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知道這一刻遲早會到,但是真等來到時,不管是李選侍還是魏良臣,都是忍不住的心慌。
做賊,總會心虛,況還死了人。
“有外宮的人闖進宮中,還打傷了咱們東宮的人。”王安的語氣很是憂慮。
李選侍一愣:“傷了人?死人沒?”
王安搖頭道:“人倒是沒死,就是受傷了。”
“那便好,可知是什麼人闖進了東宮?”李選侍心道多半王才人的死還沒被人發現,要不然王安不會這麼說。
“老奴也不知道。”
王安有些愧色,他是司禮隨堂太監,主管東宮的大璫,現在東宮卻出了這等大事,他卻連什麼情況都不知道,心下實在是汗顏,覺得自己對不起太子的信重。
“那你還不快去抓人,到我這做什麼?要是讓那賊人再傷了人,亦或打死了人,如何了得!”李選侍表現出了驚人的鎮定和遇事的正常反應。
牀底下的良臣爲西李點了個贊,這句話可是個伏筆,等會王才人之死被人發現後,兇手自然而然的就水落石出,誰也不會懷疑到西李頭上,哪怕她大張旗鼓的去找王才人大鬧。
王安忙道:“是小爺吩咐老奴到娘娘這來的。”
“噢?”李選侍一怔。
王安解釋道:“小爺聽說宮裡出了事,很是擔心娘娘,所以讓老奴過來看一下。”
李選侍心裡一暖,對王安道:“我這裡沒事,讓小爺擔心了。”稍頓,又問:“小爺何時回來?”
“因郭學士的事,小爺這幾天茶飯不思,總是擔心,故而今日進宮求見皇爺,想爲郭學士開脫一二。這點,尚在宮中。”
郭學士說的是前禮部尚書郭正域,他是太子東宮講師,因僞楚王案和當時的首輔沈一貫鬧得不可開交,結果妖書案發生後,沈一貫趁機誣陷郭正域,導致他被東廠鎖拿,已然關了三年多。太子爲救其師傅,這幾年不斷託人營救,但是人卻遲遲不被放出。
這件事,李選侍不止一次聽丈夫說起過,並且經常見丈夫爲了老師哀聲嘆氣,自是印象深刻。她關心的問道:“那皇爺可見了小爺?”
王安一臉苦色:“未曾見。”
李選侍神情一黯,皇爺最是不待見小爺,這一點何止是宮內,全天下都知道。也不知自家這公公怎麼想的,既已立了小爺爲太子,怎的還是這個態度的。
“王公公自去忙吧,務必要將那賊人找出。”李選侍有些煩燥,下了逐客令。
王安微一行禮,恭身退出。
待人走後,良臣從牀底下爬出,一邊拍打身上的灰塵,一邊嘟囔道:“娘娘趕明得叫人把牀底下打掃乾淨,要不然,我這可吃不消。”
“閉嘴!”李選侍好不着惱。
“閉嘴就閉嘴,你兇什麼?”
良臣一滯,乖乖閉嘴。
王才人之死,終是沒有瞞多久,很快昭儉宮的太監就發現了王才人的屍體。消息迅速傳到王安那,傳到了太子妃郭氏和李選侍這裡,整個東宮都被驚動了。
爲防意外,王安特意給各宮調撥了人手,李選侍的承華宮外也多了幾個壯實太監駐守。
宮裡,李選侍和魏良臣一人坐在一隻凳子上,只是,距離卻很遠。
兩人遠遠對望,誰也不說話。
君在牀那頭,我在牀這頭。
………
午門左掖門外,27歲的太子朱常洛心神不寧的望着大門緊閉的宮城,心裡煩燥無比。
八年前,當他知道自己終於被冊封爲太子時,他很是揚眉吐氣,他以爲從此以後自己的父親會正眼看待自己,會像對福王一樣寵愛自己,將自己當成真正的兒子,當成帝國的繼承人對待。
可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父親依舊那樣對他,依舊當他這個兒子不存在,依舊刻薄得令他無比寒心。
今天,若非爲了老師的事情,朱常洛絕不會求見自己的父親,哪怕他知道結果,可他依舊來了。
他總是帶着那麼一點希望,帶着那麼一絲幻想,他期盼着緊閉的午門會緩緩打開,讓他能見到已經多年未見的父親。
門,卻始終緊閉着。
太子貼身內監韓本用見再這樣等下去不是個事,便勸道:“殿下,家裡出了事,是不是先回去?”
“不就是外宮的人闖進去了麼,多大個事?慌什麼!”朱常洛不快的瞪了眼韓本用。
韓本用嚇得忙低下了頭,不敢再言語。
片刻,朱常洛嘆了口氣,對韓本用道:“你替我傳話給東廠。”
“殿下要傳什麼?”
韓本用擡起頭,等着小爺發話。管東廠的是司禮監掌印陳矩,小爺這話自是傳給他聽的。
朱常洛猶豫了下,緩緩說道:“你告訴他們,饒得我師,便是饒得我也。”
“這…”韓本用一凜,小爺這話可是很重,不知陳公公聽了,會作何感想。
“還不快去!”
朱常洛一甩袖子,再次看了眼緊閉的午門,無奈的搖了搖頭,返回東宮。半路,卻有東宮內監火急火了趕來,告訴他皇長孫生母王才人被害。
“什麼?!”朱常洛駭得半天說不出話,“怎麼會,怎麼會?…”
“王公公已封了家裡,叫奴婢過來問小爺,這事怎麼處置?”內監等着朱常洛示下。
“什麼怎麼處置,這麼大的事,當然是傳錦衣衛了…等等!…”朱常洛一個激靈,問那內監:“王安怎麼說?”
內監忙道:“王公公說,家醜不可外揚,以免有心人生事。”
以免有心人生事?
朱常洛眉心一動,知道了王安意指何處,他沉吟片刻,吩咐這內監:“你馬上回去傳話給王安,告訴他,就說我說的,這事無論如何不能傳出去,尤其不能讓貴妃知道,否則,我苦矣。”
“小爺放心,奴婢這就去傳!”
傳話的內監是王安精選的,跑的頗快,很快就消失在朱常洛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