後悔過,你對生活的愛已經大於愛情的愛——因爲,你戀愛了,你懂得爲它守護什麼,那是往昔歲月和時光裡真正美好的東西,值得你爲它守護,值得你今天仍爲它回望。
那愛,在你心中,至今不肯退去它的影子——
那愛,在你情感中,至今你都眷戀無比——
那愛,如今已經變換了一個模樣:她以懷舊的形式彈奏眷戀的音符——
還沒有等她徹底的告別青春,當她還沒有老的不成樣子,她的世界已經悄無聲息的進入到了懷舊的時空隧道,一輛地鐵火車載着她很容易的穿過時空的阻隔,回到那個櫻花盛開、落英繽紛的,青春時代的早春季節裡。
那麼,當你即將或正在告別了青春,發出“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的感慨之時,當你老了,老的不成樣子的時候,你還會在這個懷舊的時空隧道里穿行嗎?還會回憶起那個你和他,和她共同締造的青春的故事嗎?
還會嗎?還會嗎?
我很傷感,你說。
我只想倒退,倒退,退回到那時。你說。
那其實不是倒退,而是回放,回放,是記憶的回放,是青春的回放,它已經悄然而逝,再次回到它,只有記憶和情感裡的回放。
暫時無法回答的全面,因爲你的心已經沉沉下墜,下墜到往事複製的歲月裡,去找尋失去的青春時光和時光裡的愛的不怎麼用力的愛情。
好了,電腦已經打開,在暗淡的燈光裡,一曲《昨日重現》的舒緩的愛情旋律在狹窄但很溫馨的空間裡迴旋,飄遊——飄遊,迴旋——
花花綠綠的網頁閃過,她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一處僻靜的安然的小窩:《淑女蒙塵記》,喝了一口濃濃的咖啡,爲自己提提神,就要進入每天深夜的網上寫作了,把這當作一項幸福的內心的事業吧!
小說不過是你的回憶錄而已。
小說和風暴過後的海灣一樣,成了你的避難所。
小說就像是你受了傷之後,給你治療的心理醫師。
還有,它是你的家,當你無法真的回到過去,又情願陷在懷舊的泥坑,當你在路上徘徊,迷失了,它給你家一樣的吸引和溫暖。成年人在自信和殘酷的外觀下,所試圖隱藏的恐懼和不安全感,都得有個歸宿,於是你得到一個響亮而清楚的啓示,要聲稱你所感覺到的就是你希望感覺到的,要聲稱你所失去的就是你所擁有的,要聲稱你所回不去的其實就是你能回去的。
成長的一個部分就是要學會逐漸理解,必須同時擁抱生活的黑暗和明朗的兩個方面,必須同時接納愛情的幸福與痛苦,必須同時領受歲月的光榮與尷尬,這是人的生活固有的真諦。
就這樣,她在想象的世界和嚴酷的現實之間進退兩難,於是她決定寫她的生活她的愛情歡樂、美麗與希望。這也就意味着,同時,她也決定寫她的生活她的愛情痛苦、醜陋與失望。這些都交織在記憶裡和現實中,讓你分不清哪些是過往,哪些是現實。
她渴望寫出一個又一個漂亮的句子和渴望寫出一本漂亮的書,把她的那個愛情及附屬的東西,所有的東西都原原本本的寫出來,只要是愛就都是永恆的,生活和愛情本身就是漂亮的,還需要藝術加工嗎?如果說需要藝術加工的話,那就是你怎麼用過去累積的原材料,雕刻你現在的藝術品,它直接就是你的一部心靈的作品。
是的,她想寫這樣的一本書,就像她想要寫出那段漂亮的愛情,然後就可以永恆一樣,兩者具有可比性,又具有不可比性。
一本書,你用心血寫就的書就是這樣啊:在你心靈中回憶的時候,不是肥皂泡,很莊重,很感慨,那是截取的你靈魂的一個橫斷面,那裡有你的毛髮,有你的血液,有你的脊樑、骨骼,是一個作者精神的縮影,情感的濃縮,可是假如拍成了電視劇,在別人看來,就像你看別人的愛情一樣,也是肥皂泡了。基本上就是這樣。
其實單就肥皂泡而言,那色彩,那輕飄,那虛幻,讓人似乎一眼就能看到過去的影子,因爲歷史足跡的不可複製,所以,它在你的今天才彌足珍貴,越是缺憾、遺憾乃至錯誤、失誤,才越是有回憶、回想的價值。它很能安慰人懷舊的心情——如果你爲塵封的歲月,和那塵埃裡的愛情願意以“眷戀”埋單的話。
她擡頭看看頭頂的45瓦的燈泡,若有所思,忽然她聽到自己對燈泡這個老朋友說:你每晚上都這樣看着我,那麼,這杯咖啡就當是獻給你了,只求你再亮一點,哦,即使還是這樣闇弱,那麼,就懇求你不要突然滅掉。
可以嗎?可以嗎?
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