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柏家返回魔宮的路上,楚靈犀一反常態地冷淡。
魔尊君棠努力找話題:“剛剛與阿瀾聊了些什麼?”
楚靈犀連餘光都不瞟他:“閒談而已,我沒有從她的言語中發現新疑點。”
魔尊君棠提議:“市集頗爲熱鬧,想逛逛嗎?”
楚靈犀賞着街市繁景,漫不經心道:“不想。”
魔尊君棠擡手摸她的額頭:“你是不是不舒服?”
楚靈犀不客氣地打開他的手:“我好的很!”
魔尊君棠施了幾分力道,終才穩穩攬住她那賭氣掙扎的肩膀:“爲何不開心?”
楚靈犀的精明狐狸精盡顯犀利:“您揣着明白裝糊塗,有意思嗎?”
魔尊君棠柔聲解釋道:“我不過是逢場作戲,敷衍楚盈盈罷了,想探探她到底暗藏怎樣的心思。”
“她贈您信物了嗎?”
魔尊君棠稍作遲疑:“沒有…”
楚靈犀眼波一橫,似有萬簇冷箭射出。
魔尊君棠的心不由得顫了三顫,如實交代:“送…送了一塊帕子…”
楚靈犀臉上最後一絲笑意消散不見,目光中不僅有冷箭,更有火光帶閃電。
“我…我並非有意隱瞞…只是擔心你得知實情後火氣會更大…”
魔尊君棠後悔莫及,因一時糊塗而欺瞞,相當於罪加一等,反倒坐實了花心的罪名,急急從袖中扯出手帕,塞入她懷中,豎起三根手指立誓——
“我對天發誓,不是因爲對她有意才收下帕子的…而是…而是想到她可能會循着手帕中隱藏的仙法送來傳音蝶…”
他轉念又覺不妥,慣常冷峻的冰山臉因無措而微微發紅:“我完全不想與她私下通信…只是…只是…”
“我又不傻,明白你的意思,不就是想查明楚盈盈的意圖,再找機會利用她一把嗎?”
楚靈犀捏起藕色帕子的兩個角,細細一瞧,眸中的神采忽而暗了幾分,頓了頓之後方纔說道——
“荷塘美景繡的真是傳神,有首詩是怎麼說的來着——青荷蓋綠水,芙蓉披紅鮮,下有並根藕,上有並蒂蓮。”
妖女戰神兒時也曾學過女紅,可是她命中註定不適合拿繡花針,刺繡水平慘不忍睹,其他姑娘的繡品是高雅藝術,而她的繡品是黑色幽默——
鴛鴦戲水似野鴨子打架,比翼雙飛鳥如麻雀大亂鬥,蝶戀花彷彿是兩隻撲棱蛾子圍着狗尾巴草打轉,並蒂蓮就像是張牙舞爪的畸形怪物腦袋。
從她五歲打遍楚宮無敵手的那一刻起,哥哥楚雲昊就懷有深深的擔憂,唯恐河東獅妹妹嫁不出去,於是就日日督促她學習詩詞與女紅,試圖將假小子改造成爲端莊淑女。
楚靈犀實在不是安安分分做閨秀的料,繡不了兩針便開始練飛針,因惹怒哥哥而慘遭禁足,繡不好一整副帕子便出不了苑門。
她繡一朵歪歪扭扭的喇叭花就得耗費大半日的功夫,繡滿一方絲帕恐怕得熬成半老徐娘。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楚靈犀本着能找槍手就不自己動手的原則,暗中請楚盈盈替做繡品。
那時的楚盈盈是一朵真真正正的純善柔弱白蓮花,爲了不露破綻,她隱藏真正的實力,幫忙繡了一副清爽簡單又不失清雅韻味的荷塘美景圖。
楚靈犀還從她那裡學得一首短小精悍的詩——青荷蓋綠水,芙蓉披紅鮮,下有並根藕,上有並蒂蓮。
純真美好的少女歲月去而不復返,往昔形影不離、無話不談的並蒂蓮好姐妹,被各自的命運推上截然相反的道路,殊途難同歸,情淡義絕,反目成仇。
眼前這方帕子比往昔的繡品精緻千百倍,其中有心機也有陰謀,唯獨沒有無憂無慮的快樂。
她們終究是回不去了。
魔尊君棠打斷她的回憶:“你在想些什麼?”
往事不可追,多言徒傷悲,萬事需得向前看,楚靈犀將虛情假意的吃醋戲做圓滿:“莫名憶起戲文中的唱詞——不寫情詞不寫詩,一方素帕寄相思,請君仔細翻覆看,橫也絲來豎也絲。”
繞了一大圈又重回原點,魔尊君棠的心態幾乎崩潰:“你明明知曉我收下帕子的緣由,何必還要追究,而且楚盈盈哪裡有資格與你相提並論…”
楚靈犀永遠有老孃天下第一的絕對自信:“楚盈盈自然比不上我,膽敢與我搶男人,必輸無疑!”
魔尊君棠握緊她的手,大講甜言蜜語:“對對對,千嬌百媚都比不過你一個指尖,我的心中僅住的下你一人。”
楚靈犀作天作地不好哄:“你們男人吶~嘴上說一套,心裡想一套,走腎又一套~”
魔尊君棠撫着她的肩,在耳邊輕聲道:“今生今世,我的身邊與枕邊都只有你一人,你知道板着指頭盼三個月快快過去的日子有多難熬嗎?”
楚靈犀耍着小脾氣推開他,強調重點,以絕後患:“楚盈盈固然可恨,可是尊上您的態度更有問題,當着我的面就眉目傳情,以爲姑奶奶的大眼睛是擺設嗎!?”
俗話說得好,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覬覦魔尊的小妖精何止楚盈盈一人,她不止要對付鶯鶯燕燕,更得加強魔尊的生活作風建設,讓他腦中時刻繃緊一根弦,增強自主性與自覺性,以絕後患。
魔尊君棠保證道:“日後沒有你的同意,我絕不會多看其他女子一眼,好不好?”
楚靈犀沒收了手帕:“帕子放在我這裡,楚盈盈送來的傳音蝶必須先經過我的審查。”
“依你,都依你,不過…”
魔尊君棠對她也有要求:“你以後不能亂耍性子,不可再與其他男子眉來眼去!”
楚靈犀野慣了,不願受任何約束:“若是收斂知分寸,那還叫耍性子嗎?我和尊上相比還差得遠呢,澄暉臨別並未贈我信物以寄相思。”
魔尊君棠耐着性子道:“男子逢場作戲算不得大事,但是女子應安守本分…”
“合着你們男人是與男人逢場作戲的嗎?”
楚靈犀身爲巾幗戰神,自然高舉男女平等的大旗,不接受任何男尊女卑的歪理邪說。
“但你…你至少要顧及我的身份,身爲寵妃,你的心中眼中只能有本尊一人!”
言至此處,魔尊君棠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應該硬氣些,一界至尊怎能被女人牽着鼻子走,傳出去豈不讓人笑掉大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