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欠情先還情

冷柳平話一說完,回頭大步而去,再也沒有望過轎子一眼。

獨孤威叫道:“冷兄,冷兄!”

無情道:“冷柳平是一條好漢!”

獨孤鹹回頭冷笑道:“三言兩語就把冷無刀激走,這點我着實也佩服得。”又接着道:“倒是有一事要請教。”

無情道:“你問吧。”

獨孤威道:“你怎麼知道我們是在演一齣戲?”

無情一笑道:“因爲冷柳平的聲音昨天我聽過,他改變了他的形貌,卻沒有改變他的聲音。”

獨孤威恍然說道:“哦,這就難怪了。”

忽聽一人笑道:“無情兄,你既記得冷柳平聲音,想必還記得在下聲音吧?”

無情笑道:“歐陽谷主麼?傷口不痛了罷?谷主的語音,在下可是永志難忘。”

歐陽大搖着摺扇悠閒地踱了出來,在轎子右邊站住,他肩上包紮着一團沾血的白布,笑道:“看來比無情兄今天所受冷兄那一刀還輕一些。”

無情苦笑道:“看來也確實如此。”

獨孤威忽然插口說道:“既然無情兄受傷……”

歐陽大接道:“我們就不該辜負天賜良機——”

獨孤威道:“所以對不住無情公子的事也要做一次了。”

歐陽大疾聲道:“無情捕爺就指教在下的‘陰陽神扇’吧!”說着摺扇一展,竟是白底黑字的“逆我者亡”四字,平推而出。

一股無極的罡氣,竟自扇面滾滾送出,直襲轎子的右邊。

同時間,獨孤威長臂一展,霹靂一聲,長槍直戳轎子左面。

這兩股奇力一左一右,夾擊而來,就算轎子是精鋼打成的,只怕也得被夾碎!

他們逼無情出轎而不成,又懼轎子的機關暗器,所以立志要粉碎這頂轎子。

無情的轎子忽然往前衝出。

前面就是棺材店。

無情的轎子衝入棺材店。

歐陽大與獨孤威一招擊空,幾乎互撞一起,連忙收招,反截住轎車退路。

這時轎子迎面竟衝出一個人,大喊道:“無情,你看我是誰!”

這瞬息間情勢急亂,無情催動轎車躲過歐陽大的“陰陽神扇”及獨孤威的“雷霆急槍”合擊後,甫衝入棺材店,無情的注意力立時集中在那棺材店老闆的身上。

事屬急變,棺材店老闆居然臉不改容,正在這時,隨着那一聲大喝,一個人就劈面出現了。

無情一呆,手上轎前的二十三道機關,一道也發不出去。

因爲那人正是冷血。

冷血疾衝了過來。

在這電光火石的一剎那,無情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可是他知道,他的暗器絕不能打在自己情同手足的師弟身上。

就在他一失措間,冷血已衝入轎中。

無情伸手欲接,猛見冷血脅下多出了兩隻手。

又白又細,畸形的小手,閃電般點向無情身上兩處大穴。

發現時冷血已貼面而至,誰也不會想到冷血的背後還附貼着一個人!

這一下任誰也避不開去,何況沒有武功的無情!

在這急電般的剎那間,無情突地長嘯,身形沖天而出,險險躲過兩隻手。

他長空而起,半空鷂子翻身,落在一副棺材的旁邊。

他沒有搶登回轎。

因爲他離轎而出時,並沒有扭動機關,當然是因爲冷血也在其中之故。

可是他這一離轎,別人便不會再讓他有回到轎中的機會了。

既知拿不起,便要放得下,絕不拖泥帶水,這也是高手的作風。

他感覺憤怒,也覺得悲哀。

因爲他是一個沒有腿的人,要對付這許多如狼似虎,七手八臂的高手。

歐陽大搖着摺扇,獨孤威拖着長槍慢條斯理的踱進來,一左一有的站在轎旁,眼眯眯的笑着,看着無情。

無情道:“土行孫?”

轎裡的人笑道:“好眼力!是我孫不恭。”說着,一人揭開珠簾,臉如土色,雙手白得像魚肚,兩絡鼠須,卻是個誅儒。“你的轎子佈置得還不錯嘛,活像座行宮。”無情目中殺氣一閃,欲言又止,獨孤威笑道:“若冷柳平知你已出轎,只怕一定會倒回頭與你一決死戰了。”

無情不良於行,內力又不濟,只好依棺材而斜靠着。

歐陽大笑道:“無情兄要不回轎,站着倒是辛苦。”

無情冷笑,厲聲道:“土行孫!你把冷血怎麼了?”

孫不恭笑道:“怎麼了?他獨自來追我們,被我在土中冒出雙手擒住了。”

無情左脅衣襟已是一片殷紅,身子似因傷痛而微顫着。

獨孤威看在眼裡,冷笑道:“土行孫,你也太擔待了罷,擒住冷血的,還有我這杆金槍哩。”

忽然一個乾啞難聽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還有我這一雙銅錢,你們別獨佔鰲頭!”

話一說完,無情背後之棺材“砰逢?”打開,一殭屍般的身形迅速閃出,黃光一閃,雙鈸已夾住無情雙臂。

這人尚站在棺材邊沿,身材又瘦又高,卻彎腰觸地,雙鈸打後面把無情雙臂夾得動彈不得。

無情目眥盡裂,怒聲叱喝道:“司馬荒墳——”

歐陽大緩步而前,搖着摺扇笑道:“無情兄,你可以死而瞑目矣,這次你驚動的,有苗疆冷柳平、十二連環塢的司馬先生、常山刀幽神君的二位高足孫兄和獨孤老弟,還有我這小小的歐陽谷主,吾兄可謂勞師動衆了……哈……哈哈哈……”

獨孤威也擔起金槍,一步一步向無情走過去,一面笑道:“武林四大名捕……嘿嘿……現在追命只怕已死於杜蓮之手,而你又……”

土行孫在轎裡一扳,抓住冷血往地上一摔道:“還有這一位冷血老弟,我們既已逼出無情,你的利用價值也完了。”說着五指箕張,其硬如鋼直扣下去。

冷血眼睛雖然睜大,可是似穴道被封,全不能動。

無情受制於司馬荒墳,更加不必想移動分毫了。

冷血的眼睛睜得很大,卻絲毫不見害怕。

土行孫那一抓使到一半,看見冷血這樣子,反而奇怪起來了,於是問道:“你不怕死?”

冷血仍是望着土行孫的身後,土行孫一凜,回身望去,忽然一人如狂風衝近,在土行孫還沒有來得及有任何行動前已抱起了他,用力一扔!

土行孫短小身子直給甩了出去,撞向獨孤威。

獨孤威怒叱接住,一大一小兩道身軀,竟被撞出七八步!同時間那人已掠了去,衝向司馬荒墳!急變速來,司馬荒墳只好抽鈸回身,應付來敵!

歐陽大摺扇一揚,已迎擊來人。

那人衝向司馬荒墳,半途卻一折,一腳踩在棺材的另一端上。

這一腳力道極爲沉重,棺材被踢得一邊翹起,司馬荒墳人正回身,不料腳下一斜,竟失足跌落棺材內。

那人出手如電,已把棺材蓋蓋住。

歐陽大摺扇已戳向那人。

正在這時,精光一閃,直奪歐陽大。

歐陽大摺扇闔,一拍而退,格飛一柄利刃!

發暗器的人當然是無情!

那人一闔上棺蓋,一拳就打下去。

木質堅實的一具上好棺材蓋,竟給他一拳打了個大洞,那人的手已像鋼箍一般扣住司馬荒墳的咽喉!

司馬荒墳武功本來極高,但一上來就倉促失足,跌落棺中一身武功,無法旋展,待要衝出時棺蓋已罩了下來,正圖掙扎時,棺木碎裂,木屑刺得一口一臉都是,血漬斑斑,但咽喉已被人捏住,縱有百變之能,也肉在砧上。

獨孤威怒吼,摔開土行孫,正待衝過來,忽然心中一凜,停下步來,因爲一個少年已緩緩的站了起來,冷冷的盯着他。

這人便是冷血,他手上已沒有劍,卻抓住一柄適才無情射向歐陽大的長刃,盯着獨孤威的喉嚨。

獨孤威彷彿感覺得到自己喉頭的皮膚已冒起疙瘩了。

無情冷冷的盯着歐陽大,歐陽大站離無情十步之遙,也不敢造次。

然後只聽無情靜靜地道:“二師弟,多虧了你。”

那人正是鐵手,武林四大名捕之二,神手無敵,內力深厚的鐵手。

也正是那棺材店的老闆。

他的手仍握着司馬荒墳的咽喉,笑道:“我一直等待最好的時機。”他望着無情左脅的傷處。

無情淡淡地道:“我知道,我們都不怪你。我的傷,不礙事,你放心!”

鐵手這侍機而發,乃掌握得千鉤一發,卻是天衣無縫;先行擲出土行孫,撞開獨孤威,使他長槍無法觸及無情,又引開了歐陽大,再以棺材制住司馬荒墳,使無情能夠及時對付歐陽大,還在閃電般的光景內,解了冷血的穴道,以阻獨孤威等人的反擊。

這幾下動作,一氣呵成,而且無懈可擊。

現下無情與歐陽大對峙着,鐵手控制住司馬荒墳,冷血盯實了獨孤威,土行孫被獨孤威撞到棺材店的一個角落裡去。

歐陽大眼睛仍然注視着無情,卻道:“是鐵手?”

鐵手笑道:“正是。”

歐陽大道:“好武功。”

鐵手道:“不敢。不過只要你一出手,我就可以保證你一點。”

鐵陽大道:“哪一點?”

鐵手道:“你一出手,司馬荒墳便是死人。

歐陽大鐵青着臉,道:“哦?”

鐵手笑道:“我本也不想司馬先生死,我想逮他歸案。可是,你一出手,我就得相助無情大師兄,我不能由你去對付受傷的大師兄。所以,司馬先生那時只好認命了。”

歐陽大的臉色變了數次,始終沒有出手。

歐陽大確實看出了無情的傷口正在流血,若要攻殺無情,這便是絕妙時機,何況無情已離轎。

可是鐵手在短短几句話間,便把一個燙手山芋扔了給他:他要是出手,等於先殺了司馬荒墳,而他自己能不能一舉而搏殺無情,還是個未知數。

歐陽大沒有出手,獨孤威也不敢先出手。

無情淡淡道:“二師弟,你的易容術又精進不少了;我居然把你認作是敵人。”

鐵手笑道:“也許我天生就比較適合開棺材店吧。”說着又向司馬荒墳笑了笑。司馬荒墳氣炸了臉,卻不敢動彈。他一生專在有關死人的事物如幡旗、荒墳、棺材中給敵手淬然一擊,而今卻給鐵手以彼制彼,脅於棺材之內,絲毫不能動彈,心中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冷血盯着獨孤威冷冷地道:“除了薛狐悲、武勝東、武勝西、關老爺子、張虛傲、莫三給給、西門公子七人已歿外,你們剩下的六個人就是:獨孤威、上行孫、歐陽谷主、司馬荒墳、冷柳平、以及杜蓮了?”

獨孤威給他盯了一會,臉色通紫,怒道:“你問什麼?你在迫供?你憑什麼要我告訴你?”

冷血道:“在十里荒墳你暗算的一槍,可惜沒刺準!”

獨孤威目光收縮,道:“今天我眼力較好,昨天太晚看不大清楚。”

冷血道:對,今天誰也可以看得準一些,也看得公平一些。”

兩人說着,槍尖與刀尖都擡了起來。

忽然“砰”地一聲,棺材飛起!

鐵手唬了一跳,地上忽然冒出一雙手,閃電般扣向自己雙踝!

鐵手只有躍起,棺材已斜飛而起!

棺材未到地,司馬荒墳已跳了出來,狂吼一聲,亮起雙鈸,直砸鐵手的左右太陽穴!

棺材當然不會自動飛起來,再說司馬荒墳也沒這種功力。

棺材是被人自地上冒出來,一頭頂飛的。

冒出來的人當然是土行孫孫不恭。

他冒出來當然不止頭而已,還有一雙手。手就抓向鐵手。

冷血就是被他這一抓而受制的。

可是棺材飛起時,鐵手心中一驚,也一亮:他後悔不該忘了土行孫。

他雖扔出土行孫,但未及時封他穴道,土行孫在九幽老鬼的座下,名列前茅,身份地位尚在獨孤威之上,怎會一無所長呢!

其實土行孫也並沒有什麼特殊功力,但有一個特點,他就像穿山甲一般,可以遁土,也可以破土而出的。

獨孤威一推開他時,他就從棺材的一角土地竄了進去,再頂飛棺材,突襲鐵手!

可幸鐵手及時省覺,也及時躍開。

可是司馬荒墳也被救走了。

就在上行孫破土而出的剎那間,無情忽然雙手一揚,十七八點烏光向歐陽大射到。

歐陽大一凜,拍、點、碰、擋,把暗器砸飛,無情卻雙手往地上一拍,直掠入轎中。

歐陽大待要阻止,已經遲了。

這時有兩件事情正同時發生:一個女子正出現店門,司馬荒墳正攻向鐵手。

猛聽歐陽大一聲暴喝:“統統給我住手!”

這一叱喝之後,全店都靜下來。

只聽一個嬌滴哺的聲音道:“唷,怎麼姑娘我一來,大家就這麼客氣呢?”

鐵手、無情、冷血轉頭望去,臉色都變了。

這女子右手執一朵蓮花形狀可軟可硬的兵器,左手卻扶着一個不省人事的中年漢子。

鐵手怒道:“你就是毒蓮花杜蓮?”

杜蓮笑道:“正是姑娘。”

冷血道:“你把追命怎麼了?”

杜蓮笑道:“那就要看你怎麼了?”

歐陽大哈哈大笑道:“杜香主,於得好,幹得好!”

遂又回頭向諸人道:“好!追命的性命就在我們手中。你們要救他,今晚上到敝谷去,‘無渡潭’處便可見到。過了今晚,可難保死活。”

說着大步而走出店去。杜蓮嬌笑一聲,示威似的環場一顧,也跟着去了。司馬荒墳、土行孫、獨孤威等人一怔,也悻悻然尾隨而去。

冷血眉一場,肩一聳,正待追出,鐵手一閃身,已挽住冷血,小聲說道:“不可。”

歐陽大走出店外,司馬荒墳等已追上,社蓮不解道:“我說呀大當家的,現在局勢是以五對三,以二對一,況且他們有人在我們手上作活靶子,幹嗎不打這一仗呢?”

歐陽大搖頭笑笑。

司馬荒墳頓足怒道:“歐陽當家的,今日你一定要跟我講個明白,爲何不把握時機宰了他們?”

歐陽大一面前行,一面道:“在情勢上我們佔盡優勢,但你可有把握打勝鐵手?”

司馬荒墳呆了一呆,道:“單打獨鬥,很是難說;但加上孫老大,是可以把那兔崽子殺了。”

歐陽大道:“好。就算你和孫老大對付鐵手,獨孤老二對付冷血,而我和杜娘子未必就一定能攻得入無情那頂轎子?”

獨孤威道:“有道理是有道理,但也不能放棄這勝利的時機啊!我們至少有六七成勝算啊!”

土行孫忽然道:“我看歐陽當家並非放棄時機,而是製造更大的時機。”

獨孤威道:“哦?”

歐陽大笑道:“不錯。孫老大深知我心。”回首向獨孤威等道:“莫忘了追命乃在我們手中,他們今晚一定來救,事急倉促,他們三人必全力以赴,且不及約請高手,只要他們來的是三個人,”歐陽大臉色陰森地笑了笑,接道:“單憑歐陽谷的機關行陣,就可以送掉他們兩條命。這是九成勝算的打法,難道你們舍九成而取七成?”

司馬荒墳不吭聲。孫不恭忽然道:“若是諸葛先生今夜趕來怎麼辦?”

歐陽大搖首笑道:“頭兒只怕已發動了,諸葛先生現在是自顧不暇。”

獨孤威道:“那歐陽谷的機關是不是如你所說那般厲害?”

土行孫冷笑道:“這點大可放心。”

司馬荒墳沒好氣的道:“爲什麼?”

土行孫道:“因爲歐陽谷本就是頭兒準備的退路,機關設計等都是由頭兒與家師親手佈置的。”

上行孫這麼一說,司馬荒墳等都靜下來。

頭兒的武功才智,驚世駭俗,自不必說;九幽神君的五行陣勢造詣,更是高絕。司馬荒墳等彷彿已眼見到無情、冷血、鐵手等在機關中哀號,呼救……

棺材店之外已經展示了一個入暮的天色,彩霞亂空,昏鴉四飛,歐陽大等人的身影漸次而遠,冷血道:“爲什麼不追?”在暮色中,他的聲音聽來又睏乏又疲憊。

鐵手失聲道:“你受傷了?”

冷血道:“他們把我當作餌,以迫大師兄出轎,他們認定我和大師兄都逃不掉,所以也沒難爲我。不過穴道被封了一夜,精神較困頓。”

無情道:“沒有受傷就好了。現在追命在他們手上,我們若現在就硬拼,無論如何,只怕三師弟先遭殃。”

冷血道:“可是你已受傷,我體力也受損耗,而我們得赴歐陽谷,你知道歐陽谷又叫什麼?”

無情道:“勾魂谷。”

冷血道:“遠在我們崛起之前,千里神鷹、廣州名捕、軒轅天風,是怎麼死的,你還記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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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情道:“軒轅老前輩爲了追緝一朝廷叛賊,誤觸機關而身死的。”

冷血道:“他死在哪裡?”

無情道:“就在歐陽谷。”

冷血道:“我們在那兒救三師兄,長途跋涉,勞累不堪,豈不等於送死?”

無情道:“誰說我們要在那兒才動手?”

鐵手接道:“不錯。剛纔馬上追去,必與歐陽大等直接交手,恐殃及追命。可是現在——”

冷血動容道:“現在暗中追去,再伺機下手——”

鐵手笑道:“縱下不了手,至少也可以尾隨彼等通過機關重地有個詳細的瞭解。”

冷血道:“那事不宜遲,必須馬上追蹤。”

鐵手道:“可是大師兄不便跟去,只好接應我們了。”

無情垂目看了看自己的腳,道:“我當然不能跟去,那我們就一路上以標記聯絡。”

鐵手一拱手道:“好,我們這就去,大師兄保重!”

離歐陽谷二十二里遠,歐陽大等人經過一陣奔馳之後,略作歇腳,“毒蓮花”杜蓮忽道:“歐陽谷主,你想把追命困在那裡?”

“陰陽神扇”歐陽大笑道:“無渡潭。只有這個地方,我們可以輕易使他們命喪潭底。”

杜蓮道:“你說無情他們是不是一定會來呢?”

歐陽大道:“這幹自命道義之士,絕不會置追命的性命不顧的。”

杜蓮道:“既然無情、鐵手、冷血一定赴約,那追命倒不一定是要活着的了。”

歐陽大道:“你是說——”

杜蓮鐵青着臉色道:“下手殺了,以絕後患。”

歐陽大道:“不行。”

杜蓮道:“爲什麼?”

歐陽大道:“如果追命是死人的話,無情等也非庸手,發現那隻不過是一具屍體,只怕不肯捨命渡潭。”

豐行孫接道:“況且,只怕現在我們對追命一動,跟蹤的人,便會跟我們拼命了。”

獨孤威一怔道:“跟蹤的人?”

土行孫道:“不錯。無情、鐵手、冷血等之中一定有一兩個人,跟了過來。”

獨孤威道:“爲何我聽不見。”

土行孫道:“他們的輕功很高,我也聽不見。”

隨後又接道:“但我猜得出。”

司馬荒墳冷哼道:“如果要殺,毋論是誰,也救他不來。”說着拇食二指凌空扣了扣!

杜蓮道:“不錯,司馬兄的‘三丈凌空鎖喉指’,鐵手等再快阻攔也沒有用。問題在要不要現在就殺。”

土行孫忽道:“只要一擊必殺,殺了追命,少了一個人,然後再把跟蹤的二人殺掉,那也是上策。”

司馬荒墳斜睨着歐陽大道:“那還可免動用歐陽谷的機關重地。”

歐陽大苦笑道:“也好,如果我再不贊同,只怕諸位會以爲我有二心了。”

土行孫淡淡地道:“歐陽谷主言重了。頭兒視谷主如左右臂,並負責與我們聯擊,我們怎敢懷疑谷主呢?”說着向司馬荒墳唱個諾。

司馬荒墳十指發出如折裂乾柴般的異聲,正在這時,一人迅若蒼鷹,急勁驟落,卻點地無聲,凜然而立。獨孤威手一震,槍端翹起,土行孫卻疾道:“不可,是冷兄!”

冷柳平淡淡一笑,獨孤威慍道:“好啦,冷無刀,適才我們在棺材店裡拼個死活,你卻英雄得很,飄然離開,走得倒灑脫啊!”

剛纔棺材店裡的一役,如果歐陽大這一方,除了土行孫、司馬荒墳、獨孤威、杜蓮、還多加一個冷柳平的話,那至少有九成的勝算,歐陽大他們早就發動了。

可是冷柳平卻被無情用話激走了。

冷柳平淡淡笑道:“某家這次來,是向諸位道個歉,請各位息怒的。”

“無刀叟”冷柳平性格僻戾,刀法登峰造極,極少禮下於人,而今公然道歉,獨孤威也有些訕訕然,不好迫人太甚,杜蓮笑道:“冷兄又何必多禮,不以多敵少,本是英豪本色,倒令我等慚愧了。”

語鋒仍帶譏嘲之意,冷柳平以性格孤僻暴躁稱著,但仍毫不動氣,靜靜地道:“我還要向諸位借一個人。”

歐陽大覺得有些蹊蹺,於是問道:“借人?”

冷柳平孤寂的臉上居然笑了:“借了,我若有命在,則一定還你。”

土行孫奇道:“借誰?”

冷柳平遙指道:“他。”

土行孫、歐陽大轉首望去,背後暮色蒼茫,烏雲暗涌,沉寂無人,哪有人影?

猛地急風速起,冷柳平飛掠而起,手中寒芒一閃,雙手一推,右打獨孤威,左攻杜蓮。

杜蓮不及提毒蓮花相抗,左掌急起,豈料冷柳平一掌三招,一招三式,等於一連發了二十六招,杜蓮接得二十七招,已被迫退七步。

冷柳平右手寒芒直奪獨孤威咽喉,獨孤威槍長,不及招架,急一伏着,冷柳平一提腳踢飛他背上的追命。

司馬荒墳臉色大變,叱道:“冷無刀,你找死!”“三丈凌空鎖喉指”扣出,兩道尖銳的風聲夾向冷柳平的咽喉。

冷柳平一刀削去,獨孤威低頭避過,冷柳平飛腿踢人,左手仍迫退了杜蓮,只不過剎那間的事,同時間,手中寒芒大盛,離手飛出。

寒芒截向指風!

苗疆第一快刀對三丈凌空鎖喉指!

冷柳平手一擡,已接住追命,“”二聲,指風被切斷,寒芒也被激飛,冷柳平長空掠起,避過歐陽大一扇,半空已收回寒芒,飛掠而去。

上行孫大喝,閃電抓向冷柳平雙腿!

冷柳平忽然大呼:“追命的命,你們不要?”

八個字一出,驀然一棵槐樹上,飛出一個人,兩隻鐵拳,直擂向土行孫的兩隻手腕!

土行孫只好縮手。他的手忽然抓到了那人的胸前。

那人招式一變,雙拳已改擂向土行孫雙脅。

這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土行孫不想拼命,只好急退。

那人返身就跑!

歐陽大怒叱,半空而起,摺扇點向那人太陽穴!

倏地斜裡冷光一閃,直奪自己咽喉。

歐陽大顧不得傷人,摺扇一回一張,“嗤”地一聲,劍刺在扇上。

劍居然未能透扇而過!

但歐陽大也被迫退了下來。

這使劍的人也回頭就跑。

杜蓮和獨孤威兩人一聲大喝:“着!”“打!”

杜蓮手中毒蓮花噴出藍芒數十點,獨孤威長槍搠出。

只見兩人身法一陣急變,仍迅若飛鳥,瞬間不見。

司馬荒墳等再想追,已然不及。

歐陽大臉色漲得赤紅,恨聲道:“冷——柳——平——這叛徒!”

獨孤威望向冷柳平消失的方向,喃喃地道:“原來冷無刀已投靠了諸葛先生——他們是同一夥的!”

土行孫蹙眉道:“不可能的。他們看來也不像!”

杜蓮道:“究竟後來出現的兩人是誰?武功好高啊。”

歐陽大瞪了她一眼,道:“第一人身法雖快,我還是認得出來,他是鐵手!”

獨孤威道:“第二個人我也看得仔細,是冷血!”

杜蓮走過去,把自己所發的暗器一一收拾起來,沉思了一會兒,擡頭道:“我們追去。”

歐陽大道:“追得到嗎?”

杜蓮道:“適才我一共發出二十三件暗器,其中有一件是中途自動爆開,射出三件小暗器,故真正數目是二十六件暗器。”

然後她擡了擡在手掌中細如牛毛的暗器,接道:“現在地上只有二十五件暗器,那三件絕小的暗器,少了一件。剛纔暗器是打向鐵手的,鐵手只用身法閃躲,並沒有接。”

土行孫道:“你的意思是說鐵手中了你的暗器了??

司馬荒墳道:“就算命中了,這麼小的暗器,對他來說只怕?”

杜蓮臉色一沉,冷冷地道:“司馬先生,你可知道。‘黃河鏢局’一家四十二口是怎麼死的?”

司馬荒墳給她一睨,心中倒是有些不自在,強笑道:“敢問?”

杜蓮拈出左掌心一根細小的針,冷峻地道:“我用這樣的一根針,扔進了他們的水井之中,他們就這樣了。”

然後用手指屈起來屈伸成一個“四”,一個“二”字,接道:“四十二條性命。”

司馬荒墳生平嗜殺好鬥,看到杜蓮的神色陰霾,也不禁心中暗驚,只聽杜蓮續道:“我殺他們,因爲黃河鏢局局長黃七海曾經說過:“杜蓮的毒蓮花我纔不怕!”

杜蓮開始的一番話乃是證實她手中暗器之毒,末了這一句話倒是針對司馬荒墳而發了。

歐陽大忙笑道:“幸得杜姑娘發射暗器,我們追鐵手去吧。”

獨孤威冷笑道:“不錯!”

然後慢條斯理的把槍倒拖回來,施施然的道:“他們走不遠的。”只見雪亮的槍尖,沾有血珠。

土行孫道:“你刺誰?”

獨孤威:“冷血!”

冷血。

鐵手一面急馳,一面看着冷血,猛地停下來,扶住冷血急道:“你受傷了?”

冷血道:“沒有哇。”

鐵手詫道:“那你身上的血?”

冷血笑道:“我前晚在追捕司馬荒墳時,曾領教過獨孤威的長槍。”

說着自懷裡掏出一口破了的布包,布上都沾滿了血,一面道:“我剛纔捏破了布囊,在他槍尖上灑了點血,豬血。”

鐵手不禁莞爾道:“也難爲你有這分閒心。”

冷血分辯道:“倒不是閒心。我要他們以爲我們受傷,全力追捕我們,我們就到處灑血,帶他們兜圈子,一面找冷柳平,這樣在後頭的大師兄纔不會遇上這批煞星。”

停了停,目中殺氣突熾,接道:“況且,他們以爲我們受傷,戒備必弛,我們便可趁機殺之。”

鐵手深深地向冷血注視了一會,大笑道:“四師弟,你進步一日千里,爲兄愧不能及。”

冷血正想否認,忽然全身一僵,向鐵手道:“你中了毒蓮花的暗器了。”

鐵手回目望向自己的左臂骨處,正插了一枚綠湖碧水色的小針,只見他勁運注臂,細針立時震出,落於道旁,道旁的草竟枯黃了一小撮,鐵手咋舌道:“好毒的暗器。”

冷血疑惑地道:“究竟你有無中毒的現象?”

鐵手大笑,手指雙臂,笑道:“四師弟,你知道我外號叫做什麼來着?”

冷血也不禁笑道:“雙臂如銅,無毒能侵,斷金碎石,是爲鐵手。”

鐵手傲然道:“她的暗器射在我手上,再毒十倍,也不濟事——”聲音一轉,嘆道:“這暗器——幸虧也只是射在我的手上,要是……”

冷血道:“要是暗器射向我,只怕我現在已是死人了,我又沒有二師兄您的鐵手。”

鐵手笑道:“要是獨孤威那一槍是刺向我,我又沒有應付他霸王槍的經驗——只怕遭遇也不會比你挨毒蓮花的暗器好上多少!”

說着身形一動,道:“我們還是繼續奔馳吧,歐陽大等要追上來了。”

冷血力追而去,一面道:“二師兄,你說冷柳平救三師兄,是什麼用意?”

鐵手道:“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據我所知,三師弟和冷柳平素無接觸,這次救他,未必是好意。”

冷血道:“現在也不知在何處找冷柳平了!”

鐵手道:“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三師弟落在冷柳平手上,至少會比留在歐陽大等人手上來得好。”

冷血道:“可惜我們不知道冷柳平目的爲何?”

鐵手道:“冷柳平還曾暗狙過大師兄哩!”

冷血道:“看來冷柳平必不會走回頭路,撞上大師兄的,我們這邊追去,可能是冷柳平的路向,另一方面,也可以避免追我們的人,會遇上大師兄。”

鐵手喃喃地道:“大師兄才智雙絕,機警敏捷,只惜身體不好,雙腿被廢,不免會吃上許多暗虧。”

不但無情是才智雙絕的高手,就算鐵手和冷血,亦一樣文武雙全。

只是這次他們猜錯了,而且錯得厲害。

他們全力奔馳,追了很久,卻依然迫不到冷柳平的蹤影,等他們發覺不對勁時——

冷柳平已截上了無情。

無情倏地一聲暴喝:“什麼人?”

他在轎中,兩隻手已扣住轎內二十四道機鈕,隨時手勁一催,暗器立發,三十步之內,連一隻蒼蠅也休想飛得過。

他之所以這麼緊張,是因爲知道來者必然是個高手。

他一路上追蹤鐵手與冷血留下的暗記,到了這松林間,就聽到松林有一陣急速的腳步聲,下足很輕,奔馳得很快。

無情一聽到這步聲,轎子立即就停了,而來人也立即發覺了,也立刻止步,變得完全沒有一點聲息。

接着下來,便是數十丈外樹梢微微一響,再跟着下來,是七八丈外的松枝輕輕一晃。

無情再也不能讓來人繼續迫近,但他不想濫殺無辜。

他的暗器一發出去,連自己也沒有能力控制生死。

對方能接得下來,則是他死,對方如接不下來,他也挽救無及。

他的暗器之所以稱絕江湖,與他這種一擊無還的膽力與氣魄不無關係。

只聽東南邊十八步開外的一株老鬆上有人道:“好耳力。”聲音平板,不帶絲毫情感。無情目光收縮,道:“冷柳平。”

一人飄然而下,落下無聲,目光如兩片寒芒,盯着鐵黑色的轎子道:“我給你送禮來了。”

無情道:“哦?”

冷柳平猛地一聲暴喝:“給你!”“砰”一掌拍在松樹幹上,樹幹大晃,一人高空落下,跌在轎子旁!

這人穴道被封,而且身受重傷,這一從高處跌下,更痛得入心入脾,但仍咬緊牙關,不吭一聲。

只聽轎子裡的人抖索一聲,似受了不小的震驚,好一會才傳來無情的聲音,聽來彷彿很鎮定:“三師弟。”

地上的追命,強笑了笑,道:“大師兄。”

轎子裡良久沒有聲音,好一會兒才道:“是我害了你。”

追命笑道:“怎麼見得?”

無情道:“我本不該使你獨自回去,也不該讓冷血獨自追敵,結果,你們都受苦了。”

追命大笑,傷口迸裂,但臉不改容:“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語音一震,道:“大師兄,個人死生有何足道,記住,二師兄、四師弟,以及哀城裡無數性命,萬民蒼生,那我就安心了。”

言下之意,是要無情不要爲了他,而接受冷柳平的無理威脅。

無情沉默良久,舒了一口氣,平靜地道:“我曉得。”

又隔了半晌,沒有人說話。

然後無情道:“冷兄。”

冷柳平冷冷地道:“不敢。”

無情道:“敢問冷兄——”

冷柳平截道:“我救追命出來,別無所求,只求你出轎來,我們決一死戰。”

無情一陣錯愕,道:“這……”

冷柳平一哂道:“別以爲我冷柳平是忘恩負義,貪生怕死之輩!”他漲紅了臉,青筋凸露,好不容易纔道:“昨天在三歇腳中一役,承蒙手下留情,又不戮穿,某家心領就是。”

——清晨,小鎮中,棺材店前,跛子與肥漢的糾纏。

——跛子就是冷柳平,肥漢就是獨孤威。

——他們驟然發動,還有郭彬與胡飛兩人。

——胡非還沒有衝近轎子,關刀還未斫下,便死了。

——郭彬發出了暗器,衝入了轎子,還是一樣死。

——可是無情沖天而起時,冷柳平就發動了。

——無情雖發出暗器震開寒芒,但仍爲寒芒所傷。

而這一段經歷,在冷柳平來說,不單一點也不得意,而且是恥辱;這是平生最見不得人的一件事。他生性薄涼,只因他幼軍全家在苗疆遭殺,仇人見他稟賦好,抓他回寨,施以各種虐待,他艱苦求生,暗自苦練絕技,一面以忠誠與血汗,換得仇家信任,得以生存。

等到他長大了,武功練成了,他殺盡仇人的親友,然後把仇人追殺八百里,趕到大漠之中,在親死朋喪的絕境,活生生在沙漠中渴死。

冷柳平眼見仇家嚥了最後一口氣,才剝其皮割其頭顱,回到苗疆,獨行獨往,殺人如麻。

到最後遇到苗疆,“七澤死神”霍桐的迫害,冷柳平刀法造詣不及之,遠入中原,遇頭兒,答應一切條件,換得“無刀一擊”的絕技,大敗霍桐,揚威七海。

——可是他深深記得,昨日午陽下,他扮作麻子,歐陽大扮作賣燒餅的,在“三歇腳”中,對無情施突襲!

——他不信破不了轎子,於是伸手要扳,不料雙箭急至今他沒有躲避的餘地。

——根飛箭給歐陽大接去,但另一根,他根本接不住,只

好用鐵環砸開!

——以箭之勁道,他又倉促迴環,斷斷格不開強矢,不料一

格之下箭即落地。

——這一箭也等於是說,轎中的無情只用了前力,潛力卻是免去不用,所以箭至“半途,纔沒有力,就算射中了人,也只傷不

死。

——也就是說,無情根本無意要殺他。

——而他卻兩度暗算無情,而且在無情饒了他一命後,還殺傷了無情,而無情始終還沒有揭破他這件事。

——無情真的無情?

——他不知道,可是他寧死也不願意作一個縮頭烏龜的冷柳平!

無情目中已有了笑意,乾咳一聲,道:“冷兄——”

冷柳平截斷道:“我受過頭兒恩,得過他真傳,絕不能做出對不起他的事。”

無情沉聲道:“我明白。”

冷柳平道:“所以我先還你的情,再要與你決一死戰。”

無情雙手往座上一按,已自轎子飄出,坐在松針密佈的地上,說道:“我出來了。”

冷柳平看着無情只能坐不能站的身軀,道:“我知道這並不公平,你原來就與轎子結在一起,我要你出來後才決一死戰,因爲我知道,你若坐在轎子中,我沒有一成勝算!”

無情道:“轎子是外物,我覺得很公平,除非你看不起我這個廢了腿的人。”

冷柳平目中已流露出崇敬之色:“我點追命兄穴道,是因爲不想讓他參加這個戰團,讓我分心,也讓你分心。”

名家較量時,如果身邊有牽掛的人,總是件易分心的事!

因爲如果自己有敗跡,牽掛者必會加入戰團,令對方不利,又或者牽掛者加入戰團而遇危,更使自己應戰時不能專心。

何況追命還受了傷。

無情點點頭道:“我瞭解。”

冷柳平慢慢向後退了兩步,松針落下來,忽然松針越落越多,冷柳平衣襟漸漸鼓起。

無情垂目,一直在看着地上的枯松針,彷彿有隻青蟬伏在那邊似的,他似乎不肯移開目光。

冷柳平緩緩伸手向後,取出鐵環,動作緩慢、堅定、有力、而無暇可襲:“人說無情四絕,一絕是當年魯班座下首席大弟子魯志子後代制的轎子,一絕是暗器,另一絕是輕功,還有一絕是才智,我現在就來領教你的後三絕。”

無情仍是望着地下,聲音出奇的凝重,緩滯:“人說苗疆使刀最老練狠辣者,要算是:‘七澤死神’霍桐,可是霍桐敗在你‘無刀一擊,下;人說苗疆刀法最快、而且沒有破綻、無堅不摧者,要算‘一刀千里,莫三給給,但莫三給給對你的‘無刀一擊’也心悅誠服——”

無情望着地上的枯萎松針,還用手去撩撥,彷彿真有些事物戰火粘面似的:“老實說,要擊破你‘無刀一擊’,我絲毫沒有把握,也因此,我的心情——你知道我的心情是怎樣嗎?”

冷柳平道:“怎樣?”

無情的聲音平靜得連一絲波動也沒有:“興奮!”

冷柳平目光收縮,一字一句地道:“二十五年來,你是第一個在與我比鬥之前,還感到興奮的。”

無情道:“武藝是我們的事業,如果在一場盛大的比鬥前面沒有興奮與喜悅,那不能算是會武藝的人。”

停了一停,眼中有笑意,接又道:“何況是對你,一位介於暗器與刀法的大行家。”

冷柳平忽道:“若此戰我倆不死,我交你這個朋友。”語音一頓,在說不盡的落寞:“我一生中,還沒真正的朋友。”

無情黯然道:“只可惜我們一出手,都無法控制對方的死

活。”

冷柳平忽然道:“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無情道:“請說。”

冷柳平道:“等我說完那句話,我們就動手,否則只怕我們已

不能動手。”

——他們兩人已開始惺惺相惜,再不動手,只怕動不了手了。

——但他們各事其主,立場不同,正邪必分,是非交手不可的。

——只是一旦交手,他們之中,只怕只有一人能活了。

山風吹來,松針落得更密。

山崖在冷柳平身後三十餘丈,山風自那兒急送。

山的那邊不知是甚麼地方?

冷柳平大聲道:“不管你是生是死,追命一定是活的。”

——如果他能殺了無情,也可以回去交差,無愧以對“頭兒”了。

——他說出來,是消除無情的後顧之憂,以全力一搏的。

——無情當然知道。

一一那是冷柳平決戰前的最後一句話了。

無情大聲道:“謝!”

這也是無情最後一句話。

“謝”字一出,無情比冷柳平先一步發動攻勢。

——雖然非戰不可,可是這“謝”字,仍如鯁骨在喉,不得不說。

——可是他沒有把握接得下“無刀一擊”,他只好搶攻。

——搶攻,把握所有的機會,以致對方無反攻之能!

冷柳平無堅不摧的寒芒正待發出,無情的暗器卻已到了。

松針。 Www ●тт kān ●c o

枯萎的松針爲無情以彈指間的巧力激射,漫天花雨,直刺冷柳平。這“巧力”一如鄉野孩童用鐵釘果或撕茅草作“飛鏢”一般,只要發射得法,銳力一如高手發放利器。

冷柳平身子斜飛而起,松針落空!

松針落下,十三點精光已向冷柳平打到。

冷柳平急退,一退便是丈餘遠。

無情掠起,白鳥一般追去,左手一伸,一道白光,直打冷柳平胸腹。

冷柳平猛一吸氣,刀已及襟,但冷柳平胸腹一收,刀尖貼着冷柳平的胸襟,而冷柳平已開始倒飛。

這一倒飛,足足退了十餘丈,刀才告落下,他才站穩,陡地無情一聲大喝,“錐!”手中一線細鏈,鏈端一記流星槌,直射過來!

冷柳平“鷂子翻身”,寒光一閃,切斷白鏈,突又“颼颼”數聲,八枚鐵蒺藜飛到。

冷柳平只好再退。

無情身形一起一落,又掠迫了過去。

這次,冷柳平不等無情出手,便己身退。

他一面身退,一面蓄勢發出寒芒。

只要他寒芒一出,便可以反守爲攻了,暫時的退卻在一位暗器高手來說,算得了甚麼呢!

退卻本來是算不了甚麼。

可是他退到一半,忽覺腳踏一空,重心頓失,往後跌去!

雖說這裡只不過在半山腰,可是從這兒落下去還是會粉身碎骨。

無情打從一開始就搶得攻勢,而冷柳平一開始就在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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