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樓臺魅影(十)

一弟子問紫霞真人爲何不斃了那廝?

紫霄真人搖首說,倘若那廝不慌亂逃走的話,死的只怕是自己而不是他了。

衆弟子齊聲問道這是爲何?

紫霄真人道:“你們有所不知,因我當時不曾提防,雙眼已爲他的罡氣所傷,只覺一片昏黑,什麼都看不見。我打出的兩掌只不過是辨風聽聲而已。想來那廝或許是受了重傷,但倘若他不驚慌失措,覺察到我已失明,以他的功力和姦詐,自有法子置我於死地的。唉,他雖走了,卻將我那本《化書》也盜了去,從此留下了無窮禍患。”

衆弟子聽了紫霄真人的話,一陣緘默,心中不無憤慨。

紫霄真人嘆了口氣又說,事後自己才知道,那廝野心勃勃,久有獨霸武林之心,所慮者惟我也,欲除我而心甘。他原以爲這天煞婆羅功世上無人知曉,待聽了自己說出這門功夫,他心中驚疑,不敢輕易下手。後來聽得自己說尚未想出破解之法,這才驟下殺手的。這中間他還有個重要原因,便是因爲這《化書》博大精深,天下武學盡載於中。自己門下弟子衆多,傳授下去,便不知有多少人可以與他爲敵。唉,這廝天分之高,世所稀見,竟在一年之中便悟透了書中所載的一切。目下他已廣收門徒,攫《化書》爲己作,更其名曰《齊丘子》,天下聞名矣。……自那以後,爲師的博覽羣書,精研武技,在《化書》原有的基礎上,撰著了這一套更完整的書。倘若你們中有誰能悟透了這四部書,通曉了書中諸般武技,又有這飛天至仙丹相助,想來是不難制服那張齊丘的,替自己奪回原物,不致貽禍人間。

紫霞真人換口氣繼續說道:“聽說這廝收徒只重資質,不拘品德,當真是禍患無窮啊。爲師的每每想到此事,便不得安寧。……這些年來,有爲師的在,那姓張的尚不敢輕舉妄動,他雖廣收門徒,實則也頗爲顧忌,時時提防我會去找他,一直戒備森嚴,從無疏忽。你們未得我允許,切不可去金陵找他尋仇,自取滅亡。知道麼?”

待衆弟子點頭應允後,紫霄真人又道:“唉,爲師的擇徒先重品德,後取資質,難免不爲造化所限。你們若有機緣,可代爲師的物色一個品行稟賦奇佳的孩兒,讓他服了飛天至仙丹,可增六十年功力,百毒不侵。若能如願,須得共同輔佐,將這四部書都傳授於他,替爲師的了結了這樁心事。他日爲師歸天,可輔他爲本派掌門。在此之前,你們還須隱忍從事,不可讓那廝知道你們是我的弟子,否則他日必會招致殺身之禍。這書和丹藥均是稀世之物,切不可落入歹人之手。唉,我道家講究脫釋三昧,遠離塵緣,不生不滅,惟精惟一。倘若你們塵心未了,難履彼岸,也可還俗聽便,自立門戶。以你們四人的道行,又有一部《化書》相輔,已勉強可以開山立派了。只要不讓那宋齊丘知道你們的出處,料想無礙的,別人只怕也傷不了你們。爲師向來只重品行,不拘細節,你們可以無拘無束,憑心行事,在江湖中可用逍遙派而名之。”

“以後如何?”張小寶問道,“莫非這四人果然便無一人能在一年中悟出書中所載麼?”

東方藥王點頭道:“說的是。”繼續回憶道,這四人離開師父後,忍隱三年無音無息,到了第四年八月,江湖中出現了一場大

博殺,各大門派混戰不已,死傷無數。原來這時那宋齊丘已成了天下景仰的武林領袖,各大門派均有他的信徒,氣勢熏天。每年八月,這廝便要在金陵設壇說道,開場講武。各方聽衆不下數萬人,比之紫霄真人有過之而無不及。紫霄真人的四個弟子下山後,便隱居在九華山,一來是因此地便於修煉,二來也因此地離金陵甚近,可以掌握張齊丘的動靜。他們雖未在一年內悟透書中所載,但他們的身手已是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了。四人同仇敵愾,要替師父報仇雪恨,奪回《化書》,置那張齊丘於死地。故四人隱忍山頭,發奮攻書,到了第二年底,他們基本上已領悟了各自的書中所載。又彼此參詳,各自演練,相互傳授,漸漸地已窺大徑,於是四人伺機窺候,等待時機,只因金陵乃是南唐的首府,戒備森嚴,又兼那宋齊丘心有忌憚,時時提防,這四人迄無機會下手。待到了第四年的中秋節,這四人才趁那廝說經講武的機會,實施了他們復仇奪書的計劃......

這一天,那宋齊丘正在法壇上說經論武,唸唸有詞,周圍數萬聽衆全神貫注之際,忽見四道人影如風飄來,一人喝道:‘張齊丘,你這卑劣老賊!將紫霄真人的《化書》竊爲己有,又在此招搖撞騙!

一人道:“你這無義匹夫,暗箭傷人,奪人之書,又在此欺名盜世!”

第三人道:“張齊丘,你害我師父不成,卻盜走我師父的《化書》,好不要臉!”

第四人道:“無恥狗賊,還我師父的書來!”只見這四人飄幻如風,出手似電,武功奇妙,直令在場數萬人瞠目咋舌,不料那老賊的功夫更是駭人,出神入化。這廝身形不動,穩如山嶽,衣袍卻忽然膨脹起來。兩掌揮出。隱挾風雷之聲,如排山倒海,暗流洶涌,法壇上飛沙走石,殺氣騰騰。那四人在他身旁如飛飄轉,卻始終奈何他不得。忽又人影閃動,宋齊丘的十餘名功力最高的弟子已然參戰,又將這四人團團圍住廝殺,其武功也無不令人驚駭,竟似不在這四人之下。這四人原本已爲張齊丘的無形罡氣所攝,頗感掣肘,有些身不由己,此刻再加上張齊丘這十餘名弟子夾攻,哪裡還招架得住,頓時落敗,顧此失彼,險象環生。法壇之外又有張齊丘的數百名弟子和近千餘名信徒嚴陣以待,眼見這四人有死無生,就要喪命當場,忽見一道人影遠遠飄來,猶如天馬行空,風馳電掣,如入無人之地,轉眼便到了壇場之上。

這人飄來,也不見他如何作勢,只見空中人影亂飛,張齊丘那十餘名夾攻的弟子剎時間盡被拋入空中,跌將下來一動不動。穴道已被來人制住。但見來人鬚髮皆白,大袖飄飄,神威凜凜,嘴裡道:“齊丘子,別來無恙?這些年來我這《化書》已爲你出盡了風頭,今日也該物歸原主了吧?”聲音宏亮震耳,攝人心魂,原來竟是紫霞真人到了。後面又跟來兩個人,卻是武當派掌門人白石道長和少林掌門人禪月大師。

張齊丘眼見紫霞真人如天神般降臨,也暗暗驚駭,不由道:“你終於來了!”身子忽然如直飛而起,與紫霞真人在半空便交起手來。那白石道人和禪月大師卻各自招呼本派人馬離開此地,他們雖然兩不相幫,但此舉無異於告誡大家,這齊丘子乃是欺世盜名之輩,不屑與聞。各自領着本門弟子拂然離去。”

紫霞真人與張齊丘直打得昏天黑地,十丈之內氣流激盪,常人立足不穩。這時張齊丘的弟子和信徒又將紫霞真人的四個弟子團團圍住,竟有數百人之多。那四人才抵擋得一會,便個個口吐鮮血,腳步顛簸,已是搖搖欲到。

原來他們已在無形中被張齊丘的天煞婆羅功所傷,心中無不駭然。眼見就要死在亂刀之下,紫霞真人忽然身如鬼魅,飄幻不定,已施出他的武林絕學“剎那龍浮動”!只聽得幾聲悶響,張齊丘跌下法壇,跟着人影起處,圍攻紫霞真人四個弟子的人,也給他紛紛拋向半空之中。餘人發一聲喊,各自奔逃。紫霞真人猿臂一伸,一左一右將那四個弟子盡數用手挾起,一聲長嘯,如風飄出,轉眼便不見了人影。在場之人無不驚駭。

這一戰,那四人均已受了極重的內傷,在九華山修養了半年之久。這時紫霞真人已去向不明,從此再無人見到他,從種種跡象看來,他似是羽化歸天。他百歲之時對弟子交待的這些事,便是爲他羽化所做的安排。那四人傷好之後,才知這段時間裡,張齊丘因恨武當派和少林派的掌門人與紫霞真人同相呼應,拆了他的臺,暗地裡選派高手去暗殺他們,結果白石道人不幸遇害,禪月大師卻倖免於難。

由於未掌握確切證據,這兩派不好興師問罪,也只好暗地裡爭強鬥勝。那張齊丘勢力頗大,其他各門派都有他忠實的信徒,一動俱動,結果鬥來鬥去,死傷無數,各方都有損失。

齊丘因被紫霞真人的純陽正氣所傷,並未親自出馬,待他傷好後,卻四處打聽追殺紫霞真人這四個弟子。從此四人各自隱逸,但彼此仍暗通音信,只過得四五年,這四人中便有三人相繼消失,餘下一人便是紫霞真人的師父文殊長者。他在太湖隱居二十多年,並收紫霞真人爲徒。那時比他已有十八歲了。從師的第十年,忽有一日,紫霞真人從外面蹌蹌踉踉奔回來,面色摻白,口中噴血不已。東方藥王大驚之餘,要替他療傷,卻聽他厲聲道:別費事了,沒得時間了,且聽我說。於是紫霞真人斷斷續續地給東方藥王講了這些師門秘事,並交給藥王一本書和一顆丹藥,那書便是這一本《天奇》,那丹藥乃是張小寶服的飛天至仙丹。

講完後,東方藥王拿出一本已有些發黃了的書,卻是那《化書》中的四分之一,名曰《天奇》的一部分。

張小寶道:“爺爺,另外那三部書呢?”

東方藥王嘆道:“唉,我也不知道。師父剛說到另外三部時,便已斷了氣,從此我......唉,我知道他老人家是要我去完成他的心願,可是我卻資質鈍愚,雖有師父在先教了我十來年的功夫,但我完全領悟此書所載,卻仍然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慚愧慚愧,寶兒,此書所載除了精深的武功,卻都是精深的醫道和制丹術。你學成之後,未得到其他三本書,仍然須得忍隱從事,不可泄露了師門之秘。爺爺我所以還有今天,便是以醫道出名的,這《天奇》中所記,有許多都是紫霞真人後來增補的,乃是他老人家一來年的心血。先前的《化書》中所載不過十之五六。尤其這書中的最上乘武功名喚“含沙射影追魂電”,那張齊丘所得之書卻未包括這些的,唔,我對外只說是終南山藥聖的弟子,其實藥聖哪有什麼傳人弟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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