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世賢和崔容石率軍北上之後,義州即迎來京師中使。許是貴妃的安排,中使是魏良臣的熟人,現任尚膳監丞的王體乾。
王體乾給魏公公帶來了授任遼東鎮守的旨意,另外還給公公帶了一件大紅貯絲羅紗,即宮中所說的是太監紅袍。
這件紅袍並未同外朝一樣繡有禽獸,看着更不及蟒袍、鬥牛來得威武,但此紅袍卻較蟒袍、鬥牛意義重大。莫看樸實無華,但使人穿上,卻是立時有那宰輔之權。
按內廷慣例,得授紅袍者,可正式稱爲“大璫”了。
而按外差制度,如大同鎮守、南京守備等職期滿歸京,一般都要授司禮秉筆。因此這遼東鎮守太監的意義於魏公公就又特別重大了。
他可是始終盼着歸京的。
無疑,這個新的身份和紅袍傾注了貴妃娘娘的心血,也爲魏良臣將來率兵回京鋪好了道路。
王體乾言語間對魏良臣僅用九年時間,就從外差一躍而爲紅袍鎮守羨慕不已,他爾今只是七品的尚膳監丞,莫說紅袍了,就是青袍也不得穿。
再看魏良臣年紀,他王體乾也只能是感慨造化弄人,一人一命了。好在他年紀也不小,早過了妒忌眼紅的年紀,因而感慨之餘便是更加傾力要與魏良臣交好了。
想那當年的罪囚李永貞只因與魏良臣“結黨”,如今便是東廠四大檔頭之一,從五品的職司。
“啊,險些忘了,這裡有大魏公公託咱家帶給公公的一封信。”王體乾說着將離京時東宮魏忠賢託人捎與自己帶來的書信取了出來。
大魏公公自是魏良臣的二叔,現在東宮的魏忠賢了。
二叔的信?
魏良臣很是意外,他二叔可不識字啊。取過一看,字跡很熟悉,竟是西李的!
當下按住心頭激動仔細來看。
信中倒無其它,只二叔聽聞侄兒榮升遼東鎮守,國家又於遼東用兵,於是便請西李娘娘替他寫這封信來,希望侄兒能好生爲國效命,不辱老魏家門風雲雲。
這叫魏良臣有些好笑,他老魏家幾代貧農,有什麼風門可言的。總不是你二叔早年前賣妻賣女的門風吧。
西李通篇都是按二叔的意思在寫,並沒有自己的任何情感流露在上面,從行文上可以看出,當時二叔在邊上說,西李拿筆記的。
但越是如此,魏良臣心頭越是覺得對西李愧疚。早年間的一幕幕涌上心頭,當真是滋味難愁。
“有勞王公公了。”
魏良臣不動聲色將信收好,向王體乾點頭致意。莫看捎信這一小小舉動,內含意味可是頗多,至少王體乾是在明確借這順水人情向他魏公公交好。
這人本就是二叔的班底,雖然說鬥爭意志不堅定,在最後時刻投降了崇禎,但在天啓一朝,這個王體乾還是替二叔出了不少力的。
在對付瓦解東林黨這一塊,王體乾也是有功的。
當下與王體乾好生客套了一番,王體乾精明之人自不會過多詢問魏良臣義州的情況,反而將自己從山海關一路過來所聞所見和魏良臣說了一些。
諸如聽聞遼東經略楊鎬所部署的四路大軍之一的中路右翼總兵官李如柏的一些秩事。
“據說寧遠伯這位二公子受命之後,不先急着到遼陽報到,反而讓家人妥善收拾老家鐵嶺財物,赴任途中還帶了女眷,真不知是去打建奴的還是去聽曲的。”
王體乾雖是管御膳的監丞,可行軍打仗這種事戲文裡都聽多少遍了,因而也覺李如柏所做所爲有些荒唐。
“咱家還聽人說了,那個李如柏的小妾就是建奴的侄女,不知公公可知此事?”
“有這麼一回事。”
魏良臣笑了笑,真說起來李如柏得算他魏公公的女婿。
爲啥?
因爲李如柏他岳父舒爾哈齊的福晉瓜爾佳氏洛洛兒是他魏良臣的小老婆啊。
後媽是媽,後爹也是爹,擺到檯面上講,李如柏是不是得稱魏良臣一聲老丈人?
“畢竟將門之後,想來總有點本事,不至於一無是處。”
魏良臣無意和王體乾探討過多,他的前世歷史上李如柏的作爲是鐵板訂釘的,不過嘛,魏良臣已經做了伏筆。
不出意外,李如柏的監軍就是寧前道馬祥德,而馬祥德手下有個試千戶叫楊寰。
楊寰手裡有一隊參與過大小甸之役的皇軍勁卒。
想到王體乾是從瀋陽過來的,魏良臣便問他瀋陽那邊的情況。
王體乾道瀋陽兵馬是山海關總兵杜鬆部,二十八日杜鬆就率軍向建州撲去。他到瀋陽時只聽說杜鬆已經到達被建奴破壞的撫順城,並在那裡紮營。
“聽人說,這個杜太師爲人耿直勇猛,身上的刀痕、箭瘢如疹,從不貪財惜命,頗有古代名將的風度。此番進軍建奴,定是旗開得勝的。”對杜鬆的評價王體乾可比李如柏高得多。
魏良臣點了點頭,杜鬆在宣大那邊打蒙古人厲害,所以那幫韃子都叫杜鬆爲“杜太師”,打起仗來那是真的不要命。
“這麼說來,杜總兵現在當已從撫順起程越過五嶺關到渾河了。”
魏良臣命人取來地圖,王體乾從瀋陽過來花了三天時間,杜鬆是提前一天走的,那麼從時間上算,杜鬆的大軍此刻應該到了渾河岸邊。
而渡過渾河後就是建州的戰略要地界凡城,此地是防守黑圖阿拉的咽喉要塞。界凡城北,便是渾河東岸的吉林崖,爲界凡第一險要之處,界凡城南爲扎喀關,爲界凡另一處險要之地,扎喀關旁蘇子河對岸是薩爾滸山。
所以,只要杜鬆過河,就意味着大戰打響。
不出意外,另一路劉鋌部現在也應該渡過渾河,魏良臣給楊鎬的信中再三請求楊鎬命令杜鬆部和劉鋌部會師薩爾滸,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奴爾哈赤的八旗主力就將在薩爾滸一帶和明軍兩路重兵交戰。
而那時,也是第五路軍直搗黑圖阿拉的良機。
送走王體乾後,魏良臣以大明遼東鎮守太監名義派人催促已至平安道北的朝鮮軍隊加快行程,同時命已經抵達朝鮮北部協安區的討奴聯軍主力迅速渡過鴨綠江。而抵達義州這邊的聯軍則加緊休整,補充軍械,隨時待命北上。
兩天後,出了一個插曲。
北上援救範渾部的賀世賢派人押回了兩個建州使者。
據這兩個建州使者說他們是奉汗王之命攜帶重禮到朝鮮去的,原因是希望朝鮮方面能對這次明金戰事持觀望態度,不要出兵幫助明朝打金國。
魏良臣回憶了下,似乎在這次大戰開始時,朝鮮的光海君的確遲疑過,後來還是怯於明朝壓力纔派姜弘立出的兵。
“奴爾哈赤果然是個人傑啊,這個時候都不忘做外交工作,看來他也在擔心朝鮮從他的東面打過來。”
魏良臣沒有爲難那兩個建州使者,命人將他們遣回,同時讓二人給奴爾哈赤帶了一封書。
信中只一句話——“你一路來,我一路去,狹路相逢勇者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