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夷館出來後,秦未跟燕廷尉去到宮中回稟案情,正遇上官家在太極殿訓斥沈太子師,二人只得在殿外暫候。
太子師受業於懷朔王,把個未來儲君教成這副德行,自然要受連帶罪,可憐太子師一把年歲,完全不能瞭解他們這些小年輕腦子裡在想什麼,更別談約束,懷朔王癡玩成迷,他倒是有心想管,那也得管的起才行。
便也只能忍受責罵罷了,官家的訓斥聲傳到殿外,秦未臉上無動於衷,燕廷尉看了他一眼,遺憾道:“太子師晚節不保,可謂飛來橫禍,可惜。”
想當年沈大人亦是國之棟樑,朝堂上出謀獻計的能臣,一度很受官家重用,不然也不能提爲太子師。不過在秦未看來,一切晚節不保都是早節種下的惡果,因果循環報應罷了,並沒有什麼值得可惜之處。
官家罵累了,便招殿外侯等的兩人一併進殿,太子師灰頭土臉的在一旁,樣子好不可憐。
燕廷尉說道:“陛下,臣與秦將軍已然查明,南朝商人是爲毆打致死,懷朔王,隋旭,賀添幾位公子乃主犯,皆動了手。”
“孤要聽結論。”
“結論便是,懷朔王動手傷人乃爲事實,最終致死亦爲事實,依律當抵命。”
官家:“……”
他好好一個皇子,就這麼沒了?這倆人腦子都進水了嗎,這確定是去擺平而不是去坑人的嗎!
懷朔王說冤不冤,最後一腳的確是他踹的,最開始有賀添這個傻蛋頂罪,尚有逃罪的可能,後來賀添被徐娘子一頓臭罵後終於清醒,這才配合的道出了實情,打得最兇的是隋旭,他自己怕捱揍,其實就是狐假虎威的在旁邊嚷嚷嚇唬人。
至於隋旭,燕廷尉審訊他的時候,他大手一揮大包大攬,揚言人就是他打死的,一副要錢給錢的大爺架勢,有心給他放點水都找不着口,儼然是還沒有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秦未道:“陛下,當時在場證人頗多,過程皆有人目睹,況南朝會館死咬不放,揚言若不能給一個合理的交代,將要斷絕兩國貿易。”
官家聽聞這話心裡也開始慌了,此事遠比他想象的要嚴重,懷朔王當衆行兇致人死,悠悠之口堵不住啊,南朝這個坑挖的恰到好處,看來是非要跌跟頭了。
“那隋旭依律當如何?”
燕廷尉回,“隋旭至多算毆打行兇,並不承擔殺人之過。”
這就叫打的好不如打的巧,誰讓懷朔王他時運不濟那。
官家沉吟,“懷朔王雖有過失,但身爲我大魏儲君,豈有爲一個區區商人抵命的道理,罪不至死,孤暫奪其王銜,降爲懷朔公,閉門一年不得外出,在府中潛心修身,此案之主兇乃隋旭,收押待罪。”
官家的結論就很明顯了,天子犯法並不與庶民同罪,奪了懷朔王的王銜就已經是對天下做的交代,非要有個人來抵命的話,那就只能是隋旭。
其實官家之所以定的這樣痛快,全賴方纔大司馬事先吹過一陣耳邊風了,且這樣處置很合官家心意,連教訓太子師亦是給懷朔王找臺階的手段,反正都怪師不明,底下人又慣常慫恿,這才導致懷朔王長成一棵歪脖樹,一時糊塗才犯了大錯。
至於慫恿之罪,隋旭隋大公子就要背了這口大黑鍋,誰讓關隴隋家惹了官家不痛快那,雖說沒有對武昌候家行連帶罪,但不代表官家不記仇,隋旭抵罪一舉兩得,何況並不冤枉,再者我大魏朝都處置了一個侯府公子,你們南朝還有甚不滿意的。
而慘遭連罪的太子師當即就遞交了告老還鄉的辭官書,官家連挽留之詞都沒有,直接點頭放人,沈家走了一跟頂樑柱,勢力可謂大受影響。
替自家不爭氣的兒子擦完屁股後,官家頗爲疲累的回至寢殿,此時夜已漸深,他暫時沒有要人來伺候的興致。
不過有人不請自來,官家回去的時候,晗婭公主早已恭候多時。
“陛下您回來了。”晗婭起身,身着一身豔紅色衣袍,嫋嫋嫵媚,一看就是精心打扮過的。
官家不由愣怔,他身爲帝王,自然不缺投懷送抱的美人,卻委實沒見過這樣明目張膽的。
“是晗婭公主,不知公主深夜來此是爲何事?”
晗婭嫣然一笑,“陛下勿怪,我聽聞陛下近來煩心事頗多,身體肯定疲累的很。”她把官家引到軟塌坐下,繞到他身後,柔指附在他肩頭,有節奏的輕揉起來,“陛下有所不知,我們柔然有一種特效藥,可消除疲勞提神醒腦,晗婭想着陛下一定用得上,這就冒然送來了。”
“哦?是何藥啊。”官家被她揉捏的舒服,便順嘴問了一句。
晗婭莞爾一笑,從身上拿出一瓶藥膏子,拿指甲舀了些許揉在官家眉間,配以揉按指法,漸漸一股清涼香氣蔓延,官家立時覺得身上鬆散不少。
“柔然居然還有這等好物,不用吃在嘴裡就有藥到病除之效,比宮中那些太醫好多了。”
晗婭撲哧一笑,“我拿出來的要是吃在嘴裡之物,陛下您敢吃麼,晗婭知道您防着我呢,不過我可是千真萬確帶了誠意來的呢。”
官家心照不宣的笑笑,“公主這話何來。”
“陛下可還記得青鳳令?”
官家瞳孔猛縮,方纔短暫的舒適感頓時煙消雲散,“公主何意!”
“陛下您莫急嗎。”晗婭柔聲細語,“晗婭只是來提醒您一句,青鳳令曾經出現在常樂縣,我家二哥之所以對常樂縣下手,爲的就是找尋青鳳令。”
官家的身體不由自主的緊繃,晗婭斂眉一笑,繼續道,“哪知道就遇上……秦將軍了呢,您說是不是巧了?”
官家心裡此時已經翻江倒海,雖然他不想表現出來,但必須承認在聽到青鳳令三個字的時候,是發自內心的恐慌。
秦未隱匿常樂縣,原本官家信他之前所言,一個邊陲小城能有什麼貓膩,但假如是一個出現過青鳳令的地方,再加上葉長安那孩子的話,那秦未到目的就很值得尋味了。
“公主難道見過?你知道真正的青鳳令長什麼樣麼。”
“看來陛下是認爲我在謠傳嘍?”晗婭來到官家對面坐下,看着他說道,“若是沒有收到確切消息,您認爲我二哥會如此冒險嗎,何況秦將軍待在常樂縣三年,您不想想是爲了什麼嗎,那可是名震一時的秦將軍啊,怎麼甘心就此隱匿呢?”
“還有,當年秦將軍被我柔然圍攻,根本毫無活下來的可能,爲什麼他最後還是活下來了,是什麼樣的人能有本事把秦將軍從死人堆裡撈出來,陛下您可有想過?”
官家已經不能維持表明的平靜,他盯着晗婭,“你是說,還有青鳳軍的人存於世?”
“陛下您現在也相信了吧,青鳳令可號令青鳳軍,既然有青鳳令存世,如何可能沒有青鳳軍的人呢,秦將軍留着一手呢,不然您以爲他會這樣甘願重新出世嗎?”
晗婭看着官家的反應,“啊還有,陛下您見過葉長安了吧,有覺得她像誰麼,秦將軍如此寶貝她,嘖嘖,不惜以命相救呢。”
官家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秦未本身沒有什麼可怕的地方,但是他可以統領青鳳軍,這就是叫人忌憚之處,原以爲三年前已經斬草除根,即便他僥倖留了一命,也是拔了牙的老虎中看不中用,可假如青鳳軍仍存在於他看不見的地方,如今還有了陸謙後人,也就是可以名正言順歸攏青鳳軍的人,這如何能叫人心安。
何況秦未回來真的是叫一個採選令給逼出來的嗎,他會不會是知曉了三年前的內幕回來報仇的,官家越想越心涼。
……
葉長安被秦將軍強制奪走飯碗,成了半個無所事事的閒人,人一閒就容易出幺蛾子,她記恨着上次被算計的事,便想沒事的時候去四夷坊轉轉,看看是否有什麼內情。
正巧扶搖幫的小星找來,看來好像又有了什麼消息,上趕着跟她來賣好。
“是小星啊,可有什麼消息嗎?”
“可不是嗎葉娘子,哎,葉娘子您來四夷坊是有事嗎?”
葉長安擺擺手,“沒事,就是閒來無事過來轉轉。”
“沒事好啊,去我們那裡吃酒啊,我們兄弟都盼着你去那!”小星很高興的樣子。
“那沒問題啊。”葉長安痛快的應了,“不過小星,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麼?”
“瞧我,把正事給忘了,是這樣的,上次不是說看見柔然人進了司馬府嗎,您後來讓我們盯着,兄弟們就盯上了那個柔然人,巧了,方纔有兄弟瞧見他進了南朝會館,我這就上趕着來跟你報信。”
“夠意思啊小星,成,這人情我記下了。”葉長安壓低聲音問他,“我能問一下,南朝會館是可以隨便進去的嗎?”
“您說南朝會館啊,進倒是可以進,不過像咱們這些遊手好閒的人是不大好進的,再說了那地方是南朝人的天下,除了生意上的往來以外,誰沒事會往那裡跑啊。”
沒事不會進去啊,葉長安琢磨着柔然質子來洛陽城,不會還想着投身商賈之事吧,似乎有點說不過去啊,況且還剛剛出了事。
葉長安衝他招手,“小星,有沒有興趣跟我走一趟,南朝會館還從沒進去玩過那。”
小星眼神一亮,“好啊葉娘子,我也總想進去瞧瞧那,有你帶着我就有底氣了!”
兩人一拍即合,這就朝着南朝會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