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江春水向東,兩岸楊柳依依。UC 小說網:會過日子的人家在茅屋前闢出一小方地,種幾株月季,養幾隻肥雞。東家的黃瓜藤攀着牆頭就爬進了西家的院,西家今晚煮一鍋五花肉,濃油重赤,香飄得全村都聞得見。

河那邊的女當家開了竹籬笆院門喊一聲:“二狗,吃飯了!”

河這邊頭皮剃得青光只在腦門子上留桃子樣一小塊頭髮的孩童就回過頭大喊一句:“知道了!”

那邊又喊:“小兔崽子,別光想着你自己,把你先生也叫上。真是,盡纏着你先生,多爲難人家!”

孩子便笑嘻嘻地轉過臉來,昨天爬樹剛磕掉了顆門牙,說話漏着風:“先生,俺娘請你去俺家吃飯。”

“不用了,代我謝謝你娘。”

孩子收起書,一蹦一跳地上了小木橋,文舒站在河邊,看着他興高采烈地進了對面的院子。那邊的女人站在門前衝他招手,硬是邀他進去吃飯。文舒拱了拱手,轉身向自己的小院走去。

凡間,千年後他竟重回了凡間,當真世事難料。

那日勖揚君走後,他只當他即便離開仙宮去赴佛祖的法會,也該佈下天羅地網來防着他。不料,過後不久,殿門再次被推開,卻是赤炎一身紅衣站在門前跳腳怒罵:“我個……的,這是要理到猴年馬月?老子就知道那個勖揚要耍花樣!”

文舒自一地慘白紙頁中眯着眼睛擡起頭,看他氣憤得一頭赤紅的發也倒豎了起來。一個字都來不及說出口,就被他拉着往殿外走:“我個……的,他這是存心要賴賬啊!好,他不仁,老子也不義,文舒,我們走!我個……的!”

走出幾步,發現不對,赤炎回身,不由大吃一驚。方纔殿中陰暗,他又急躁,沒顧得上仔細看,如今出了殿才發現,文舒的臉色竟是蒼白中泛着青,一身青衣空落落地罩在身上,握在手中的腕子更是細得彷彿一捏就要碎一般。

“怎麼了?”文舒見他瞪大眼睛盯着自己猛看,旋即明白過來,扯起嘴角笑道,“不愧是火眼金睛的東海龍宮赤炎皇子,被你看出來了,我是假文舒,真文舒早被勖揚君藏起來了。”

“我個……的,這時候你還有心思玩笑!”赤炎更怒,半邊身子靠過來攙住文舒,足尖一點便帶着他破空而去,“那個勖揚,老子總有一天要把他摁進東海里!三界裡,哪有這樣待人的!”

盛怒的話語中溢滿心疼,文舒心中一熱,仰起臉看着他倒立的眉,道:“那我就等着看那一天。”

腳下雲氣翻涌,白霧茫茫,憶起當年入仙宮時的心情,畏懼中帶着好奇與興奮,想不到今後會有這樣的遭遇,又是如此這般才得以離開。

赤炎問他:“跟我去東海可好?”

文舒說:“我想回凡間。”

世說,海外有仙山,飄渺雲海間。有帝王窮盡國力造出數艘遠航樓船,飾以金玉,載滿奇珍,再奉上百名童男童女,幾度出海尋訪又幾度一去無蹤,直至駕崩,白衣白髮的仙人與長生不老的仙丹都不過只是傳說。

只是於他,這白玉爲磚五色琉璃做瓦的仙宮卻成了一段不堪回首的記憶。

凡間仍是他少時記憶中的模樣,千年時光中幾度朝代更迭又幾度滄海變桑田,可小橋流水依舊,灰白粉牆上的藤蘿仍簇綠如同往昔。

他在一個小山村裡落腳,笨手笨腳的龍宮皇子幫他搭起一間小草屋,一夜狂風驟雨,立時塌作了一地草杆。好心的寡居大嬸收留了他,比着他的臂膀滿臉心疼:“好好的後生怎麼瘦成了這個樣子?看看這胳膊,大嬸一個都抵你三個了……”

文舒捧着她遞來的熱湯靦腆地笑:“前陣子病了。”

她又絮絮叨叨地關照他:“病了就更應該調養,真是的,怎麼身邊也沒個人照顧?對了,你從哪兒來?到這兒是走親戚?還是……家裡怎麼放心讓你一人來這麼個偏僻地方?”

文舒含糊地說他來尋親,沒尋到,打算住下來。

隔天天晴,大嬸就熱心地找來村裡的年輕人幫他蓋房,文舒原先也想動手,大嬸死活攔着他:“病纔剛好,怎麼能出大力氣?看你瘦得……哪來的力氣乾重活!讓他們來吧,以後都是一個村的自己人,客氣什麼呀?”

赤炎臭着臉在一邊看:“凡人,蓋個屋子還這麼麻煩。”

又蹲在地上仔細看着別人砌牆上樑,怎麼也想不明白他蓋的房子怎麼一夜也撐不過就塌了。文舒好笑地看着他在那邊又是抓耳撓腮又是唉聲嘆氣。

起初時常擔心,走得太過順遂,總覺得不安,也不知勖揚君知曉後又會生出什麼事來。夢中總是出現一雙銀紫色的眼睛,眸光冰冷而刻毒。

“你逃不掉的。” 低啞的聲音總是在夜半時分在耳畔響起,一字一字,聲聲入耳,近得彷彿面頰上能感受到他灼熱的氣息。

文舒驚得猛然坐起,一身冷汗汗溼了薄被。

數年時光匆匆而過,菩提法會早該結束,他過得安穩閒適,生活風平浪靜。

赤炎總說他是杞人憂天,睜着一雙赤色的眼鄭重地說:“他要追來,老子就和他好好鬥一番!我赤炎的朋友哪能讓人這麼欺負。”

文舒不語,暗暗地想,以勖揚君的驕傲個性要追早該追來,或許他是真的放過他了。在他眼中他本就是一介不值一提的奴,何須他堂堂的天君來死死追究。心便漸漸安定下來,平淡的生活一點一點地消磨去他的畏懼和隱憂。只是那夢境仍常常出現。

凡間雖然日長,可百年於他也不過一瞬。

百年間他輾轉各處,住上幾年又悄悄離去。多年後再回到先前的處所,村莊還在,故人卻都不見,他幾經打聽才找到當年那位寡居大嬸的墳冢,蒿草已長得人一般高。

如今他在一個小村落裡教孩子唸書,常有熱心的大嬸大娘們要爲他做媒:“村東老張家的二姑娘您可見過?長得那叫一個漂亮……”

“村西口三嬸家的鶯鶯,您覺得如何?別看人長得不出挑,可賢惠着呢。您看看這帕子,繡得多好……”

帕子上繡一雙雙飛的蝶,針腳細密,生動得彷彿那對斑斕的翅就在眼前扇舞。從前他也見過這樣的繡帕,邊角處還用同色的線含蓄地題一首情詩。

生怕離懷別苦,多少事,欲說還休。惟有樓前流水,應念我,終日凝眸。

字字句句他竟都還記得。

文舒淡笑着把帕子遞回去:“學生貧寒,姑娘跟着我是要受苦的。”

赤炎時常來看他,把他帶去海邊,坐在礁石上說話、喝酒,聊一聊那些他不知道的事:

“瀲灩那丫頭有喜了,兩家的老頭子都樂壞了,前兩天她回龍宮來住,老子跟孫子似的聽她吩咐。切,也不知道那個容軒怎麼受得了她……”

“那個二太子瀾淵逆天了,還樂呵呵地抱回個花燈傻笑。我個……的,比老子還大膽,天帝氣得當場掀了桌子……”

文舒想起前些天莫名的電閃雷鳴:“他居然……至少明白得還不晚。”

赤炎又說,天界盛傳,文曲星看上了何仙姑,碧瑤仙子戀上了重華上仙……

文舒笑着打趣他:“堂堂的龍宮太子怎麼跟個侍女似的愛嚼舌根。”

“閒着沒事就聽聽唄……”他不好意思地撓頭,忽然低聲問道,“那你和他呢?”

文舒一怔,腳下是汪洋大海,風起浪卷,浪頭衝上岩石,立時水花飛濺,濤聲轟然如鳴雷。

過往種種皆埋進了天崇宮厚厚一地的書頁裡,百年中想都不曾去想過,只有那一日他最後一次來見他時,他點在他眉間的冰冷寒意還會時不時地泛上來,縱有火琉璃鎮着也依舊覺得難熬。

現在被赤炎問起,才慢慢回身去翻找:“那天晚上,他喝醉了……”

記不清是爲了何種理由,連是什麼時候都忘記了,只記得那一晚,天崇宮擺宴,瀾淵領着伯虞等一衆天界各家的皇子把個清淨的天崇宮攪得天翻地覆。興致高昂時,竟一擁而上困住了勖揚君,幾大罈子烈酒不由分說給他灌下,冷靜自持的勖揚君平生第一次醉酒。

文舒扶着搖搖擺擺的他回寢殿,他突然反手一抱將文舒一起帶上了牀。

身體被圈住,胸膛貼着胸膛,文舒驚得目瞪口呆。

他猶不自知,一張醉得酡紅的臉靠過來,硬朗的五官褪去了平日的傲氣,漂亮精緻得讓人讚歎,銀紫色的眼裡柔情幾許:“陪着我好不好?”脣邊居然還帶着幾分耍賴般的笑意。

不等文舒回過神就把頭靠上了文舒的肩膀。

文舒被他壓在身下,愣怔了許久才慢慢緩過來。他的手臂還牢牢地箍着他,大氣都不敢出。身軀相擁,很溫暖。自小就幾乎沒有被人好好抱過,第一次知道,被擁抱是這樣美好的感覺。慢慢地伸出手去環住他,眼前還晃動着他方纔的笑臉,很柔和,怦然心動。

轟鳴的海浪聲中所有的聲音似乎都變得渺小,文舒聽着自己的聲音,平穩的語調,不見一絲波瀾,似乎在講着別人的故事。

“你現在呢?”赤炎問。

文舒站起身,海風吹得衣襬獵獵作響:“感情總是有底線的。一個擁抱而已,能暖得了多久?”

暗夜無聲,嗖嗖一陣尖銳的風嘯裹挾起周遭滿目白蝶上下飛旋。細看卻不是蝶,白翅上墨跡淋漓,竟是散碎的書頁。文舒低頭審視,一地無垠的紙海快蓋過了腳面。

“你逃不掉的。”熟悉的低沉聲音近在耳畔,傲慢的口氣中帶幾分嘲弄。

文舒驚懼地回過頭,對上一雙炫目的眼,煙紫中閃着傲氣的銀。

“不會!”文舒猛地坐起,額上一陣涼意。又是做夢,驚出了一身冷汗。

睡意全無,燈下隨手翻幾頁書,煩悶得一個字也看不進眼裡。便乾脆披上一件衣開了門想外出走走。

鄉野中的夜晚冷清卻不寂靜,“唧唧”的蟲鳴從草叢裡傳出來,人安睡了,其他生靈卻正狂歡。偶爾有幾聲狗吠夾雜其中,頃刻便被湮沒,遙遠得彷彿是從山那邊傳來。天邊流雲遮去了一半月光,樹影婆娑,投到高低不平的路面上就成了黑糊糊幾大塊莫名的形狀。被拉長扭曲了的枝椏毫無章法地伸展開,詭異如夜行的鬼魅。

文舒漫無目的地遊走着,行過鄰家嬸孃的門前,下了小木橋,村口相對而立的兩棵老槐樹不知不覺被他拋到了身後。隨意地步上一條小徑,兩邊是半人高的野草,暗夜裡開出兩三朵死白的小花,狹窄如羊腸的小徑細細彎彎。白色的霧氣似有若無地彌散開,前方憧憧黑影若隱若現。夜迷離,彷彿還在夢境中尚未清醒。

“嗚嗚……”

是誰的哭聲?悲切悽婉,勾起人心最深處的無限傷感。

文舒只是一個回首,再轉過眼來時,原本空茫的霧氣中竟顯出一個朦朧的白影。白影漸近,輕薄的霧氣被驅散開,又漸漸在它身後合攏。是個女子,飄飄一襲白衣。

“奴家驚到公子了。”她手執一方素白的絲帕半掩住面容,羽睫上猶沾着淚滴。纖手下移,兩行水盈盈的淚痕下一張紅脣豔得彷彿剛飲下誰的血,“奴家的命好苦……”

啼聲幽怨婉轉。她癡戀那人十年,百般設法終如願嫁於他爲妻。他口口聲聲此情不渝地老天荒,她滿心歡喜只道得償所願再無所求,一心一意做他的小嬌妻。她孃家勢廣,助他平步青雲一路高升,昔日窮家兒郎轉身變做人上人。他權勢日大,對她卻恩情日淺,終日眠花宿柳,討回成羣姬妾。她哭鬧怒罵,斥他負心薄倖。他摟過一個美姬無謂地說要休了她。親手遞給他一盞摻了砒霜的燕窩羹,她眼睜睜看着他翻滾嚥氣再將剩下半盞一飲而盡。臨終前看他最後一眼,他瞪着一雙恨極的眼死不瞑目。怨氣纏身,奈何橋頭一碗孟婆湯也奈何她不得。只得任她四處飄搖做一隻孤魂野鬼。

飄散的霧氣如有意識般纏上來,身體在她的哭訴中被慢慢困住。文舒怔怔地聽着,看她的神情由哀怨轉爲陰狠。

“他爲何要負我?我愛他呵……”

“兩情相悅才所謂愛。他心中沒有你,你的癡念只能害了你自己。”

她充耳不聞,血紅的脣邊綻出陰森森的笑:“他轉世去了,我要去尋他。取足七七四十九副心肝,他便能看見我。我已有四十八副,只差你這一副了,公子。”

纖白玉手忽然化成青黑色的枯瘦鬼爪,爆長的指甲迅即劃開文舒的衣衫。文舒臉色急變,卻無奈身軀被霧氣纏住不能動彈,心中暗歎,沒想到長生不老之身要毀於此地。轉念一想,這也好,不再欠他什麼,也可以與他不再有任何牽扯。恐懼消退,竟生出幾分解脫的快意。

眼看着她的指尖插進胸膛,文舒額間驀地迸出耀眼紫光,照得四下白霧疾走,森然鬼氣硬是被逼退到幾丈外。那女鬼雙目圓睜,臉色驚懼,失聲叫道:“你……你的魂魄上……”

話音未落,便被紫光包裹住,瞬間便不見蹤影,只留一聲淒厲的尖叫刺痛了文舒的耳。

文舒只覺寒氣急速從體內涌出,凍得四肢僵硬縱使將火琉璃貼身捂着也不能減緩半分。更有陣陣不知來自何處的鈍痛在四肢百骸流竄,抱緊了身軀也無濟於事。

片刻後,疼痛與寒意有所緩解,文舒慢慢地站起身,環顧四周,才發覺村口相對而立的大槐樹就在他的身後,方纔所見的羊腸小道與遍野雜草都是那女鬼所造的幻境。

強撐着身體向家中走去,走到小木橋中央,橋下一條小河脈脈流淌。空中流雲散開,一輪明月光華皎皎。文舒無意地探頭往河中望了一眼,河中倒映出一張失了血色的臉,眉心中央赫然一抹龍印還閃着幽幽紫光。呼吸凝滯,跳動的心如被拋下了懸崖,直直地往下落去。河中那張臉慘白得彷彿剛纔那女鬼的白衣,幽幽的紫光下憑空生出幾分鬼意。

幾乎是失措地推開自己的房門,文舒點亮了燭燈看向鏡中的自己,眉間,那日他指尖點到的地方,有一條五爪的龍正猙獰地看着他。手指再無力捧住銅鏡,任它摔落在地。裂了一地的碎片上,那龍正慢慢隱去,最後只剩下一張毫無生氣的面孔。

“你逃不掉的。”夢中的聲音再度在耳邊響起。

幾日後,赤炎來探望文舒,一進門便被他蒼白的臉色嚇了一跳,探手就要來摸他的額:“怎麼了?怎麼了?怎麼成了這個鬼樣子?”

文舒側首避開他的手,道:“沒事,這兩天看書看得有些累。”

赤炎仍不放心,一遍又一遍地念着他不知珍重,再如何長生不老也經不得他這麼折騰。

文舒邊聽邊點頭,忽然想起從前似乎總是他教訓赤炎,赤炎老老實實地聽,現在居然調了個個兒,不由“噗哧”一笑,道:“想不到東海龍宮的赤炎皇子也會疼人了,老龍王該給你找個媳婦了,好好讓你疼一疼,免得你沒事跑出來惹禍。”

赤炎佯怒道:“你又取笑我。”

兩人便坐在窗邊說笑起來。無非是些是是非非,瀲灩生出了一對雙生子;二太子瀾淵被貶下了凡間思過;來時在街上遇到個賣紅豆的少年,看着挺面熟,想不起來是誰,許是百年前見過他的前世……

赤炎從袖中掏出幾隻草編的螞蚱,隨手往屋中一丟,便幻成了幾個小孩童的模樣,圍着紅豔豔的肚兜,白胖的腕上帶一串金鈴鐺,仰着粉嘟嘟的小臉扯着文舒的衣袖“先生、先生”地叫着。文舒被逗樂了,蒼白的臉上暈出幾許血色。

孩子們又結伴在屋中玩樂起來,伴着清脆的笑聲,腕上的金鈴“呤呤”作響。

笑鬧間,文舒不經意地問赤炎:“可有什麼術法是能讓人永世不得逃脫的?”

“鎖魂術。”赤炎毫無防備,脫口而出。

“是怎樣的術法?”

“在對方魂魄上烙下自己的印記。那麼對方無論走到哪裡,施法者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找到,永遠都逃不開。”

“魂魄上烙印?”

“嗯。若是那些上仙們要的人,哪怕對方死了,十殿閻羅見了也是不敢收的。”赤炎皺眉道,“好好的,怎麼問這個?”

“哦,沒什麼……突然這麼一想。”文舒掩飾道,旋即轉開話題,“不知瀲灩公主生下的小少主是什麼摸樣?”

“胖得快鼓出來了。我就說,照她那時候的補法,哪是生孩子?餵豬也沒這麼喂的……”

話題扯開去,漫無邊際地又說了一陣,文舒復又問道:“那……魂魄上的印記沒法除去的麼?”

“十殿閻羅都不肯收,哪裡還能轉世投胎?”赤炎道,“除非上崑崙山的輪迴臺,直接投進衆生輪迴盤裡摘除印記。可哪裡這麼容易?便是從輪迴臺上跳下,也保不齊魂魄能安然無恙。那個二太子瀾淵都是仗着佛祖的金剛罩才能脫險,換作了旁人,要是被輪迴盤上的怨氣纏住了,便是能轉生,今後的命格也好不到哪裡去。”

文舒若有所思地聽着,自語道:“真逃不脫麼?”

“什麼?”赤炎只聽到隻字片語,問道。

“沒……”

“百年了,你該甘心了吧?”門邊突然傳來一道冷清的嗓音。

文舒渾身一怔,僵硬地轉過臉,神色絕望中透一絲不甘。

門邊那人步步行來,素紗紫衣,袖擺過處,嬉鬧的娃兒回覆原形散做一地塵沙。他眉心一抹升騰的龍印,銀紫色的眸中似藏了萬年的飛雪卻又隱帶笑意:“我說過的,你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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