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長安聽到了宋小公子的哭聲,心裡的第一個反應是他被壞人給偷走了,因爲哭聲不是從屋裡傳來的,再者宋小公子只要哭鬧,必定是受到了什麼不好的待遇,說不定是被偷走的人打了。
而文子欺的第一個反應卻是宋小公子被陌遙虐待了,心說果然這個女人不安好心,見他不上鉤,耐心沒了,於是就虐待他家外甥來泄憤,故而氣急敗壞的尋聲而去,打算爆揍那個女人來出氣。
只是兩人去的方向卻完全相反。
陌遙出來的時候,可以很明確的聽見哭聲是從兩個方向傳來,但由於他們二人分別在前後門,所以皆尋着離自己近的哭聲而去,所以完全走了岔道。
陌遙心裡焦急萬分,本來以爲至少可以阻止他們中的一個,卻沒想到長公主心思狠毒,使了這麼狡詐的法子,她心裡清楚,兩個方向的哭聲都不是宋小公子,哭聲只是爲了引誘他們二人,他們單槍匹馬落入陷阱,根本就是去送死的。
她想救他們每個人,但她知道無法同時做到,幾經糾結,最終還是選擇去了長公主府。
葉長安沒頭沒腦的跑了兩個巷子,還翻了一堵牆,哭聲卻始終不遠不近的在她周圍,她意識到不對停下來,忽然察覺到小腹有些不舒服。
她只當是跑岔了氣,故而沒有多想,再然後哭聲又重了,她心一揪,無論如何聽不得娃娃這樣哭,於是又追了上去,可是剛轉出巷子就遇上了一幫身分不明的人。
她腦子一炸,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做出了最本能的反應,那就是跑,通常這種巷子裡的堵截都是兩頭來,故而她沒有後退,而是一躍上牆,選擇翻牆而走。
只是這次運氣不大好,腿上用力的時候小腹忽然一抽,若是換做以前,她忍着疼也會繼續翻牆,然而這次卻鬼使神差的妥協了,不知道是因爲擔心宋小公子還是如何,她決定跟他們對峙。
“你們是什麼人,孩子在哪?”
然而堵截她的人沒有要閒話家常的意思,直接就揮刀砍來,砍之前還好心的提醒她,“死到臨頭還是顧着自己吧!”
葉長安心裡直罵娘,她就是腦子抽了纔會選擇跟他們對峙,爲什麼不跑那!
跑向另一方的文子欺倒是比她驚醒些,因爲他覺得陌遙虐待他外甥不會跑這麼老遠,明擺着是爲了引誘他過來的,又想到一起來的葉長安不可能沒有聽見哭聲,聽見了卻又沒跟他一起追過來,那就極有可能是被引去了另外一個方向,於是當即回頭。
只可惜回頭無路,他還是被爲數不少的人給堵住了。
文子欺懊惱自己疏忽不察,連最起碼的警惕性都沒了,更懊惱自己居然一時動容於他外甥喊陌遙孃的場景,而沒有把他抱回家,悔的從頭到腳都綠了,他此時簡直恨透了陌遙,那個女人竟然真的跟長公主沆瀣一氣,合起夥來騙他。
好,很好。
文子欺心裡的火一下就被激了起來,管他面前有多少人,有多少打多少,就這樣一門心思的幹起仗來。
陌遙此時趕到了公主府,倒是沒有遇上阻攔,看來是長公主料到她會來,提前打過了招呼。
長公主正逗弄着宋小公子,陌遙進來也沒擡頭,看娃娃的時候眼睛裡盛着笑意,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娃娃他娘,而宋小公子沒哭沒鬧,看上去也沒什麼異常,依舊瞪着圓圓的眼,意識不到任何危險。
陌遙不敢放下心,娃娃只要不在她手上,她就不能放鬆警惕,她冷臉看着長公主,“你的目的達到了,孩子能還給我了吧。”
“人還沒死呢,算不得達到目的。”長公主終於擡頭看了她一眼,“怎麼,沒去救你的情郎啊,不見最後一面麼。”
“你就不怕遭報應嗎!”陌遙瞪着她,“你明知道惹了秦將軍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何必幹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
“誰說不利己的,我這不是圖個開心麼。”長公主依在軟塌上,看起來真的非常舒心的樣子,“而且還可以讓秦白淵不好過,這就足夠了,我就是想看他絕望被打垮的樣子,比他現在得意滿足的模樣順眼多了。”
這個女人大概已經沒有什麼理智了,陌遙焦躁不已,更擔心着長安跟子欺,又不能把宋小公子扔下不管。
“咦咦咦……”
宋小公子張開胳膊朝她走來,長公主沒有攔着,陌遙蹲下來,宋小公子一下子就撲在她懷裡。
陌遙仔細看了他兩眼,確定他確實沒什麼異常,方稍稍鬆了口氣,心裡默默盤算着對策,實在不成,就只能硬闖了。
“擔心我對他下毒手麼。“長公主笑了笑,”我這個人啊從來都不會對小娃娃下手,說了會毫髮無傷的給你,不會食言。”
不會食言,但也不會輕易放他們出去,陌遙心裡清楚的很,能放心的讓她見宋小公子,公主府一定佈滿了埋伏,但陌遙還是要試一試,她不能這樣坐以待斃,讓她眼睜睜的等着他們不好的消息傳來,或者一旦他們得救,而自己跟宋小公子卻再次困住,不論哪一樣都很糟糕,索性拼了命闖一闖吧。
陌遙一隻手攬着宋小公子,而另一隻手裡緊緊握着一顆彈丸,彈丸是用特殊材質做的,遇熱即炸,她瞥了一眼矮几上的香爐,正盤算着趁長公主不備的時候扔過去,顏卿卻忽然走了過來。
他跪坐下來,動作輕緩的往香爐中添加香料,他非常的專注,始終低垂着眼瞼,好像添香就是他生命中唯一值得做的事情。陌遙緊張的盯着他的手,不知是不是過於緊張,總感覺他注意到了自己的異樣。
管不了太多了,如果被他發現,那就更不能猶豫,陌遙當機立斷的扔出了手裡的彈丸,彈丸準確的丟進炭火中,預熱便炸,電光火石之間,陌遙抱起宋小公子就往外跑。
離的最近的顏卿本來難逃一劫,但他方纔早有防備,他看見了陌遙的動作,卻鬼使神差的沒有提醒長公主,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沒有開口,也許是因爲他慫,害怕陌遙先殺他滅口,也許是因爲呂二口的警告。
沒錯,最近呂二口偶爾會私下裡找他,提醒他自己小心,他說長公主已經厭棄了他,打算着要把他送人,要他的那個人最會虐待男寵。而他心裡更害怕的還是誤殺靖陽公一事,他覺得總有一天長公主會拿他來開刀,這是個太大的把柄,自從那天之後,他每天都惶惶不可終日。
當然呂二口不只告訴他這些,還說了許多感性的話,諸如同鄉一場,不能眼睜睜看着他走上不歸路,還說如果效忠小皇帝的話,他以後可以不必再做男寵,甚至可以給他一個正經的身份,這些都讓彷徨的顏卿心動。
所有的這些促成了他今日的猶豫,還有本能的閃躲,故而他避開了炸裂的彈丸,而偎在軟塌上的長公主卻遲了一步,碎片打在她身上,很快就見了血,不過都是小傷,而且她及時避開了臉部跟要害,沒有受到重創,卻因此被激怒。
“顏卿你是死了嗎!來人!把陌遙給我攔住!”
長公主氣急敗壞的喊人,此刻剛剛跑到院子裡的陌遙一下就被涌上來的人給團團圍住,她把宋小公子死死護在懷裡,決心殊死一搏。
與此同時,被圍堵在巷子裡的葉長安情況也不妙,因爲人太多,她就算生了三頭六臂也不可能招架的住,而且越是不敵的時候,身體越不舒服,小腹一陣陣抽痛,十分影響她的發揮。
真的是陌遙娘子利用了她嗎,葉長安想起文子欺那日的氣話,但內心深處始終不想這樣懷疑她,因爲陌遙對花蚊子的感情不會騙人,對宋小公子的疼愛也不是作假,大概她受到了威脅吧,難道宋小公子真的落入什麼人手裡了嗎?
好些念頭在她腦袋裡轉來轉去,似乎能緩解一下身上的不適,但她知道自己支撐不了太久,從來都沒有這樣無力過,因爲她從來都不以爲自己不行。
莫不是跟秦將軍在一起之後太過安逸了嗎,看來回頭要好生鍛鍊才行。
就在她絕望的以爲自己今日要倒大黴的時候,忽然出現了一個讓她意想不到的身影,那人一瘸一拐的樣子十分笨拙,速度卻很快,所以整個人看上去很搞笑,可她此時笑不出來,甚至還有些心酸。
“薛大哥你來做甚!”
葉長安左支右絀的應對吃力,卻更擔心薛常的安危,因爲怎麼看他都難以自保,卻在第一時間趕來救她,這使得她又生了一把子力氣出來,她不能讓兩個人都交代了。
“你先逃啊小長安!”薛常焦急地喊道,“這裡交給我,你快出去找小白淵!”
他是察覺到了不對方纔趕來的,卻沒想到真的誤打誤撞的找到了被堵截在巷子裡的葉長安,他腿腳不行,不過身爲武將的架子還在,勉強還能幹倒幾個人,只是終究有限,所以捱打的時候爲多。
葉長安怎麼可能扔下他走呢,儘管她跟着秦將軍時間長了,懂得了保存實力顧全大局的道理,明白這種時候她似乎更應該出去搬救兵,況且她真的是在勉力支撐,但任誰看到薛常那叫人心酸的樣子時,都沒辦法離開吧。
她終究還是感情用事的人,這種時候她居然生出了一股愧對秦將軍教導的憂愁來。
“小長安那,你怎麼一點沒隨了小白淵的狠勁那,這樣怎麼行嘛!”薛常儘量表現的輕鬆,“他們的目標是你,你跑了他們殺我也沒用,你留下咱倆就一塊交代了,你動動腦子啊小長安!”
葉長安臉一抽,如果她最終選擇走了,應該不是因爲顧全大局,而是因爲智商受到了侮辱。
幸而最終關頭的時候,陌遙跟前的兩個姑娘趕來,及時救下了差點就被劈成兩截的葉長安。她們一開始追去的方向是文子欺那邊,不過文子欺自視甚高,認爲自己可以應對,只讓她們朝相反的方向找葉長安。
好在是趕來了,事後葉長安一度慶幸,因爲險些就釀成了遺憾。
不過兩個姑娘的到來,讓她心裡鬆了口氣,這證明陌遙沒有背叛他們,這比什麼都好。
“你們快帶她走!”薛常喊道。
因爲有了救兵,葉長安一下就支撐不住了,她只覺得渾身無力,有種要魂飛魄散的感覺,於是只能任由其中的一個姑娘將自己帶走,留下的那個則給她們掩護。
在葉長安被帶去井香沒多久,遲一步收到消息的秦未快馬加鞭趕來,他違規帶了數百人進城,弓弩刀劍武器充沛,好似是來逼宮的。
他帶兵所到之處無不噤若寒蟬,大街小巷自發的上演着長安城可能又要完蛋的戲碼,能躲就躲,沒人敢露面,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而且秦將軍的樣子很嚇人,一來就派人包圍了長公主府,剩下的人則全部圍剿在井香四周。
他來之前,所有人都經歷了一番苦戰,不論是武力值充沛的文子欺,還是老弱病殘的薛常,更有自身難保還要拼死護着宋小公子的陌遙,長公主似乎是要把他們趕盡殺絕,幾乎動用了她手底下所有能動用的人,在諾大的長安城中展開了殺戮。
然而秦未最關心的只有他媳婦,他心急火燎的一路找尋,始終沒有聽見她的消息,在沒有看見她之前,無時無刻都是煎熬,心越來越沉,心情越來越差,他甚至懷疑自己可能會先把自己嚇死。
最終找來井香的那一刻,高壯駭人的秦將軍腿腳一軟,差點就讓人看了笑話。
“秦將軍……葉娘子她……”
不等人家姑娘說完,秦未就三兩步衝到內室,除了看到了血淋淋的小媳婦,還聽到了一句讓他當場就要吐血的話。
“好險好險,萬幸萬幸,娃娃差點就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