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朗的出現,並沒有讓顧文柏有一絲欣喜,在看清他身後之人後,立時跪拜了下來。身旁的永昌伯和顧大人也是如此。
顧文成雖不清楚緣由,卻也慌張地拉着安氏跪下。
又有顧夫人離得近,被薛瑤一拉噗通一聲也跪在地上。
顧夫人顧不得喊疼。
顧大人已經喊罵道:“逆子,還不跪下。”
在場的人除了才進門的,也就只要顧澤還站在那裡。但到了這個時候,就算是再笨也發現不對勁了。
可到底是慢了。
顧文柏低頭,隱去嘴角的笑意。
“都起來吧,我不過是同趙卿出來走走,順帶來這裡看看。你們且隨意。”
話是如此,可誰也不敢隨意。
“皇……爺,您請這邊坐。”永昌伯精光一閃,忙讓出座位。
顧大人心裡捶胸頓足,又慢上一步,可惱着永昌伯搶了他主人的身份。可在這人面前,卻絲毫不敢表露出來。
顧文柏感覺有人從自己身邊走過去的時候頓了一頓。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多年前暗衛的忠心,讓他不由自主地彎了腰。
直到趙元朗輕拍着他的肩膀,顧文柏才重新站直了。
他怎麼來了?
顧文柏無聲地詢問。
趙元朗摸了摸鼻子,沒有回答。
顧文柏覺得頭大。
坐在椅子上的人道:“行了,我就是來走走。不想做什麼。你們剛纔做什麼現在就繼續吧。”
“這……”顧大人想說無事。
可那人是誰,別看現在已經有些年邁老人的模樣,可眼睛一瞪,立時就上位者的威壓下來。
顧大人額間都是汗。
永昌伯目光在趙元朗和顧文柏之間來回。
“怎麼?莫非是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一語驚起千層浪。
顧大人只覺得頭大。餘光瞥向顧文柏,希望他知道好歹。
座位上的人把屋子裡的人的動作都看在眼裡。
只見顧文柏滿面痛苦,似乎在做什麼決定,等看到顧大人的眼色之後,倏然閉目垂淚不語。
“都不說?”
“那你來說說看。”
被指着的永昌伯,從一旁走了出來,無視顧大人的擠眉弄眼:“回爺的話,此乃是顧家老爺想要行分家之事,顧而我等人來此做個見證。”
“你胡說。”顧澤梗着脖子喊道:“我父親才……”
“給我滾下去。”顧大人只覺得這兒子白養了,一腳踢翻顧澤之後。狠狠地瞪向顧夫人。
顧夫人撲到顧澤身上哭喊。
一時屋子裡亂成一團。
顧大人後背已經完全浸溼了。
顧文柏突然走到那人面前跪了下來。
顧大人目光微閃。也過去跪了下來:“爺恕罪。家裡幾個孩子不懂事。”
“孩子嗎?總是會有不懂事的。”
顧大人低下頭。
趙元朗笑着說道:“顧大人,這誰家沒有個不懂事的孩子,最主要的還是這做長輩做大人的要處理。立身爲正。則家才正。”
顧文柏感覺前面的人氣勢突然盛開,隱隱有着威逼之勢。
“立身正……”
趙元朗恭敬地立在一旁。
“立身正,好一個立身正。”
顧大人只覺得過了今日之後,定要好好收拾那些下人。
放進一個兩個人就算了。
怎麼把皇帝也放了進來。
跟着趙元朗一起來的正是當今的皇帝。
在這麼一個人面前,誰敢喧譁。
誰也不敢。
可偏偏是白龍微服。
在場的人心知肚明的,卻誰也不敢喊出來。
沒看連稱呼都只是爺嘛。
“好了,都起來吧,跪着幹嘛。爺今日只是來當個旁觀者,你們且忙吧。”
此言一出。
顧大人覺得眼前一黑。
顧文柏恭敬地應是,站起來之後。想要去攙扶顧大人。
顧大人一甩袖子。
顧文柏的手背晾在空中,臉色黯然很快就收了回來,走到右邊站好。身後的顧文成拉着安氏悄悄靠近。
“怎麼不開始?”
顧夫人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不讓自己出聲。
就在方纔衆人的注意力都在皇上那邊的時候,薛瑤已經悄悄地說了她的猜測,對眼前這個男子的猜測。
顧夫人再膽大,卻也珍惜自己的命。
還有顧澤的。
顧澤被顧大人一腳正好踹到心口,如今正疼地說不出話來。
前一刻,顧夫人還恨得要死。
現在卻有些慶幸。
不然將鬧了出來,只怕性命堪憂。
顧大人縱使再不情願,卻也知道大勢已去。只是想要爲自己以及顧夫人和顧澤爭取一二。
分家之事,即是無法更改。
顧大人起身朝着座位上的人盈盈一拜,纔對顧文柏道:“說吧,你想怎麼分家。”
顧文柏沒有說話。
趙元朗驚訝地說道:“顧大人好胸懷,分家之事只看嫡長子的意思呢。”
顧大人凝噎。
原本是打算以退爲進,在皇帝面前,顧文柏作爲一個兒子總不能獅子開口,做得太過分,不然可就丟了好印象。
立身爲正,立身爲正。
這四個字對他們父子二人都是一個無形的鎖銬。
可偏殺出一個程咬金。
以往只是對趙元朗微惱。
今日過後,卻是帶了恨。
趙元朗彷彿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事情,只是微笑着看着顧大人。
顧大人扯了扯嘴角。
顧文柏已經說道:“分家之事。明文規定。嫡庶之分,怎麼分配,想來趙大人博覽羣書,定是知道的。”
“按照我朝律法。嫡九庶一,家業一分爲十,嫡子從那九里面分,而庶從那一里面分。”趙元朗似乎早有準備,說完後朝着座上人拱手:“這還是身上明鑑,以身立法。讓世家勳貴可以有法可循。”
早年這法一出來的時候。
有滿意的,也有不滿意的。
有嫡子認爲自己那一分也是不少,不願意給。更甚至有的家裡人覺得若是庶子只一人,嫡子卻是五六人,那嫡子所分的反而比庶子少了。但總的來說贊同的人還是在多數。畢竟庶子那一分裡面並不包含家族產業。
這樣一算。那一分也不全。
但也很少有人會選擇如此分家。
有私心偏向庶子的。也有私心或者有本事的嫡子。這樣一來二去。總是同律法規定有多不同。
若是沒有鬧在明面上,衆人也只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去計較。
總的來說。這也是嫡庶之間的較量。
素來男女婚嫁,重在門當戶對。娶妻不只娶了一個妻子,還有日後的人脈和地位,顧而對於嫡自然是重視。
而大多庶出的人不過是婢生,就是有良家出生的,可即是入了妾身,身份就是有所不同了。
每個家族都有嫡妻和嫡子的存在,顧而大家默認地維護地都是嫡的利益。
而趙元朗所說並沒有問題。
可這在顧府偏偏就是有問題。
“這不公平。”顧夫人搶在顧大人點頭之前說話。
趙元朗目光一閃,退回到皇帝身邊。
蠢貨。
今上既然能跟着出來,必然是對於顧家事有所耳聞。
顧夫人不鬧還好。
在天家。皇子之間的嫡庶並沒有那麼明顯的分界線。今上可能會因此有所寬待。可你若是……
趙元朗等着默默地看着好戲。
“不公平,怎麼不公平?”皇帝目光寒冷:“是讓私生子充作嫡子不公平,還是讓不守婦道之人作爲一家主母不公平?”
顧大人癱軟在地上。
完了。
完了,他只覺得什麼都完了。
顧夫人白着臉,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帝,隨即恨恨地看向顧文柏:“是你說的,對不對。是不是你,一切都是你搞得鬼。”
顧夫人撲了過去,拽着顧文柏的衣領子。
“婆婆。”薛瑤起身拉開顧夫人。
顧夫人破口大罵:“賤人,都是賤人。你是,黃氏也是。早在當年就不該讓你活下來……”顧夫人後悔了,她根本就不該聽自己孃家嫂子的話,做什麼賢惠模樣,早該不管不顧當年若是沒留下這個賤種,那現在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兒子了的。
薛瑤恨不得立時暈了過去,什麼也沒有聽到,卻狠狠心一把握住顧夫人的嘴巴,隨即跪了下來。
顧大人渾身發抖,匍匐在地上。
顧文柏看得心裡發涼。
就這樣的男人?真愛?他根本只是愛的自己。
接下來的事情,非常的順暢。
在皇帝的冷眼中,趙元朗起草了分家的契約。
顧文柏率先簽下了名字和手印。
顧文成低着頭寫完就快速退了下去。
昏迷的顧澤直接被拿着手按下。
顧夫人張嘴咬在薛瑤的手心上。
薛瑤痛得低呼出聲,卻不敢放開手腳。
與性命相比,這點痛不算什麼。
顧大人見情勢就知道,沒辦法改變,只是在簽字之前,還是問道:“即是分家了,那這顧府。”
顧文柏皺眉。
他自然是不要的。
“誰繼承了大頭,自然有贍養的義務。”
顧文柏心往下一沉。
趙元朗輕輕搖搖頭,暗示回頭再說。
顧大人見狀也提筆簽字。
分家之事,就這樣蓋棺定論。
等趙元朗陪着皇帝離開之後,顧文柏嘆了一口氣,朝外喊了一聲。
顧成出現。
身邊跟着的是柳家人。
一切都沒有用了。
他之前做過的所有準備,都被皇帝的出現打個措手不及。
連母親的那些書信也暫時無用武之地。
顧文柏也不知道今日之事,到底是福還是禍。
今上絕不像他所說的那樣輕描淡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