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是拿明軍車陣沒有辦法的阿巴泰已經想撤了,可一想到自己剛剛領旗出征就落個無功而還,阿瑪那裡實在沒法交待,兄弟們怕也笑話他,就只能繼續硬着頭皮追着明軍跑了。
可阿巴泰也不傻,沒再讓手下的騎兵繼續和明軍玩那“你進我退,你退我進”的把戲,而是一面令騎兵各牛錄吊在明軍後面,另一面下令後方的步兵牛錄趕緊過來增援。
先前打明軍大營時,靠的便是那些步兵牛錄的勇士披雙甲悍不畏死突進去的。爾今,便同樣以這招對付眼前的明軍車陣。
基本上,阿巴泰可以斷定這支明軍的車陣是從達力阿哈那座明軍的小防營過來的。
有關那座明軍防營的具體情報,數日前探馬早已偵知,報稱此營明軍守軍不足三千,且多是輜重伕役,主要是用來守衛渾河浮橋的。因而包括奴爾哈赤在內的八旗將領們都沒有對這座明軍防營過多重視。
阿巴泰尋思不如放這股明軍和那幫子潰兵進他們的防營,到時候自己率兵再將他們圍住,只要毀了渾河上的浮橋,這幾千明軍還不是自家鍋裡的肉。
主意是好,爾今薩爾滸的明軍大營被破,吉林崖的杜松本部成了一支孤軍,兵敗是早晚的事。屆時,只要鑲藍旗奪取了渾河浮橋,這渾河東岸的明軍就插翅也難逃了。
只是,在跟隨明軍車陣快要靠近達力阿哈時,阿巴泰接報前面的路過不去了。
明軍不走的好好的麼,怎麼就過不去了?
困惑的阿巴泰打馬來到前面,結果便看到通往明軍防營的道路不知何時被挖出若干條壕溝來,就連周邊的野地也被挖的一條一條的。
壕溝挖的不是太深,大概只及一人腰,但每條都很寬,正好讓戰馬無法跳躍。溝中有的是積水,有的則是被明軍插滿了削得鋒利的竹尖。一些地段前面還有用鐵絲拉起的帶有尖刺的網。
更可氣的是,在兩到三條壕溝的交匯處,都建有用泥土堆成的哨臺。裡面駐守的明軍多則十幾人,少則六七人,或持有火銃,或只持弓弩。遠遠看去,一些哨臺還擺有火炮,炮口赫然對準的就是壕溝前面的空曠地帶。
有些地方明軍可能是受人力限制無法及時開挖,便用大量的戰車毀損堵截。戰車後面還有大量的草垛,顯是防止金軍從這些缺口衝入時用於放火的。
不遠處的渾河,兩座浮橋清楚可見。橋上還有明軍在推運物資,橋兩側亦有明軍的小船在來回巡視什麼。
而那座明軍的防營卻是靜悄悄,但是營中到處插滿的旗幟以及眼前的明軍工事告訴阿巴泰,這裡絕對是個危險的地方。
“也只有膽小的漢人文官能想出這種法子了。”
阿巴泰頓感頭大,如此工事絕不是一兩天就能挖起來,且這些壕溝和工事銜接的極有章法,就連火器配署看着都好像有講究,比起明軍那座薩爾滸大營防備更加犀利,冒然攻擊的話己方將付出很大的傷亡。
“主子,怎麼辦?”
鑲藍旗甲喇章京圖魯什撓了撓腦後的小辮子,他自隨汗王征戰以來,可還是第一次見有人將營壘防禦做到如此極致的。
甲喇額真伊爾登怕旗主一時衝動下令他們強攻,那樣兒郎們損失就大了,便勸旗主可向汗王調請西屋裡額駙的漢軍過來。言外之意自是讓那些漢軍過來充當墊腳的炮灰。
可剛說完,就被旗主一頓劈頭蓋臉的斥罵:“我們過不得,他們就過得了!”
阿巴泰馬鞭一指左前方正在緩緩移動的明軍車陣以及陣中的明軍潰兵。
“奴才真是愚蠢至極!”
伊爾登一拍腦袋:是啊,他怎麼就想不到呢,明軍既能過去,便說明這裡佈置的防禦必定有後路,也就是必有破綻!
“你們還愣着幹什麼,還不趕緊跟過去!”
“喳!”
伊爾登、圖魯什麼等將領齊聲應命,他們不傻,都看出這個時候只要能緊貼着明軍,說不定就能跟着他們破了這座明軍防營。
很快,鑲藍旗的金軍騎兵就糾集起來,順着明軍車陣退入的地方追殺。然而眼看距離明軍車陣還有幾十丈時,金兵耳畔突然傳來轟轟的爆炸聲,然後身下的戰馬就匍匐倒地。
幾十聲爆炸聲中。上百辮子兵猝不及防被炸得人仰馬翻。有的直接被炸死,有的是被自己的座騎壓住,有的則是被拋落在兩側的溝中,被裡面的竹尖刺的滿是窟窿。
正在往營中撤的明軍見狀,又從車陣中開出一支三百餘人的銃手來,不由分說的對着黑煙中沒回過神來的辮子兵轟射起來。
打了三輪,那隊明軍銃手就迅速掉頭回去,根本不去察看他們的戰果。
等到黑煙散盡,阿巴泰也是傻了眼,就見原本好好的路被炸得東一個坑西一個塘,百十名第二甲喇的騎兵連同他們的戰馬東倒西歪的堵塞在路上。
“呼!”
阿巴泰真正是倒吸一口冷氣,直以爲明軍是使了什麼妖法,否則這好好的泥地怎麼憑空就炸了起來呢。
幾千一路尾隨過來的辮子兵們也是人人秉吸,死死勒着座騎愕然的望着前方。
正在往防營的撤退的明軍此時好像一點不懼怕金軍,竟是派出十幾個士兵公然叫囂挑釁金軍起來。
阿巴泰氣的直咬牙,手下的將領們也氣不過。於是圖魯什又組織人馬追擊。叫囂的明軍士兵一看架勢不對,一個個就跟屁股着火似的轉身就跑。
這讓辮子兵們有了點底氣,亂七八糟喊着縱馬從同伴的屍首上躍過,張弓搭箭的就要復仇。
衝出千餘尺後,那耳畔又有爆炸聲傳來,腳下就好像天女散花似的這裡炸出一堆石子,那裡飛射無數鐵釘,之後便是身不由己的從戰馬上墜下。
逃跑的明軍又他孃的跑出百十人出來,對着亂成一團的金兵就射,射完頭也不回就跑。
黑煙散盡後,場景和先前一樣。
這一下,金軍都嚇的不敢再前進了。
“七阿哥,怎麼辦?”
伊爾登硬着頭皮問青筋突起的旗主,過了很長時間,七阿哥說了四個字:“窮寇勿追!”
這個理由很好,七阿哥覺得很好,伊爾登他們也覺得很好。
於是,在前後丟下了三百多具兒郎屍體後,鑲藍旗放棄了攻打明軍防營的念頭。
看見建奴撤走後,一直躲在營寨中的監軍大人周鐵心方纔抖擻了一下,爾後信心百倍的出現在了衆人面前,對負責營中守衛的參將龔念遂等人道:
“如何?本官早就說過,莫看本官是讀書人出身,想當年也隨魏公公掃蕩過建奴,三下長甸,四保大甸,哪一仗不是屍山血海,可本官怕過嗎?...所以嘛,爾等萬萬不可輕視我輩讀書人,須知我輩上馬能殺敵,下馬能治國...”
豪言壯語中,鐵心大人沒來由的夾了夾腿,爾後很是順暢的舒展開。
先前有點冷,現在倒是暖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