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苗小聲說:“明天就過年了。”
何蓑衣面無表情:“回去給你補過,你想過一個月的年都行。”
禾苗懇請:“可是,劉瑩若是今晚再洗一次傷口,明天立刻趕路的話會不利於休養的。”
何蓑衣問:“你身上還有沒癒合的傷嗎?”
禾苗搖頭。
何蓑衣又問:“她是我女兒嗎?”
禾苗再次搖頭。
就聽何蓑衣很冷酷地說:“那就行了,她可以歇幾天再來,但你不行,你是我女兒,必須聽我的。”
禾苗長這麼大,唯一見到何蓑衣兩次冷臉。
第一次是那天夜裡圓子悄悄溜進她房間,再被抓到。
第二次就是這次,而且這次似乎更嚴重。
禾苗沉默片刻,決定暫時妥協:“行。爹爹先到屋裡歇歇氣,我去交割手續。”
何蓑衣冷着臉讓何小二:“陪你姐去,不許耍花樣,不然讓你屁股開花。”
何小二撅着嘴,嘆着氣:“知道了。”
許南在議事廳裡安排事務,被偷襲死去的那些將士要安埋,山高路遠,不能運送遺體回國,只能就地火化,把骨灰送回國。
他在這之前必須舉行一個隆重的儀式,祭奠這些將士。此外,還有陣亡將士的名冊、撫卹,全都是事。
親兵看到禾苗,要去通傳,禾苗攔住他:“不急,讓將軍先忙。”
反正她一點兒都不想跟着何蓑衣回去,能拖一刻是一刻。
不知許南是否也和她的心理一樣,明知她在外面等着,卻還是磨磨蹭蹭,半天弄不完。
眼看天就要黑了,何小二急了:“姐,敢情不是你的屁股開花啊,有點手足友愛好不好?不然別怪我不通融啊。”
“知道了,囉嗦。”禾苗讓親兵通傳。
這回許南沒讓她等多久,很快遣散議事的將領,請姐弟二人進去。
何小二乖覺地道:“我替你們守門,儘快。”
這感覺怎麼就像是做啥見不得人的事?
禾苗皺着眉頭進去,開門見山:“我要走了,來交手續。”
她把令牌、腰牌等物全部掏出來放在桌上,推到許南面前。
許南盯着令牌和腰牌,不敢擡頭看她,也不肯收下,低聲道:“你還會回來嗎?”
禾苗摸摸後腦勺:“肯定會的,不過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不管圓子和爹孃怎麼折騰,反正她一定要回來就是了。
如此奇恥大辱,她必須親自報了不可,不然這輩子都覺得沒臉見人。
許南沉重地笑笑:“總覺得你不會回來了。”
“亂說。”禾苗把令牌扔給他,照舊把腰牌收回去:“那我仍然收着這個,你可放心了?”
許南被她的孩子氣逗笑:“能不能緩幾天再走?明天是大年三十,要祭奠英靈,以及初三那天要火化,若是閩侯能留下來陪同大家過這個年,主持祭祀,將士們一定會很高興。”
禾苗眼睛一亮:“是呀,我怎麼沒想到這個?我這就去和我爹說”
說走就走,許南還沒來得及開口,她已經走遠了。
許南嘆息一聲,拿起她留下的令牌看了又看,握在掌中摩挲,他其實想趁機多和她說幾句話呀,可是這丫頭一點機會都不給他。
藥水已經熬好,大夫們在給劉瑩清洗靛青,劉瑩服了麻沸散,無知無覺,但是兩個女大夫都哭了。
何蓑衣鎮守在外頭,見禾苗姐弟倆回來,冷着臉說:“終於記得回來了,還以爲你們要明年才肯回來呢。”
何小二條件反射地往後退,將手護着屁股蛋兒,何老爺對女兒千嬌百寵,對他和何小三簡直就像後爹。
要不是長得太像,他都要懷疑自己是撿來的,不,買來的。
禾苗很仗義地把他掩在後頭,清清嗓子,說道:“不怪他。”
何蓑衣撩起眼皮子看着她:“意思是怪你。”
“也不怪我。我是有正事兒。”禾苗靠過去,抱着何蓑衣的胳膊撒嬌撒癡,把許南的那一套說辭搬出來,央求何蓑衣多留幾日。
何蓑衣面無表情:“他讓你這樣說的?”
咦,老頭子對許南的意見似乎很大?早前這老兩口不是經常都誇許南麼?所以許南這是失寵了?
禾苗有種幸災樂禍之感,卻還是認真說道:“不是,我不想做的事,誰也逼不得我。”
何蓑衣氣極反笑:“你是在威脅我?”
禾苗無辜極了:“怎會?爹對我這麼好,從來都沒逼過我,我曉得的,我不是沒良心。”
何蓑衣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了,你去歇着吧。”
禾苗回身,對着何小二做了個搞定的手勢。
何小二躲在柱子後頭,眼睛都嫉妒得紅了相比起來,兒子簡直就是草啊。
禾苗再和他比口型,表示有好吃的,他立刻忘了心酸眼紅,笑嘻嘻地追上去:“姐,我餓了。”
何蓑衣嘆一口氣,起身往前而去。
許南已經不在議事廳了,他站在高高的城牆上眺望遠處,心裡想的都是這些日子以來的事情。
何蓑衣悄無聲息地走到距離他一丈遠的地方,他淡然回頭,行禮:“末將見過閩侯。”
何蓑衣自問功夫已臻化境,沒想到許南年紀輕輕就能發現自己,當即惡感淡了許多:“不必多禮,咱們談談。”
許南瞬間繃緊了身體:“請指教。”
何蓑衣突然出手,閃電般挖向許南的眼睛。
許南處變不驚,輕巧避開,二人你來我往,瞬間鬥了二十多個回合。
何蓑衣賣個破綻,許南不知他的深淺,貿然上前,卻被他一把抓住胳膊掄出去。
出去便是城牆的外緣,高而險,好比懸崖。
許南流星一樣地往下墜落,虎賁軍將士見狀,集體衝過去,驚呼聲、喝罵聲此起彼伏,有人着急地想要救許南,有人則對何蓑衣怒目而視。
何蓑衣面無表情,就好像剛纔把人扔出去的不是他。
卻見許南靈巧地在城牆上蹬了一腳,隨意擡起手臂往上一揚,弩箭帶着抓鉤射向牆頭,緩住下墜之勢後,他猿猴一樣地抓住繩索,“蹬蹬蹬”往上爬,眨眼功夫便又重立於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