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潓還小,也就剛會喊孃的年齡,哪裡能單獨走路,龐保怕小皇子跌倒趕緊跟了上去一手攙住了小皇子。
朱常潓拿手指着殿裡面,嘴裡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在說什麼,但小皇子的意思卻很明白——他要進去。
“殿下是要進去麼?奴婢這就領殿下去見皇爺。”龐保俯着身子就將朱常潓往殿中帶,手心卻是滲着汗。
剛纔大臣們沒看到,是龐保在九皇子耳畔偷偷的說了一句話後,小皇子才嚷着要進殿。
望着那還沒怎麼會走步的小皇子,禮部侍郎劉一燝眉頭微皺,一邊的其餘大臣們也察覺不對,這要是九皇子進了殿,鄭貴妃豈不是就能跟着進殿麼。
站在殿內的東宮太子朱常洛看到他最小的弟弟,正在一個奴婢的帶領下往他這邊走來時,目光之中卻明顯有着厭惡。
這個目光就如同當年他看弟弟福王朱常洵一般。
“娘,娘,”
朱常潓走了幾步卻回過身來叫喚他的母親。
鄭貴妃果斷把握了這個機會,她不再理會想阻止她見丈夫的大臣,黑着臉就向自已的孩子走去。
劉一燝身子動了下,他想攔下貴妃。
“怎麼,你們不讓我見陛下,也不讓陛下的骨肉見陛下嗎!”貴妃動怒了,面若寒霜的看着劉一燝。
“臣不敢!”
劉一燝腦袋急轉,他需要一個理由繼續攔阻鄭妃。
“不敢就別擋着本宮,要是皇子有什麼閃失,你擔得起嗎!”貴妃很生氣,她直接從劉一燝面前穿過。
劉一燝卻沒敢阻止,因爲他實在是沒有阻止的理由。
其餘的大臣們也沒敢上前,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鄭貴妃拉着她的幼子進了皇帝的寢室。
方從哲目光閃爍,身爲首輔的他如果硬要出面阻止貴妃入殿,必定會贏得百官的讚賞,以及東宮的稱許,但他卻沒有那樣做。
“殿下,貴妃進去了,現在怎麼辦?”王安悄悄的湊到了朱常洛身邊。
“不能讓她在父皇身邊,”
朱常洛因爲過於肥胖,導致他的臉比一般人大很多,脖子也很短,所以不管是生氣還是高興,他面上的表情看起來好像都沒有什麼變化。
中宮賓天,貴妃的再次出現絕不是什麼好事。
朱常洛忍了一輩子,他對這個女人恨得要死,但如果這個女人將鳳冠戴到了頭上,他就將真的對她無可奈何了。
“老奴去和孫公公他們商議下,”
王安心裡也着急,當初是他和司禮監的人商議將鄭貴妃遷出乾清宮,後來又是他去坤寧宮說動王皇后出面,這好不容易把鄭貴妃從皇爺身邊弄走,轉過頭來鄭貴妃卻又可能在王皇后死後成爲六宮之主,這個事實無論如何王安也接受不了。
因此,必須將鄭貴妃從皇爺身邊遷走!
皇爺眼下病重根本不能視事,小爺既受旨意問政便可以決定內外之事,他王公公要做的就是取得司禮監的完全支持,那樣的話才能讓鄭貴妃的美夢破滅。
拉着幼子的貴妃娘娘見到了自已的丈夫,但此時的皇帝卻是直挺挺的躺在龍牀上,一動也不動。皇帝的身子也比從前更加消瘦,貴妃記得她被攆出乾清宮時,丈夫的臉上還有些肉,現在卻是已經瘦的皮貼骨了。
近半個月,皇帝已經不能進食,生命全靠蔘湯維持着。
貴妃的出現讓服侍皇帝的宮人太監們都有些失措,他(她)們大半都是從坤寧宮過來的,皇后娘娘的賓天也意味着他們或許要換份新的職司了。
“陛下睡了多久?”
“回娘娘話,陛下已睡了三個時辰了。”
回話的是內侍高起潛,或許是因爲貴妃娘娘的“名聲”,又或許是真的膽小,他十分的侷促不安。
“是麼?”
貴妃拉着幼子搬了只凳子坐在了丈夫病牀邊,就那麼靜靜的坐着。
才一歲多的九皇子好奇的打量着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的皇帝,絲毫沒有意識到這個長了大鬍子的男人就是他的父親。
貴妃就坐在那等,她相信她的丈夫一定會醒來,也一定會和她說話。
她有很多委屈要與丈夫說,更有很多事要與丈夫說。
但外面,卻有喧囂聲。
“娘娘,是英國公和成國公還有武清侯吵起來了。”
龐保偷偷告訴娘娘外面的爭吵是因爲英國公張惟賢和成國公朱純臣吵了起來。
英國公爵位源於靖難時的名將張玉,至張惟賢這一代已是第七代。張惟賢這個英國公不僅僅是北京城勳貴之首,更領着五軍都督府的後府,萬曆對這位英國公也很讚賞,萬曆三十二年和三十七年分別晉張惟賢少傅兼太子太保。
每逢大事,必然當年援朝抗倭之時,萬曆總是會宣英國公入殿與之商議。現在皇后賓天,身爲北京勳臣之首的英國公肯定是必須入宮的。
但是英國公卻和次一腳趕到的成國公吵了起來。
爭吵的焦點卻是貴妃娘娘。
北京的這幫勳貴和南都不同,南都的勳臣都是太祖開國時的功臣之後,而北京的這幫卻是靖難功臣之後。
兩邊雖然都是勳貴,但關係卻又有些複雜,可以說是仇人那種。
靖難功臣於開國功臣而言,其實都是反賊。
但人數上,南都的勳貴要比北京的多。這是因爲開國時太祖大封功臣的緣故,並且善待功臣。加上開國的功臣大多不支持成祖,所以成祖對他們也很冷淡。最終導致南都勳臣雖多,但卻遠離權力;京師勳臣雖少,但卻始終處於權力中心的局面。
成國公朱純臣和英國公張惟賢之所以衝突,原因便是英國公支持了首輔方從哲和東林黨大臣們的提議,不許貴妃娘娘居於乾清宮。而成國公朱純臣卻認爲這完全沒有道理,他認爲皇貴妃是六宮之中僅次於皇后的存在,現在皇后賓天,於情於理皇貴妃便當代替皇后行使六宮之權,並且代已賓天的皇后照顧病重的皇帝。
朱純臣的意思是百官沒有道理對鄭貴妃加以限制。
但最先向方從哲發難的是武清侯李高,這位李太后的嫡侄對方從哲等人試圖阻止貴妃入殿覲見皇帝感到憤怒,因爲過於氣憤他甚至和禮部的人大吵起來。
瑞安公主的駙馬萬煒也很生氣,他是勳戚中第二個進宮的,給皇后娘娘遺體磕過頭後,這位駙馬爺便當着東宮太子的面指責首輔方從哲過於放肆。並明確指出在皇帝病重期間,任何人也沒權力限制皇貴妃的舉動。
支持成國公和駙馬爺的還有新城侯王國興,新樂侯劉文炳,新寧伯譚弘業。
而支持英國公張惟賢和首輔方從哲的也有懷寧侯孫維藩、興安伯徐治安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