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霄山是一處修仙寶地,共有五座山峰,主峰名曰:聽天峰。聽天峰三面環山,一面環水,風水極好,是以宗門之中視爲最高榮耀的點將臺,便修在此峰上。從點將臺上往下看,能看到聽天峰下面環繞着的葬生湖,湖面澄清如鏡,波瀾不驚。
靈脩五宗的主殿宇皆坐落於聽天峰,以便各宗宗主共同商議或處理宗門裡的大小事務。
聽天峰左邊是琴淨峰,除了靈籙宗的分殿宇,這裡還有令百鬼聞風喪膽的鎮魂臺。靈籙宗弟子在修煉之際,也會派人專門負責看管鎮魂臺裡的惡鬼邪靈。
聽天峰的右邊是芷水峰,靈術宗把分殿建在此處,是爲了能隨時鎮守伏魔殿。伏魔殿一分爲二,明處喚從善閣,用以關押魔氣微弱之輩,取改過自新、從善如流之意。暗處喚滅卻閣,用以懲處罪大惡極的魔頭,“滅卻”二字則昭示了魔頭的最終報應。
聽天峰的後邊是聖火峰與小月峰。傳說聖火峰內部有岩漿,靈器宗需要鍛造寶器,看守鎖妖塔,所以分殿建在此處分外適合。小月峰吸日月精華,養靈芝藥草,靈藥宗先前只在小月峰上修建了分殿來煉丹,後來丹藥煉得多了,又特意修建了仁心樓作爲存放之地。
從聽天峰到芷水峰,御劍飛行,不過一盞茶的時間,紫玦仙尊和百里淢降落在靈術宗分殿外面。由於術、器、籙、藥四宗弟子衆多,所以分殿都比主殿大得多。
從分殿到伏魔殿的從善閣,還要走一小段路。
百里淢沒少來靈術宗分殿,準確地說,各宗分殿他都沒少去。除了每日必須完成修行任務和功課以外,其他時間,他不是跑來五宗各種折騰,就是去山下四處“鬼混”。
百里淢邊走邊道:“師尊這次回靈霄山,打算待多久?”
“半個月吧!”紫玦仙尊身姿端正如鬆,步子不徐不疾,走得十分穩當。“再過幾日,你便及冠了,想好要什麼了嗎?”
百里淢雙目一亮:“要什麼都可以嗎?”
紫玦仙尊神色如常:“當然!”
百里淢:“我要師尊那把從不離身的天欲雪。”
天欲雪,雲滿湖,樓臺明滅山有無。[1]衆所周知,天欲雪是紫玦仙尊的佩劍。
傳聞天欲雪是萬年前神族遺落人間的一把神兵,有召雪揮雲之力。
紫玦仙尊:“不行!”
百里淢:“師尊……爲人師表,怎麼可以說話不算數呢?”
紫玦仙尊:“你要當然可以。”
百里淢在內心盲接下一句臺詞:但是有一個條件……
紫玦仙尊:“可爲師也沒說一定會給。”
百里淢:……
單手解除從善閣的禁制,紫玦仙尊從容推開門,很快,他熟稔地找到了那羣新抓來的魔修。他們被縛魔繩綁在刑架上,形容枯槁,奄奄一息。
百里淢站在一旁畢恭畢敬地等着,他非常好奇,自己的師尊要如何審問魔修。然而,他屏息凝神地等了許久,也不見他的師尊有何動作。
百里淢咳咳幾聲:“魔修就在師尊面前,師尊可以審問了。”
紫玦仙尊不動如山:“不是你要來套話的嗎?”
百里淢:“我……”他在心裡默唸三遍:有事弟子服其勞、有事弟子服其勞、有事弟子服其勞[2]。
“我有話問你們,若你們能老老實實地回答,可以少受點罪。”百里淢看向魔修弟子。
魔修弟子不語。
“怎麼,難道你們想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在靈霄山?”百里淢佯裝怒氣衝衝。
魔修弟子還是不語。
百里淢拿起一根鞭子,那是淬過鹽水的,打在人身上,皮肉綻開,鹽水順着傷口緩緩流下,撕裂的疼痛會沿着血液,一直蔓延。
“啪……啪……啪……”鞭子一道接一道落下。
黑衣在鞭子的抽打下破裂,鮮紅血液浸溼衣衫,魔修汗水淋漓,依然不願開口。
再次看向魔修弟子,百里淢產生了新的想法。他從袖子裡拿出一把深色鳳眼竹摺扇,用扇柄挑起其中一個魔修的下巴。
“靈霄山的鞭子,力度可還行?”
“呵……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魔修恨恨道。他魔氣沒多重,脾氣倒不小。
“咦~別說得這麼殘忍嘛!張口就是要殺要剮的,像我這般溫柔善良的人,怎麼下得去手呢!”百里淢輕輕捻開摺扇,潔白如雪的扇面上寫着四個大字:早登極樂。
魔修咬牙:“假惺惺!”
百里淢詭秘一笑,左眼角的淚痣霎時熠熠生輝,藍色光芒轉瞬即逝。
百里淢:“你是誰?”
魔修弟子:“沈湫。”
百里淢:“家住何方?”
沈湫:“蘇巒國奇丞峽。”
百里淢:“爲什麼當魔修?”
沈湫:“國破家亡,無處可去。”
百里淢:“宿無是什麼人?”
沈湫:“不知道。”
百里淢:“是誰讓你們去葉家村的?”
沈湫:“我們頭兒,他讓我們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
百里淢:“在去葉家村之前,你們頭兒見過誰?”
沈湫:“不知道。”
百里淢:“告訴我你們頭兒的身份?”
沈湫:“頭兒叫魏墟,是我們這一行魔修之中最厲害的,他說他最大的理想就是成爲魔族中人,爲魔尊做事。他還說,只要抓到純陰之體,他就可以帶我們去魔界。”
百里淢:“你見過魔尊嗎?”
沈湫:“沒有。”
百里淢:“你知道魔尊長什麼樣嗎?”
沈湫:“不知道。”
百里淢:“魏墟見過魔尊嗎?”
沈湫:“不知道。”
百里淢:“魔尊叫什麼?”
沈湫:“不知道。”
摺扇一收,百里淢捏了一個昏睡訣,從善閣裡的魔修全都閉上了雙眼,進入深度睡眠。他擺擺手道:“想來也問不出什麼了。師尊,您怎麼看?”
紫玦仙尊語氣冷漠:“什麼時候開始學的?”
百里淢心叫不好,匆匆道:“師尊,您聽我解釋!”他拉住紫玦仙尊的衣袖,“我只是練着玩玩,不作數的!”
紫玦仙尊袖子一甩:“難怪這一年來你的修爲不見漲,原來是揹着爲師修煉這等邪術。”
聽到“邪術”兩個字,百里淢瞬間不樂意,連音量都不自覺地升高:“攝魂大法怎麼就是邪術了?這麼實用的法術,爲什麼不能修煉呢?”
突然他的腦門一陣刺痛,接着兩眼一抹黑,那句“我又沒用它去害人”就這樣卡在喉嚨裡沒有說出來。
紫玦仙尊及時接住百里淢,無奈搖頭。年輕人就是火氣太旺,就這點定力,居然還敢修煉攝魂大法,不知該說他是無知者無畏呢,還是該說他初生牛犢不怕虎!
修煉攝魂大法有兩個弊端,一是會加深修煉者的執念,日漸對心中執迷之事說不得,放不下。二是會讓修煉者的情緒越來越糟糕,或暴躁發怒,或抑鬱愁苦,極耗心神。使用的次數多了,不僅有損身心健康,而且極易走火入魔。
總之,攝魂大法不是什麼好東西!
紫玦仙尊叫來兩個靈術宗弟子,吩咐他們將百里淢送回靈劍宗別院——海月乘風[3]。
靈劍宗的主殿夠大,房間足夠容納那些外室弟子們。紫玦仙尊喜靜,一人獨居海月乘風多年,後來收了百里淢做入室弟子,才允他搬去院中,以全師徒情分。
星辰流轉,一晃眼很快迎來黎明。
紫玦仙尊用法術喚醒了正在昏睡的魔修。“俗話說得好,‘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們修魔時日尚淺,現在回頭,爲時不晚。”
沈湫不屑:“怎麼回頭?”
紫玦仙尊:“如果你們願意放棄魔道修爲,本座可以留你們一命。”
另一個魔修弟子急切問道:“如果我們不願意呢?”
紫玦仙尊:“不願意?那本座依然會留你們一條命。”他來回走了幾步,壓迫感十足。“不過,本座會廢掉你們的修爲,再挑斷你們的手筋腳筋,然後把你們扔出靈霄山。”他背過身,繼續悠悠道:“出了靈霄山的結界,外面的妖魔鬼怪會不會活活吞了你們,誰又能說得準呢!”
修行之人願意爲了採一株可以提升修爲的珍貴藥草而死在聚滿瘴氣的泥潭裡,也願意在搶奪法寶的鬥爭中死在敵人的兵刃下,但他們恥於淪爲俘虜,受盡折辱而死!
魔修弟子:“你……你們不是自詡仙門中人嗎?行事竟然這般殘忍,一羣道貌岸然的僞君子!”
紫玦仙尊:“對待敵人仁慈,纔是真正對自己殘忍。再說了,留你們一命,已經是對你們最大的仁慈。”
魔修弟子們相視左右,見紫玦仙尊擡腳欲走,異口同聲道:“我們願意。”
紫玦仙尊:“很好。識時務者爲俊傑,你們還不算太傻。”
一陣紫光迸發,從善閣內靈力流動,光芒閃爍間還能聽見隱忍的叫喊聲。
紫玦仙尊同時爲二十九個魔修散掉修爲,溢出的魔氣飄蕩在空中,似在融合。他屈指一彈,只見一道紫光衝向魔氣,魔氣瞬間消弭,被淨化爲無。
注[1]:“天欲雪,雲滿湖,樓臺明滅山有無。”出自宋·蘇軾《臘日遊孤山訪惠勤惠思二僧》。
[2]:“有事弟子服其勞”出自《論語·爲政》第八章。
[3]:海月乘風取自唐·李白《敘舊贈江陽宰陸調》:“掛席拾海月,乘風下長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