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映月鏡上的畫面,城、樓之中傳來歡呼聲,但玉瑤臺上卻變得異常的安靜,尤其是程心瞻身邊的幾個人,目不斜視的盯着前方,彷彿要把那團碎雲看出花來。
還珠樓主遙握雲嶺,碎亂的雲嶺彷彿被一把巨手捏住,迅速擠壓變小,化作了一團半拳大的、涌動的亮光。
“法劍場以擂臺戰取勝,你們現在留下的一共七百五十七人,本樓設擂臺三十六座,仿三十六小洞天之境,方纔斬雲最優三十六人,爲第一輪擂主,可自行挑選擂臺,所有進擂之人,法力修爲會被壓到一境。”
隨着還珠樓主話音落下,玄奇之事發生了:
巨大的映月鏡在月華照耀下一分二,二分四,須臾間化成了三十六鑑,成包圍之勢,將一座孔雀城和一座還珠樓給圍了起來!
巨境中反射着城、樓之景,鏡景與鏡景之間又互相照徹反映,一時間讓城、樓中人都分不清自己在城樓之中,還是在鏡中。
錢博雅瞳孔一縮,驚道,
“善壽兄!倒是從未見過你的映月鏡有這般威能!”
還珠樓主笑了笑,只道,“好戲還在後頭。”
他念頭一動,鏡面上反射的月光扭曲變換,鏡中之景再變,此刻畫面非是玉瑤臺,非是城與樓,而是各不相同的一方天地!
有些鏡裡是千島大澤,有些鏡裡是大漠落日,有些鏡裡是莽莽綠森,不一而同。
錢博雅望之失色,“善壽兄,你這,你這寶鏡,是仙寶了吧?”
世間萬般兵器寶物,統分爲法器,法寶,靈寶三類,法寶是個很寬泛的概念,裡面又囊括了丹器,胎器,仙器三類。
在當今天下,丹器已是罕見,於是胎器被擡高半層,又稱作半仙器,有時爲了恭維,也有把胎器叫做仙器的,真仙器可謂是頂峰,爲區別於半仙器,又被稱作仙寶,而靈寶多見於古神傳說中,少有真正流傳於世的。
在錢博雅看來,這方寶鏡能幻化三十六座小洞天,應該能當得起仙寶之稱了。
還珠樓主笑而不答。
他左手虛託,玉瑤臺上有三十六人被舉起,他道,
“速去選擂吧!先到先得。”
三十六人知道選擂的優勢,紛紛縱身往境子中飛去。
程心瞻正是三十六人之一,他一眼便看中了那個雷霆閃耀的小洞天之鏡,徑直飛過去,畢竟在下界這樣的地方可是少見。
而其他人多是選五行充沛之鏡,有好些人在搶奪寶鏡的路上就開始鬥起來了。
不過他看中的那塊雷霆之境倒是無人過來,他順利的就進去了。
在接觸到鏡面時,就像是碰到了一層水膜,待眼前光華一閃,他就發現自己來到了另一處天地。
他環視一眼,這裡羣山起伏,山體表面都是光禿禿的,呈現出光亮的紫黑色,天上是低且厚的陰雲,銀紫色的電蛇在雲中穿梭,不時又有雷霆降下,打在羣山上,雷火四濺。
在一處高大的石碑上,他看見了這座小洞天的名字,
積雷山洞天。
他不禁笑出了聲,竟然還有這樣的好去處。
很快,經過一番小爭奪,三十六鏡均有了擂主。
“現在,其餘人可自行挑選進擂,一次一人,勝者守擂,敗者出擂,鬥劍時,除劍器外其他法器法寶不可用,餘者無禁,但不許殺人。”
這可比方纔體劍場的要求放寬許多。
隨着還珠樓主話音落下,便有人從玉瑤臺上飛起,進入鏡中。
玉瑤臺上,樑真敬臉漲的通紅,他有心去積雷山洞天與程心瞻爭鬥一番,不過他也知道程心瞻手上雷劍的厲害,想了想,擂臺戰在某一程度上也是車輪戰,自己不妨等一等,待有人去消耗了他的法力,自己再上不遲。
不過連他這樣主修雷法的人都這樣想,其他人就更不用多說了,還有很多人在回想着方纔那弧光一劍,此刻見到程心瞻沐浴在雷光中,都是心有顧忌,不敢上前。
這就導致當其他三十五洞天裡劍氣縱橫時,他所在的積雷山洞天還是隻有他一人。
無聊之際,他開始觀摩雷霆,很快便發現這裡的雷霆有些意思,其中大多是幻化出來的,徒有光亮與聲威,但也有不少真正的雷漿隱藏在雲中,當雷雲相撞時,便有真雷霆落下。
他心裡突然冒出一個想法,這裡的雷霆定是劍仙自己捉拿的,或是他人贈與的,雷霆玄機是記在了他人身上,自己在大天地裡半個月前才摘過一次雷霆,身上自然是大天地的雷霆玄機,只能等到明年採春雷了,但是不知道能不能在此間採雷?
劍仙以此爲擂臺,要的就是讓鬥劍者運用一方天地的威勢助長劍氣,雖然自己對手現在還沒上來,但自己先取一些,應當也無妨?
他試探性的放出「高真」,去截雲下的雷霆。
一道銀蛇被「高真」所引,落到葫蘆中。
他等了等,沒有等到什麼動靜。
於是咧嘴一笑,再次放出了「高真」。
樑真敬見狀,臉更紅了。
程心瞻估摸着差不多收了一成的雷漿,便不再採摘了,席地而坐,看起其他鏡景裡的畫面來,他有意去看土、水、木三行的洞天鏡景。
一塊巨鏡中的羣山之景引起了他的注意,那裡的山似乎和南荒的山很像,他仔細一瞧,境中一處石碑上篆刻五字:
白石山洞天。
果然是南荒的山。
鏡中兩人在鬥法,各持一劍,有個中年道人,立劍胸前,口中唸唸有詞,只見羣山晃盪,山石滾滾,山石聚集到一起,竟形成了一個巨人,在道士的驅使下往對面攻去。
這是法劍的遣神派。
與他對敵的是個坤道,法劍出鞘橫掃,劍氣如山崩。
這是法劍的養氣派。
隨後,他又把目光投向一處高山飛瀑的洞天鏡景,一座瀑布石壁上寫着:
廬山洞天。
有兩個年輕人在其中鬥劍,觀其衣袍制式,程心瞻竟發現,那兩個年輕人好像就是廬山劍派的弟子。
兩人法劍揮動之下,無數道飛瀑被吸引,隨着他們法劍的揮動化成水龍,那方天地裡極爲充沛的水靈氣也化作靈力浪潮,兩相對撞。
這是法劍的御靈派。
程心瞻四處看着,只覺目不暇接,受益良多。
而玉瑤臺的樑真敬遲遲未動,他想不明白,就沒人敢上去挑戰那個程心瞻嗎?
忽然在某一時,他身上戴着的同聲蠱珠串忽然發聲,
“你在等什麼嗎?要讓世人認爲我龍虎山不懂雷法了嗎?”
是小天師的聲音。
樑真敬身子一僵,咬牙飛身而上。
而城樓衆人見終於有人往積雷山洞天鏡景飛去,不由歡呼起來,終於可以見到程道長法劍的本事了,這不打起來自己這些人還看個啥?
再仔細一看,那個去挑戰程道長的人身穿紫服,兩個袖口上分別繡着青龍和白虎,這是龍虎山的道長呀!
於是歡呼聲更猛烈了。
樑真敬自然也能猜到這時候自己應該是萬衆矚目了,即便他不想。
程心瞻看到是樑真敬過來了,還換了一身衣服,也不由一笑,這真是老熟人。
“我知道你雷符了得,卻不知道你還擅長法劍之術。”
程心瞻先打了個招呼。
樑真敬臉色難看,是啊,連三清山的都知道我擅雷符,不善劍術,可小天師非讓我下場我能有什麼辦法?!
程心瞻也注意到樑真敬手上的劍,很有趣,是一把二尺長的銅錢劍,劍柄是木製,看着像是桃木,劍身是一串銅錢用金線連在一起。
“廢話少說,速戰速決,我還怕你不成!”
樑真敬還是那個急性子,進了洞天就要動手,他揮動法劍,雷霆在銅錢上生髮,在金線上滾動,隨後脫離劍身,斬向程心瞻。
程心瞻同樣揮劍橫斬出一道雷光,而且一劍斬出又接一劍,眨眼間斬出六道劍氣。
樑真敬暗罵了一聲,他這柄劍是小天師不久前纔給他的,沒有經自身溫養過,劍裡蘊含的雷炁也不多,方纔放出劍氣斬開雲嶺就已經耗費了許多,卻不敢像程心瞻這麼奢侈揮霍。
他踩着一道巨大的銀色雷符,速度要比程心瞻的火雲快上許多,他架符逃遁,躲開劍氣,同時他負劍身後,左手又甩出一張雷符。
雷符化作一道紫光,射向程心瞻,這樑真敬不知是使了什麼手段,雷符的速度比起劍氣竟一點也不慢。
程心瞻見狀,高高祭起法劍,雙手均作劍訣,一指朝上,一指朝下,兩手手腕相靠,口唸,
“五方雷公,我知其名。呼之即至,迅電鞭霆。落!”
咒語念罷,「高真」劍身上雷符閃爍,一道雷光打入天上雲中,雷雲翻涌,降下一道雷霆,落點正是樑真敬打過來的雷法。
樑真敬也是有所預料,遠操雷符,口唸,“疾!”
那雷符速度忽然加快,竟是躲開了從天而落的雷霆。
不過程心瞻的雷法卻也不是這般簡單,只見「高真」在空中一劃,方纔落下的雷霆竟是不曾散去,一端系在雲裡,一端垂在地上,形成了一道雷鞭,此刻隨着「高真」劍尖挪動,雷鞭彷彿被法劍揮動,跟着雷符激射方向就甩了過去。
雷符雖快,可又哪裡比得上從天垂落的雷鞭,雷鞭掃中雷符,兩股本就是天地間最爲躁動的力量接觸後轟然爆開,形成了一道銀紫的閃電光暈。
藉着巨大的雷霆光暈遮掩,程心瞻手指劍訣一動,「高真」忽又化作一道雷霆,直射樑真敬。
樑真敬被雷光所擾,一時未能看清,等雷霆近時,趕緊灑出一把雷符,這一把雷符拋出後自然結成了一個陣勢,每張雷符都發出耀眼的光芒,迸射出數道閃電,這些閃電落到附近的符上勾連成型,於是這些雷符霎那間就構成了一張雷網,每個雷符都是一個結點,以電光爲繩線。
「高真」所化雷霆落到網上,竟無法刺破,無功而返。
程心瞻看見眼睛一亮,倒是沒想過雷符還有這種用法!
往日裡都是名門正派採雷,並有師長在,程心瞻和樑真敬雖然互相看不順眼,但也從未發生過什麼衝突,現在,趁着鬥劍會切磋,他倒是要看看這個樑真敬肚子裡到底有多少貨。
「高真」化作雷霆電光,同時引導着天上的雷霆,如雨落向樑真敬。
樑真敬也不甘示弱,雖然被「高真」攆着到處逃竄,但躲避的同時大袖一揮,又是一串雷符射出,但這次不是護佑自身,也不是攻伐程心瞻,細細數來,應是九十九張雷符,排成一列,像是有一根線將其串連起來。
他左手捏青龍印,右手持劍朝天,口唸催雷咒,那一串雷符宛如游龍一般扎進天上的雷雲中,待到出雲時,那串雷符被雷霆電光包裹,好似一條雷龍,那串符,分明就是龍椎。
雷龍飽飲雷霆後從而天降,直撲程心瞻。
————
“這是鬥劍,他一直用符做什麼!”
海市酒樓裡,蕭十一娘猛地站起來,本來趴伏在膝蓋上的獅子貓忽然跌落在地,茫然不知發生了何事,不過見主人大叫,亦是不敢出聲。
————
紫芝香閨中,那個一身紫衣的公常公子卻面帶笑意,龍虎山的法劍有一把威震天下就夠了。在這種鬥劍會上,只要有龍虎山的人出出風頭,提醒一下世人龍虎山威勢仍在,就達成目的了,至於到底用劍還是用符,其實不重要,那個樑真敬卻還是不懂。
————
程心瞻看着雷龍來攻,四處躲藏,但臉上卻是笑着,今日看來,自己之前用符有些狹隘了!
於是在外人看來,積石山洞天鏡景裡的畫面就有些好玩了,鏡裡有兩條龍,一條是程心瞻之法劍牽引着空中落下來的雷霆形成的雷龍,另一條是樑真敬打出的那一串雷符形成的雷龍,至於兩條雷龍的主人卻是在對方的攻勢下四處躲藏。
奔逃途中,程心瞻忽然收起了雲駕「龍車」,也甩出一串雷符,不過這些雷符也非攻伐,它們看似胡亂的漂浮在程心瞻前方。他向前踏出一步,正好踩在一張雷符上,雷符忽然爆開,化作一條疾馳的電光,載着程心瞻遠去。
電光即將消逝之時,又落在了另一道雷符上,將其激發,接力負載着程心瞻遠去,只幾個雷光閃爍的功夫,他就遠遁出近百里,將雷龍甩在身後。
他不由暗讚道,這個樑真敬真有巧思,雷符與雷符之間以電光相連,竟然可以自行勾連成意,互相激發,同時也可以像他的雷龍和雷網一樣,互相串聯或是並聯,結成符陣,化作一體,這不是普通的數目累加,而是質的變化。
遠在另一邊的樑真敬看着,眼珠子都要瞪出來。
此時,程心瞻回首一望,看向樑真敬,忽地一笑,右手朝他一點,口中念道,
“震!”
樑真敬和城樓裡的看客不明所以,此時,還珠樓主卻是會心一笑,他心念一動,積石山洞天鏡景畫面忽然急劇縮小,直到程心瞻和樑真敬都化作了黑點。
城樓裡的看客終於窺見了洞天世界裡的全貌,卻不由失聲:
從遠遠去看,「高真」拖曳着雷霆宛如一支蘸着銀墨的筆,樑真敬就好像是一隻細小的蚊蟲,這支筆在追點蚊蟲的同時,也在天地間作畫,畫的是一張符,一張頂雲矗地的大符,一張已經完成了的符。
雷符。
隨着程心瞻敕令聲響起,這張巨大的雷符發出耀眼的光芒,轟然綻開!
“轟隆隆!”
一聲巨響,一聲蓋壓一城一樓的巨響,迴盪四方,如雷車奔馳,經久不歇。
不過程心瞻並沒有傷人的意思,這就是一張徹地驚蟄符,只是以雷聲攝人。
樑真敬幾乎被雷符包裹,不出意料的被巨大的雷聲所攝,雙目失神,四肢僵直,那條雷龍沒了操控,電光散去,化作符紙紛紛飄落,樑真敬自己也當空跌落。
程心瞻踩着新學的踏符御電之法,將其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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