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出去的方法,但能讓他們出去的紅光卻消失了,兩人無奈之下只好坐在湖邊遙遙望着天空,等待紅光的再次出現。
暖風徐徐的吹,爾笙生出了幾絲睡意,她腦袋一偏一偏的往長淵那方倒。長淵本皺眉注視着湖中兩個紅色的光球,神色間帶着些許沉凝,一個不經意間,餘光瞥見爾笙閉上了眼一歪一倒的想要睡覺,他目測了一下爾笙離他的距離,然後不動聲色的往她那方移了幾分。
爾笙腦袋搭下,剛好落在他的肩頭。
柔軟的黑色髮絲落在他的頸間,掃得他的心緒也跟着柔軟起來,長淵腦袋也輕輕的往爾笙那方偏了偏,貼着她的頭頂蹭了蹭,雖然沒有笑,但眼中盡是饕足。他像個偷了糖的小孩,得意的享受着此刻安逸。就算飛過他們面前的白色花瓣全化成了灰,他也覺得此景甚美。
長淵想,就算走不完萬里山河看不遍大千世界,但能守得自己這一片心的安寧,也沒甚不好……
正想着,爾笙嘟了嘟嘴發出一聲模糊的呼喚:“肉……”她咂巴着嘴,像在回味着什麼。
長淵默默的望了一會兒遠方,然後擦了擦自己的手指,放到爾笙嘴邊。爾笙撅着脣碰到了長淵的手指頭,而後老實不客氣的一口含了進去,像孩子一樣津津有味的嘗着。
長淵見她睡得踏實了,也沒把自己的手抽出來,任由爾笙一會兒舔一會兒咬。
若是以後能與爾笙一直這樣坐着也不錯。他想,她餓了,他喂就是。
暖風習習,不知吹了多久,湖中兩個紅色的光球驀地一閃,只見兩束紅光自球中射出,然後與空中交匯在一起直入天際。
長淵的目光在黑色的那一半湖中停留了一會兒,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聲淺淺的嘆息,最後才晃了晃爾笙的腦袋將她喚醒:“咱們該走了。”
爾笙迷迷糊糊的坐直身子,她揉着眼道:“該上學堂還是出去打妖怪?”話音未落,她驀地醒悟過來,“不對,是紅光出現了嗎?走走,趕緊的!待會兒又不見了!”
“不可魯莽。”長淵拉住了爾笙,“我們尚且不知隨着那光會走到何處,且容我先探探。”
爾笙撓了撓頭:“外面是刀山火海也得去啊,總比一直困在這個地方來得好。”
長淵無奈搖頭:“你這認莽撞的毛病卻是與司命一樣……”
“誰和她一樣!”爾笙一聽這話就炸毛了,拽了長淵的衣領,一副要揍他的模樣,“我說了不會準她入門的!誰和她一樣了!除了我,你誰也不準娶。”
長淵立馬嚴肅的附和:“誰都不娶。”
爾笙這才放開了長淵,替他理了理衣襟道:“雖然以前老聽見無方的女弟子們說男人都是騙子,但是我相信長淵不是一般的男人,你一定不會騙我的。”
長淵認真的點頭,隨即道:“你先等等,我先去探一下那紅光。”
“有危險嗎?”
“沒有。”
“那我在這裡等你。”
長淵縱身一躍,直奔那柱光束而去。
爾笙乖乖的坐在湖邊等長淵回來,她望了一會兒白色的湖水,見裡面還沒有投出荒城的景色,便把目光挪到了黑色湖水那邊。長淵說這是與萬天之墟想通的湖水。
萬天之墟,囚龍之地。
爾笙用力的往湖中望,但除了一片漆黑,什麼都沒有。爾笙想,長淵便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過了數萬年嗎?那得有多孤寂……
沒錯,定是十分孤寂的。
不男不女的聲音再次在心中響起,爾笙嚇了一跳之後馬上恢復了平靜,人總是會在不斷的驚嚇中學着習以爲常。她摸了摸自己跳動正常的心口平靜道:“你說了只在我心中活動的。”
“沒錯。”那物答道,“爾笙,此時你聽到的是你的心聲。”
“心聲?”
“是啊,長淵獨自在萬天之墟中呆了數萬年之久,那裡一片漆黑空無,比死還要寂靜,若是尋常人怕是早就瘋掉了。畢竟在那樣的地方,誰還會以爲自己是活着的。”
爾笙忽然想到自己小時候,父母剛去世那段時間,她獨自一人窩在屋子裡面,餓着肚子望着滿室清冷哭腫了眼。她盯着漆黑的湖面,想着長淵變成大黑龍的模樣,孤單的蜷縮在黑暗之中,心中猛的一抽,她自言自語的呢喃:“他在小時候肯定也悄悄哭過……”
“僅憑一紙虛無的預言,衆神便道天地將毀於神龍爪下,所以上古神龍慘遭天罰而滅族,僅剩的血脈也被永囚萬天之墟。爾笙,你不替長淵感到冤枉麼?”
爾笙想到許久之前在回龍谷的時候看見的那幾欲衝入天庭的龍柱,還有長淵冷冷的言語“天罰,無錯也得受着。”那樣的神色爾笙如今回憶起來仍舊想抱着他摸摸。
“幸好,長淵已經從那裡出來了……”
“此言差矣。”那物怪笑道,“永囚萬天之墟乃是天罰,九重天上的神仙閒得無聊了,總有一日會派人將他捉拿回去。只要長淵還是神龍,萬天之墟還在,他此生便免不了坎坷,更過不安穩。”
爾笙面色一白,心中起了大怒:“可是長淵已經被關了那麼多年,就算有罪也該都贖完了,更何況他根本什麼錯都沒有!”
“長淵自然沒錯,錯的是天命。”那陰陽難辨的聲音忽然變得尖銳,緩了一會兒,他怪笑了幾聲又道,“爾笙,若能救得了長淵,保他日後逍遙度日,你可願全力幫他?”
“你問的是廢話。”
“嘻嘻,現在機會便來了。長淵不能改變自己神龍的身份,但若萬天之墟消失了,沒有地方能囚着他,你說……”
話未完,意已到。爾笙眸光一亮。那物活在爾笙心中,自然知曉她的心意,他愉悅的哈哈大笑起來:“此地乃無極荒城與萬天之墟的陣眼,但凡迷陣,陣眼一破則迷陣必破,即便是天地自成的陣法也不例外。爾笙,這兩處陣眼近在咫尺,你且看那湖中紅色光球,打碎它萬天之墟便不復存在。日後你與你的長淵便也能過上安穩的日子了。”
毀了它們……爾笙本還有些遲疑,但那雌雄難辨的聲音一直在心中叫囂,聲色越發尖利,不知不覺中爾笙的眸中竟生出些許戾氣。沒錯,她想,長淵不該被囚在那裡,他那麼溫柔善良的一個人被冤枉的囚禁了那麼多年,現在應該獲得自由。
她往前走了兩步,掌中凝聚起一股靈力。
那物又道:“以你現今靈力定是不足已打破陣眼的。但有幸的是你手上這鈴鐺乃是鎮守萬天之墟大門的靈物,與其氣息相和,若是將靈力灌入此鈴之中,以鈴擊之,陣眼必破。”
爾笙果然照着他的話做了,她提氣縱身,躍於湖中光球之上,而後將全部的靈力都灌入鈴鐺之中,尖利的聲音在她胸腔裡叫囂:“吾且助你一臂之力!”
話音剛落,爾笙只覺一股沉悶的氣息強硬的涌入她的經脈之中,與她自身的靈力混雜在一起,隨着她運的氣走遍她身體裡的每一條經絡。胸腔處撕裂一樣疼痛起來,爾笙不由悶哼出聲。
那物在她腦海裡怪笑不斷:“且想想,你這一擊下去,長淵日後再不用受此囚困之苦了。”
爾笙咬牙強忍,任由胸腔中炸裂一般疼痛,她將所有力量都集中在右手之上,然後蠻橫的灌入銀白的鈴鐺之中,隨着靈力的涌入,鈴鐺的顏色越變越深。
“打!”
爾笙大喝一聲,對準紅色光球打去。
“嘭!”一聲巨響,黑色的湖面騰起一片水霧。
須臾過後,水霧散去,天際紅光依舊,湖面上的兩個紅色光球依舊好好的浮着,沒有半分損耗,但爾笙卻不見了蹤影。
白色的湖中淺淺印出荒城的景色,景象流轉,竟是女怨坐在長安牀邊細細撫摸着他的鬢髮。
無極荒城之中,大地輕輕的一抖,有的人感覺到了輕微的震動,但等了一會兒見沒什麼怪事發生便都以爲是自己的錯覺,又玩自己的去了,對於他們來說現在最大的新聞有:一、城主救了人,那人叫長安,是個墮仙。二、墮仙長安從城外走了進來。三、城主和墮仙長安曾經是夫妻。這三條任何一條對於荒城中人來說都是一個巨大的刺激,更遑論三條竟然同時發生了。
衆人議論紛紛,在荒城城樓下有難得的熱鬧。
然而外面的熱鬧並不能打擾到女怨,此時她正坐在長安身邊,盯着他的面容,好似在鑑定此人真假一樣,仔仔細細的打量。地面微微一抖,她恍然回神。
荒城之中根本就不會有地動,此時一抖看似普通,但卻一定出了什麼大事。她做城主多年,出了事第一個往前衝幾乎成了她的習慣,當下她將衣裙一拂,起身便要出去,哪想手腕卻被溫熱的一握,躺在牀上那人不知何時竟已醒了。
女怨怔住,對上他的眼,腦中便是一片空白。
“阿蕪。”
她默了許久,道:“我叫女怨。”
“阿蕪……”對於她的淡漠,長安有些難過的降了聲調,這一聲“阿蕪”喚出去,竟像是小動物在嗷嗚嗷嗚的叫着,帶了一些可憐的意味。
“女怨。”她抽出手,面上表情冷硬,聲音中竟是不可違逆的生硬。
長安緊緊看着她。女怨垂了眼眸,推門出去。
“阿蕪。”長安揚聲喚道,“我是來接你的。”
跨出門檻的身影一僵,她在荒城沒日沒夜飄着的黃沙當中揚起了衣袖。血紅的大袖,在風中顫抖着飛舞。
女怨輕聲說着:“第三遍,回不去了。”
話音一落,她紅色的衣袖便也化作了黃沙,與天空中飄落下來的沙混作一堆。
長安瞳孔緊縮,他眼睜睜的看着女怨的身影在荒城蒼白的光影下慢慢化沙。從衣袖到手掌,然後是整個手臂,半個身軀,都變作了黃沙隨風而去。
僅剩一半人面的女怨側過臉來,逆着光,她聲色是一如既往的陰冷:“我乃荒城城主,城中黃沙便是我,我便是沙,我與城早融爲一體,分割不開了。”
長安喉頭一哽。聽她清晰得殘忍的說道:“我是女怨,阿蕪,早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滅哈哈哈,今天更新吶!~驚喜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