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邊兒才叫出聲,稻叢裡立即冒出了七八個人頭,此起彼落。
這些人正迅速在向他包抄過來。
就在此時,又一聲慘呼。
慘呼聲離沈邊兒左邊不及八尺之遙。
沈邊立時向那裡掠去。
突然,他原先站立的所在,噗噗噗連響,至少有十四、五件暗器,打在稻杆上!
沈邊兒長空掠起,有兩道身影,一左一右,半空夾擊。
三道人影一分,沈邊兒落在慘呼之處,那兒多了一名死人,伏在地上。
沈邊兒左腰多了一道血口。
那兩道人影,一人落下,額骨爆裂,永不能起。
另一個驚魂未定,孟有威已經趕到,一槍往稻叢中沈邊兒的背門扎去。
沈邊兒倏地往稻叢裡一伏,消失不見!
孟有威氣虎虎地下令:“搜!都給我搜出來,我要他死一百九十二次!”
他這一聲叱,沈邊兒自然也是聽到。
可是他已無心戀戰,心裡亂成一片。
就在這時,自己後面的稻叢,微微移動了一下。
沈邊兒知道孟有威的人搜到來了,他身子不帶一絲聲息的疾閃過去,分開稻草,果見人影一閃。
“錚”!那人出劍!
劍好快,眼前一亮,劍已至!
沈邊兒目爲之眩,閉起雙眼,雙手認準部位,一抓一扣。
劍已及咽喉,但發劍的手已被沈邊兒抓住!
劍頓住,但那人“錚”地又拔一劍!
沈邊兒的肘錘也立即撞了出去!
突然間,他覺得手裡所扣的臂腕,柔若無骨,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覺。
他不禁頓了一頓。
那人的第二劍也陡然停住。
兩人一看,不禁一齊失聲叫道:“是你!”
“三娘!”
兩人才一出聲,稻草絲絲作響,又有敵人逼近。
秦晚晴眼珠子往稻叢裡一轉,疾道:“走!”兩人一齊翻滾過去,原先立足之處,已剎然多了幾人。
秦晚晴與沈邊兒卻已不見。
又一聲慘呼。
秦晚晴拔出了劍,沈邊兒收回了拳頭。
一名連雲寨叛徒倒地而歿。
沈邊兒握着秦晚晴的手,激動地壓低聲音,啞然道:“三娘,我找得你好苦……”一時間千言萬語,但又無從說起。
秦晚晴的眼眸溼潤,出現了感動的神色,用手掌把沈邊兒的手背輕輕覆蓋,道:
“我……我也在找你。”
沈邊兒只覺心頭一熱,道:“三娘……你,你也是喜歡我的,何苦……”
秦晚晴拍拍他的手背,嗔笑道:“快別說這些了,我算過來,他們一共有十九個,十一人向你明打着包圍,另外八人匍伏前來狙擊,剛纔,我放倒四人,你殺了兩名,還有一個,給我們合力幹掉,總共七人,也就是說,他們還剩下十二人。”
沈邊兒覺得只要秦晚晴在他身邊,世間一切都變得沒有難事了,“那十二人不是什麼腳色,不是我們的對手。”
“可是,”秦晚晴狠狠地道:“打退他們並不難,我們卻不能讓他們離開,不能活回去一個!”
沈邊兒見到秦晚晴狠辣的神情,初時也怔了一怔,往後立即明白,道:“對!”
——只要有一人活回去,便會率衆回來這裡,這地方變成不是藏匿之處了!
——黃金鱗、顧惜朝等若知道他倆未死,一定會派重兵來搜捕,追殺他們的,那時就永無寧日了。
沈邊兒忽又想起了一點:“他們本來是來伏擊兩個人的……”
秦晚晴道:“所以更不能讓他們回去通風報訊。”
沈邊兒突然起身,揮拳,一拳擊碎了一名潛近欲揮刀的敵人之喉核,對方連叫都來不及,便已嚥了氣。
沈邊兒又伏了下來,兩人靜悄悄地潛離了原地,秦晚晴道:“剩下十一人。”
沈邊兒道:“要殺他們不難,但要殺死他們全部則不易。他們一旦驚懼,大可四散而逃。”
秦晚晴道:“除非讓他們不感覺到畏懼,還以爲他們贏定了,纔有機會逐個擊破後,一舉搏殺。”
“好,”沈邊兒道:“但要留下一人,我要問個清楚。”
秦晚晴點點頭,然後用手抓住稻杆,搖了幾搖,霍然,一柄槍尖,迎面刺到!
秦晚晴一個跟斗翻了出去,哀呼一聲。
沈邊兒一手抓住金槍。
孟有威心裡一凜,對手出手之快,令他完全不及變招,但他也是應變奇速,把槍一折,槍竟分爲二截,孟有威一手抄住另一截槍,急刺沈邊兒。
沈邊兒悶哼一聲,掩臉而退。
孟有威還來得及看見對方手背上指縫間都是鮮紅的血!
這時一名連雲寨叛徒已抄至沈邊兒身後,但慘叫一聲,背後着了一劍,撲倒於地。
孟有威急搶過去,但沈邊兒已潛入稻草叢中不見。
孟有威發出一陣特別的胡哨。
那是他們的暗號。
一下子,便來了十個人。
孟有威持着槍,威風地道:“其他的人呢?”
其中一人恐懼地道:“就這麼多了,能到的,都到齊了。”
——不能到的,已經到另外一個世界去了。
一名連雲寨叛徒懷着懼意的道:“孟寨主,我們,我看,不如……”
孟有威神威凜凜似的道:“怕什麼?!那女的已受了傷,男的也被我刺中,準活不了!
快去搜!”
“是!”連雲寨的叛徒又各自兩三人成一小組,鑽入稻叢裡去,孟有威不曾留意,原先集合的九個人,現在已成了八個人。
孟有威自己也在搜索。
他知道這一男一女是大官黃金鱗、大當家顧惜朝眼中釘、大對頭,如果能抓住甚或殺了這兩人,必定能使黃金鱗和顧惜朝高興,不管大官還是大當家高興,對他而言,可是件大大的好事。
——先搜殺這一男一女,再伏殺跟着要來的那對男女,這功可立得不小哇!
——老九遊天龍只顧着去抓穆鳩平,可給自己獨佔了這個大功!
想到這裡,他就比拾到個大元寶還興奮。
也在這時,稻叢裡又傳來兩聲低嚎。
叫聲方起,便似給割斷了咽喉,再也呼嚷不出了。
孟有威立即挺槍趕了過去。
兩個死人。
連雲寨的人。
金黃的稻穗沾染了血跡。
孟有威忽然感覺到一絲不祥的念頭:他畢竟在連雲寨裡出生入死,大小百數十戰,情形對不對路,一向拿捏得甚爲準確。
他這個念頭剛起,稻叢中又傳來撲地的聲音。
孟有威立即掠了過去,剛好來得及看見兩名弟子倒地,另一名帶着莫大的驚惶恐懼,全身發着抖。
那名弟子一見孟有威,一如見救星,舌頭打着結:“他們……他們……殺了……殺了……”
孟有威馬上決定了一件事。
情形看來並不如他所想象的:
走!
總共是四個人。
兩個是連雲寨的叛徒弟子。
兩個是一男一女。
沈邊兒和秦晚晴。
沈邊兒和秦晚晴一點也不像是受過重傷的樣子。
沒有趕來的連雲寨子弟,自然都遭了毒手。孟有威這兒只剩下了他自己,和三名弟子。
孟有威立即知道自己上了當。
他本來還有勇氣一拼,但當他發現沈邊兒和秦晚晴根本沒有被他所傷時,便有一種跌入陷阱的感覺,這感覺使他失去了全部的勇氣。
他大吼一聲,“上!”當先一槍搠去!
他一槍發出,也不管是否命中,拖槍就走。
那兩名連雲寨弟子見主帥先上,他們也揮手撲上,沈邊兒揮拳,一拳打在刀尖上。
刀節節斷裂。
沈邊兒第二拳打在他的手背上。
那人的手臂立時發出啪啪如干柴爆裂的聲響,他的指骨撞拳骨,拳骨撞腕骨,腕骨撞臂骨,臂骨撞肘骨,一剎那間,手臂骨節全碎。
沈邊兒並不想使他太痛苦,第三拳便殺了他。
另一名連雲寨的叛徒的刀給秦晚晴雙劍架住,交叉一剪,刀折爲二。
然後雙劍到了他的頸上,交叉一剪,脖子落了下來。
孟有威發狂地奔逃,另一名連雲寨弟子,原早已嚇破了膽,也亡命地逃。
換作平時,沈邊兒和秦晚晴也不想趕盡殺絕;可是現在他們沒有辦法。
留一個活口,無疑等於把自己推入死路。
沈邊兒疾道:“我抓姓孟的!”
他說完這五個字時己攔住孟有威。
同時間秦晚晴已殺了那連雲寨剩下的唯一弟子。
那名弟子慘呼倒地,秦晚晴的心裡卻有一種很奇異的感覺:
一劍,就毀了一條生命,不分什麼忠奸敵我,不論什麼正邪好壞,倒下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一具沒有生命的屍體。
——爲什麼武林中的生命,竟如此輕賤,非要血來洗滌個人的恩怨不可?
——這些人本來互不相識,但爲了立功受命,他便殺她,結果是她殺了他,他死了,彼此還是互不相識。
——爲了自己活命,已在片刻間殺了一十八條人命,這樣子換來自己的生存,值得嗎?
可是秦晚晴沒有再想下去。
因爲她想起了碎雲淵、毀諾城。
那一衆姐妹,爲了保護幾個朋支,結果被人殘殺殆盡。
秦晚晴的眼神融在劍芒裡。
劍尖遙指孟有威。
沈邊兒攔住孟有威,還未出手,孟有威掉頭就走。
沈邊兒立即緊追,但孟有威只回頭,沒有走,他的槍自後遽然刺出!
金槍閃電般刺到沈邊兒的腰間,沈邊兒突然一肘往地上沉擊,竟把金槍壓在地上。
孟有威立時棄槍,騰身而上,撲打點踢,連攻沈邊兒七招。
沈邊兒連忙封開七招,孟有威又騰出金槍,呼呼呼一連三槍,疾攻了過去。
沈邊兒退了三步,架開三槍,反攻一招,把孟有威逼退三步,孟有威怒吼一聲,連轉三道槍花,突然之間,槍上紅纓,全如鋼針,向沈邊兒激射過去!
沈邊兒倒嚇了一大驚,危急間疾脫下了袍子,一兜一套,已把紅纓針盡數收在其中。
孟有威才射出槍上針,立即返身就逃。
可是秦晚晴已攔在他面前。
他一槍就刺過去。
秦晚晴雙劍一交,挾住槍首,運力一剪,孟有威這一柄金槍,居然剪拗不斷,同時間啪的一響,槍尖離柄射出,眼看便要刺入秦晚晴腹中!
孟有威手上這一支槍,有這許多機關變化,秦晚晴也意料不到,百忙中,力注劍上,劍籍槍力一沉,秦晚晴躍起,腳急出!
腳尖踢在槍尖上!
槍尖倒飛,“嗤”地射入孟有威右臂中!
盂有威大叫一聲,手一痛,指一鬆,秦晚晴雙劍一回,手中槍便給奪了過去。
孟有威反應忒也快速,立時回身向稻叢中竄去。
但沈邊兒在那兒抱着臂盯住他。
孟有威忽然跪了下來:“求求你們,不要殺我……”
很多人都會爲了生存,做他可能平時很不願意做的事。
孟有威正是這種人。
他正是那種寧可沒有原則,也要立功,寧可不是人,也要活着的人。
所以沈邊兒問他的話他都據實的答:
“毀諾城怎樣了?”
“毀了。”
“你們是在等什麼人來?”
“雷卷和唐二孃。”
“什麼?”
“是雷卷和唐晚詞!”
對沈邊兒和秦晚晴而言,這句回答,無疑是意外之喜!
孟有威也看得出來,所以他馬上抓緊機會哀求:“只要你們答應不殺我,我都告訴你們。”
“好,我不殺你。”沈邊兒道,“但只要你說一句謊,我決不讓你多活片刻。”
孟有威當然不敢撤謊。
“毀諾城破了之後,黃大人和大當家就下令我們仔細搜索,雞犬不留……然後劉捕神去追捕戚少商及息大娘,‘連雲三亂’和李氏兄弟去抓鐵手,遊老七及冷將軍去追拿穆鳩平,我便和鮮于將軍在碎雲淵的殘垣碎礫中搜查……”孟有威當然不敢仔細詳述自己如何對一些毀諾城的傷殘者殺戮和**,馬上便轉入正題:
“我們搜到一處潰倒的石室,忽然聽到裡面有一些異聲,便叫人把石塊掘開……”
秦晚晴忽道:“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