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雖然蘇東坡的這首《江城子》很合魏良臣此時心態,但他沒法拿這首詞來做開場白,因爲太悲了。
世間的男人恐怕都愛這首詞,但卻沒一個女人喜歡。
結合和壽寧的相遇相知到相交,魏良臣覺得《京師一夜》這首歌還是能很好的反應雙方的關係,也能很好的唱出他的心境。
“One Night in 北京,我留下許多情,不管你愛與不愛,都是歷史的塵埃…不敢在午夜問路,怕被拉到漆黑小巷…”
他在忐忑不安的等待,何衝進去有一會了。
他不知道壽寧此刻在想什麼,但他知道自己見着她之後應該做些什麼。
摸着胸口說,魏良臣的內心是無比複雜和愧疚的。
複雜是因爲,他沒想到自己的第一個孩子竟然是和壽寧的;
愧疚,則是對於那個無法認祖歸宗的親生骨肉。
以前在江南時,他似乎覺得沒有怎麼樣,當爹就當爹了吧,沒什麼大不了,很多時候他甚至都沒想這個兒子。偶爾想到的時候,也不會有太多情感流露,只是覺得很有趣。
可是,當他離兒子只隔着一道門的時候,他卻突然意識到自己是真的當父親了,他有了可以傳承自己一切的血脈。
這個血脈的存在,甚至可以犧牲他這個父親。
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讓魏良臣的眼眶突然紅了,他渴望見到自己的兒子,他渴望聽兒子叫他一聲“爹”。
可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這是奢侈的。
他強忍着那種難受,默默的立在那裡。
“魏公公,殿下讓您進去呢。”
何衝不知什麼時候悄然退了出來,輕步來到了魏良臣身邊。
“好。”
魏良臣輕輕呼了口氣,快步向屋內走去。何沖和一個宮人則是悄悄的退了出去。
魏良臣推開了門,視線內壽寧怔怔的站在那看着他。
兩道目光會聚的時候,彼此雙方都如一個寒顫般,心頭一下五味雜陳。
“我…”
魏良臣好像忘記了一切,傻傻的站着,張了張嘴,但不知說什麼。剛纔在外頭想的所有開場在此刻都渾然消散。
“你回來了。”
壽寧笑了,笑的很開心,繼而卻淚水涌眶而出。
魏良臣上前抱住了她,兩個人緊緊擁抱着,許久許久,彼此才鬆開,靜靜的看着對方。
沒有千言萬語,也沒有一句質問,很安靜。
“兒子呢?”
魏良臣四周掃了眼,沒發現兒子。
“在裡屋睡呢。”
壽寧示意魏良臣隨自己進到裡屋。
裡屋的牀上,一個胖嘟嘟的小傢伙正兀自熟睡着,對外界的一切都不知情。牀上搭着蚊帳,散落着幾件嬰兒玩具,撥浪鼓、小銅鈴之類。
魏良臣秉氣走到牀側,他看了眼壽寧,得到對方的肯定之後,輕手輕腳的掀開蚊帳,半蹲在牀側,定定的看着熟睡的小傢伙。
他不敢發出一丁點動靜,只那麼定定看着,鼻間嗅到的滿是奶香味。小傢伙許是感覺到什麼,兩隻小腳忽的蹬了一下,然後歪了過來。魏良臣以爲他醒了,可發現小傢伙只是換了個睡姿,依舊睡的很香。
“他叫什麼名字?”
魏良臣的眼神很柔和,視線緊緊落在小傢伙臉上,怎麼挪都挪不開,就好像無形之中有個巨大的引力在牽着他般。
壽寧遲疑了一下,低聲道:“冉士奇。”
“冉士奇…”
魏良臣的心被刺了一下,疼的難受。
世間沒有什麼比自己的骨肉跟人家姓再痛苦的事了,他將腦袋湊了上去,輕輕的吻了兒子小臉蛋,然後轉過身來,懇求的看着壽寧:“我能帶走他麼?”
“你說呢?”壽寧看着他。
魏良臣沉默了,他知道這不可能,哪怕他很想。
“你可以抱抱他。”壽寧淡淡道。
魏良臣忙“嗯”了一聲,伸手要抱兒子,可他不知道怎麼抱,手忙腳亂,好不容易在壽寧的幫助下把兒子抱住,兒子卻醒了,然後一泡尿尿在了他身上。
魏良臣樂了,一點也不嫌棄兒子送給他的禮物,傻傻的看着。壽寧嗔了他一眼,將兒子接在手裡哄了起來,慢慢的,小士奇又睡着了。
怕把兒子再弄醒,魏良臣不敢抱了,站在邊上看着壽寧將兒子放在牀上,輕輕的在身上拍着。
“辛苦你了。”
魏良臣有感而發,相比壽寧這個母親,他這個父親太不合格了。
“也沒什麼辛苦,就是爲了生他,險些死了而矣…”壽寧看着兒子平靜說道。
“我知道…”
魏良臣將手輕輕放在壽寧的背上,想安慰她卻不知從何說起。
壽寧卻側過頭來看着他,似笑非笑道:“你真想帶走他?”
魏良臣點了點頭,他真沒法接受自己的兒子管人家叫爹。但現實告訴他,這不可能。
“如果你要帶走他,就得帶走我。”壽寧的目光突然變得很熾熱,這句話似乎在她心底埋了好久,一直壓抑着。
魏良臣愣在那,半響之後痛苦的搖了搖頭:“你知道這不可能。”
“爲什麼不可能?…這世上還有你魏公公不敢做的事麼?如果你真不敢,他是怎麼來的。”壽寧的目中滿是嘲笑和譏諷。
“這不是一回事啊。”魏良臣無語。
壽寧卻生了氣,氣鼓鼓道:“我不管,你必須帶走我孃兒倆,我不想再和冉興讓過了。”
“你瘋了麼,這事要傳出去,陛下會殺了我的。”魏良臣有點慌,壽寧這丫頭瘋魔起來很嚇人的。
“父皇就喜歡錢,你給他錢不就行了麼。”壽寧不以爲然。
魏良臣汗顏:“這種事可不是錢能解決的。”
“這世上沒有錢解決不了的事,就是有,加錢便是。”壽寧“哼”了一聲。
魏良臣叫這話給滯住了,因爲這話不就是他的做事準則麼。是啊,這世上有什麼不能用錢擺平呢。冉興讓可以拿錢擺平,萬曆同樣也可以拿錢擺平啊。只是…
“不行的,就是加錢也不行…想要你父皇同意,沒個千八百萬兩他不可能鬆口的,可我們哪有這麼多錢。”
就這個數字也是保守價,都不確定萬曆是不是肯賣女兒呢。人畢竟是皇帝,再貪錢也不至於爲了錢把女兒賣了吧。
壽寧聽了這話,卻是一臉不樂意:“沒錢你就去掙啊,要不然要你幹什麼?難道我就給讓你白玩,給你白生兒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