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吹吹打打,熱鬧非凡。千葉回去的時候正好遇到一行娶親的,她好奇的站在人羣裡墊着腳尖看了一會,忽然想起麪攤上等着她的明鏡師太,不由驚呼一聲,慌道“糟了,師太還等着我呢!”
她急忙往回跑,不時的還來個遠跳。
“師太。”千葉微喘着粗氣坐下。
明鏡師太正吃着素面,見她回來頭也不擡語氣淡然的說道“這麼久,我還以爲你掉進去了,還想着要不要找人去撈你”
“咦”千葉嫌棄的皺眉撇嘴“師太,吃飯的時候能不能不要這麼噁心啊!”說着端起碗呼嚕呼嚕。
明鏡師太被她這副無賴樣氣的一拍桌子“你什麼時候能有點姑娘樣”
千葉聽着不自覺的摸了把胸口,挺鼓的啊!
明鏡師太更爲頭疼,深深懷疑自己教育的失敗性。
敲鑼打鼓,結燈張彩,爲首的人穿着喜服胸前扎着花,滿面春風的騎着馬路過。
“原來是親迎。”低聲呢喃的明鏡師太望着對面,持着筷子久久不動。
千葉眨眨眼,不明所以的看看師太,又看看對面的迎親隊,忽然拉住來送包子的老闆娘“誒,老闆娘,這是誰家娶親啊”
“這啊?這是城東的宋家和齊家,兩家家境殷實,堪稱門當戶對。”
“這小夫妻倆,又是青梅竹馬,自小定下的婚約,這不,女方一及笄男方就立馬來提親。”
“又是一段佳話哦!”有了年紀的老闆娘笑着,眼角堆起細細的紋路,看得出來她很爲這對新人高興。
千葉恍然,點點頭興致勃勃的問道“她家發喜餅嗎?”
“說是隻要進去說聲恭喜,人人都可以得到兩塊”富態的老闆娘有些得意的笑道。
“老闆娘知道的蠻多的嘛!”千葉靠近她,擠眉弄眼。
老闆娘呵呵笑道“姑娘這面好吃嗎?”
千葉豎起大拇指,連連點頭“好吃,面很勁道,湯底也夠味”不大的麪攤更是坐的滿滿的!
“那是,我這做面的手藝可是祖上傳下來的!”老闆娘得意的揚揚頭“她家這喜餅,也是請我回去做的!”
“那我可得趕緊去”千葉一聽她這麼說,立馬來了興致,連忙呼嚕呼嚕把桌上的東西一掃而空。
“師太,你怎麼不吃了”明鏡師太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一碗素面幾乎沒怎麼動。
“我吃不下”明鏡師太神色淡淡,放下筷子把碗一推。
千葉困惑,“是不是不合胃口”
明鏡師太敷衍的點點頭,便垂眸出神。
千葉端過那碗來,呼啦呼啦幾口就吃乾淨了,臨了走的時候還打包了幾斤的燒餅面棗,個個如略小的雞子般大,吃在嘴裡,有種淡淡的甜味跟麥子香,而且很有嚼頭。
“姑娘,夠了吧”老闆娘包了一大包猶豫的看着她。
千葉豪邁一揮手“沒事,沒事,才五斤而已”當飯吃也不過是一兩頓的量,當零嘴也就兩天而已。
“那好。”說不定人家全家一起吃呢!
“那個芸豆卷,也來幾斤”
“一共還有三斤二兩,算三斤,都拿着”
“行”
千葉打包完又特意跑到齊家那剛嫁女兒的人家領了兩塊喜餅。
“師太”她遞了一塊過去,明鏡師太伸手揮開,千葉明顯一愣,喃喃不知所措“師太,你是不是嫌我丟人啊?”她焉焉的把餅收回來。
“大概是有點吧!”明鏡師太回答的很沒有底氣。
千葉更焉了,把東西背在身後然後攙起師太往回走。
安縣,榔頭村。
舒笙正趴在地上使勁刨一個坑,他琢磨着挖個坑把銀子埋起來,然後上面堆了一堆臭襪子。
“哐當”大門發出一聲驚叫。嚇得舒笙慌得跳起,腿肚子都有點發抖“誰,誰啊?”
“是我,村長”榔頭村的村長姓彭,在這村子裡,彭、章姓是大姓,像舒這樣外來的姓氏,也就幾戶。
“秀才公,在家啊?”語氣有點驚訝。
“原來是村長啊!”舒笙忙從廚房裡跑出來,嘴裡說着“村長,下回來慢點啊!我家這大門不結實,別踹倒了,到時候招賊”
彭大金明顯樂了,他哈哈笑道“就你這破院子,也就這院子地值點錢,能有啥好偷的,這地又搬不走”
舒笙倒是不在意“破家值萬貫。”
“村長找我何事”
“這不是馬嫂子說好幾天沒見着你了,我怕你出事,來看看”彭大金說的冠冕堂皇。
舒笙看着自家被一腳踹歪的大門沉默了一下,然後說道“前兩天去送抄錄的書籍,這不,剛回來”
“村長,腳疼不”他體貼的問道。
彭大金明顯很受用,心裡得意一個秀才公對自己的奉承,他突然覺得權利真是個好東西,怪不得那麼多想當官的“不礙事,皮糙肉厚的要啥緊”
“哦。”舒笙點點頭“可是我家的門,皮脆肉薄,還得麻煩村長給正一正”
彭大金一臉錯愕,“啥,你要我給你修門”眼睛瞪得溜圓,跟見鬼了似的!
“正是”舒笙說道“你踹歪我家大門,我一未訛你,二未罵你,只是要求你把門修好,怎麼很過分嗎!”
豈止過分,簡直不可理喻。彭大金拔高聲音“我可是村長”
“是啊,我知道啊!”舒笙平靜道“我是秀才”
村長死死瞪着他,舒笙倒是很淡定,走到一旁,拿起掃把,慢慢的掃着院中的落葉。
他知道,平時,大家一口一個秀才公的叫他,並未帶有多少尊敬,反而是調侃居多。誰讓這村子裡姓舒的就他一個呢,誰讓他連碗乾飯都吃不起呢!誰讓他一年四季,只有兩身滿是補丁的衣服呢。
有時候他又會覺得可笑,他們敬畏讀書人,卻又瞧不起讀書人,同時又巴望着自家出個讀書人改換門庭。
大抵,人都是虛僞且善變的。
彭大金僵持了一會,最終還是跑過去修門了。他這輩子就是個村長的命,萬一這秀才走狗屎運成了舉人呢?
還是和氣點好
“哈哈,看你說的,這是啥話,不就是把門修修嗎!”他拎了塊石頭,哐哐的把門一點點正過來。
“晚上去我家吃飯,咱爺倆好好嘮嘮”
““我等會就走了”舒笙搖頭。
“啥?”彭大金懵了,“你這是要去哪兒你這不是剛回來的嗎!”
“我回來收拾幾本書,準備去寺裡苦讀一段時日”
“哦!是該如此,是該如此”彭大金冒出幾分敬畏之心,深怕哪日舒笙發達了會來找他麻煩。
彭大金走的時候,一個勁的說自己的不容易,村民不服管教,收稅的衙役難纏等等。舒笙一面好生的聽着,一面毫不客氣的把他請了出去。
過了一會,舒笙揹着一個藤筐出來。身後有人在門後探頭探腦。舒笙嗤笑,直接走到距他家不過二十步的馬家,把藤筐往地下重重的一放道“馬嬸子,忙着呢”
馬嬸子打開門,臉笑的有點僵,眼睛總是不由自主的往那框裡瞄去。“秀才公,這又要出門”
“準備去寺裡苦讀一段時日”
悄悄往前挪了挪,使勁探頭夠了夠,馬嬸子眼冒精光的問道“我說秀才公,這啥寶貝還害得這麼嚴實”
“發財了可得記得咱這些親鄰啊!”
“不過是些舊書而已。”舒笙皮笑肉不笑的說道“馬嬸子,秋收了分我點稻米如何?”
“俺家的稻米憑啥分給你”馬嬸子眼珠子恨不得瞪出來。
“對啊,那我有錢是我的事,憑什麼分給你”舒笙直言不諱道“我窮是我的事,整天吃不上飯也是我的事,沒巴拉着你家的稻米,麻煩你也別整天巴拉着我的院子。”
“放心,馬嬸子,起碼我年輕力壯的時候是餓不死自己的,等我餓死了,你估計也要埋土裡了,就別瞎惦記了”
馬嬸子氣的臉一陣白一陣青。
最後,他費力的把框背起來“馬嬸子,別老呆屋裡,我回來時看到你家田裡都是草,別光顧着嘴皮痛快”說完轉身走了。
“呸”身後,馬嬸子氣的直撓牆,“真當自己是個玩意,不就是秀才嗎?秀才又咋了,不照樣吃不上肉,滿身補丁我家還有幾畝田,你家有嗎?窮的連稀飯都喝不上,有啥好得意的!”
舒笙突然頓住,回過身呲着大白牙道“起碼我,一不用服勞役,二不用交糧稅,三我還有廩米呢!”
“你行嗎”這句氣的馬嬸子一個仰倒。
“別想着說是我氣倒你,叫我賠藥錢,小心我告你辱罵秀才”
“你,你……”馬嬸子氣的青筋直冒,恨不得衝出去撕了他的嘴。
“要是我回來,家裡少了啥,我可直接去衙門”舒笙撂下這句轉身走了。
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馬嬸子才跳着腳罵道。
“這招瘟的秀才,咋不餓死他”
“全家都死絕了,我看就是他克的……”
“娘,你又在嘰咕啥”兒子馬大豆扛着鋤頭回來見狀沒好氣的問道。
“那秀才惹你了,整天罵人家”
“他就惹着你娘我了”馬嬸子依舊覺得氣得慌。“誒,你說,他竟然說他回來要是家裡少了什麼東西,要報官,這不是把我當賊了嗎”
“要我早就報官了”馬大豆倒是覺得很正常。
“你啥意思”
“咱家後院那老母雞哪來的還有那把斧頭,還有你屋裡的櫃子”馬大豆一直覺得自家老孃這貪小便宜的毛病丟人丟到十里開外了
“咋啦,那母雞跑到我的菜園子吃了我的菜就是我的了”馬嬸子理直氣壯,叉腰罵道“誰讓它跑來的,這斧頭怎麼啦,他一個書生,劈的了材嗎,不是我幫着用,早就鏽了。”
“那這櫃子呢?”馬大豆反問“人家門沒鎖,你就進去轉轉,結果把人家櫃子給搬回來了”
“我這不是怕他家進賊嗎?”馬嬸子義正言辭唾沫星子亂飛“他家好幾個櫃子,給我一個咋啦”
“這還不是賊那啥是賊”馬大豆簡直被他孃的歪理繞的腦門子疼,說不通,罵不了,得,他走
“誒,死小子,你去哪啊!”馬嬸子扯着嗓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