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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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的士兵並不是那麼好收拾,長淵要顧及着普通的百姓,不可一舉將其打倒。鹿山那方傳來的陣陣邪氣讓長淵心中憂慮,可是即便他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當他找到爾笙之時,仍舊慢了一步,那一處土地,已經全完被血浸溼了。
空氣中瀰漫着刺鼻的血腥味,難聞得令人噁心欲嘔。
爾笙抱着膝蓋,孤零零的坐在散亂着人類屍體的一片狼藉之中,一身被血染溼的衣裳紅得觸目驚心。她將頭埋在膝間,看起來竟像是在哭。
長淵心中一緊,喉頭一哽,一時間竟不知自己該做何舉動。他在尓笙前方靜靜立了一會兒,終是邁開步子走到爾笙身前,他蹲下身,猶豫了一會兒,探出手去想要摸尓笙的腦袋。
尓笙仿似感應到什麼,默默偏了偏身子躲開長淵的手。
長淵指尖一僵,頓了一會兒之後,更是堅定的將手放到她的頭髮上,一如往常般親暱的揉了揉。爾笙頭上也凝了不少血,長淵輕輕一摸便染了一手猩紅。他平靜道:“不怕,我在。”
爾笙依舊埋着頭不願擡起來,仿似自己看不見,這裡就什麼都沒發生一樣。長淵將她血糊糊的腦袋摁進懷裡,笨拙的輕拍着爾笙的背,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邊呢喃:“爾笙,長淵在。不怕。”
僵硬的身子在他一聲聲呼喚當中漸漸軟了下來,爾笙極力壓抑的嗚咽啜泣聲也慢慢泄漏,穿過長淵的耳畔,像一隻長着鋒利指甲的手狠狠掐住了他的嗓子,捏住了他的心房,隨着爾笙傳來的呼吸,與她一同難受。
“我……停不住。”片刻後,爾笙總算是能勉強說出話來了,渾身劇烈的顫抖着,語無倫次道,“我回、回過神,就這樣了……他們求我,那麼求我……可是、可是停不住,手不聽我的,我怎麼都停不住。”
“不怪你。”長淵輕拍着她的背,努力讓自己清晰冷靜的說,“是你體內邪氣作怪罷了。”
爾笙背脊一僵,她伸手輕輕推了推長淵,自他懷中擡起頭來,血紅的眼呆呆的望着長淵:“我這樣……也只是邪氣作怪嗎?”
青黑的絲線在爾笙皮膚之下躥動,一縷一縷皆匯聚於她眉心處黑色火焰一般的印記。
長淵狠狠一怔,有些不敢置信的觸碰爾笙眉心的印記,指尖與印記相接觸的那一瞬,尖銳的刺痛突然扎入長淵指尖,他放下手,表情沉凝下來。這天下只有一種印記會與神力如此水火不容,互相排斥。即便長淵再如何不願相信,事實也擺在這裡了。
爾笙墮仙入魔,從此之後只怕會漸漸失了本心,變作一個只會殺戮的……怪物。
“長淵……”爾笙見長淵沉默不語,心裡不由生出了怯意,她拽緊長淵的衣袖,努力壓抑着聲音中的顫抖和懼怕,“我知道我現在長得不好看,又髒又邋遢,也知道我做了很可怕的事,但是……”
爾笙埋下頭,看着自己沾滿血腥的手弄髒了長淵不論什麼時候都一塵不染的衣裳,她的眼淚啪嗒啪嗒的便落了下來:“你能不能不要嫌棄我?別人都可以,但是你能不能不管我變成什麼樣子,都一直陪着我?”
爾笙有勇氣接受一切嫌惡,膽敢面對所有的背叛失去,因爲她還有長淵。她的堅強和防備可以抵禦全部的指責謾罵,不怕任何失去,只是除了長淵。
因爲太過在乎過於依賴,所以,一旦他不在,她的世界就徹底分崩離析了。
不用任何攻擊,便能輕易的置她於死地。
長淵靜靜看了她一會兒,他的手穿過爾笙的發攬住她的脖子,讓她的頭微微往自己這方傾了傾。接着溫熱的脣畔輕輕貼上她的額頭。黑色的火焰印記叫囂着刺痛他的脣畔,長淵卻仿似沒有感覺到那刮骨的疼痛一般,輕輕呢喃道:“承君一諾,生死相隨,不離不棄。”
長淵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歡爾笙,也嘴笨的從沒對爾笙說過什麼好聽話,但是他願用一生一命,許爾笙一世心安。
傍晚時分,兩人終是決定離開這個修羅場。
隨着爾笙的心情漸漸平復,她臉上的黑絲逐漸消失不見,眉心的火焰也淡得幾乎看不出來,眼中的血紅褪去又恢復了黑白分明的清明模樣。爾笙挺直着背脊,看了看這一片自己屠出的血腥地,默默的跪下,正正經經的叩了三個頭。
“我會贖罪的。”爾笙貼着地面輕聲道,“我會贖罪的。”
長淵看着她彎得卑微的身體忽然想到女怨的‘預言’,照如今這情形來看,爾笙日後定是免不了牢獄之災,但慶幸的是,不管是萬天之墟還是無極荒城,他都已去過。
爾笙不知自己跪了多久,直到長淵將她扶起,道:“聽說墮仙長安三次成仙三次墮魔,既然如此,這世間便肯定有破除魔印之法。我們去尋就是。”
爾笙想了想:“長淵,我們還是先回無方吧。無方藏之中的書也有不少記錄了關於長安的事情,我們先去翻翻,興許能找到什麼線索,又或者直接問問仙尊,應當比我們漫無目的的去尋要好上許多。”
長淵自然沒有異議。
兩人走後,在血腥之味飄散的地面上,一堆殘肢突然莫名動了動,忽然,一隻手驀地從斷肢當中伸了出來,隨即另一隻手也探出來,用力的刨開肢體,一陣努力之後,胖子城守氣喘噓噓的自屍體中爬了出來。他滿身的血,但卻沒有受更多的傷,只是臉上的驚恐懼怕仍在,仿似魂都嚇掉了一般,喃喃自語着:“無方無方……”
“無方修仙的……要謀反了。”
傲城位於無方西北方向,距離甚遠,即便是御劍回去也需要一天多的時間,爾笙之前動用靈力過多,走了沒多久便白了臉色,難以繼續,兩人決定到城鎮裡落腳歇息。
一進城便覺得城中人心有些浮躁,似是興奮,又像是惶然,爾笙一打聽才知道在她進入無極荒城的那段時間外界居然出了那麼多事。
無極荒城現世,衆妖圍攻無方卻被墮仙長安擊退,然而長安卻神秘消失在無極荒城的碑中,隨着長安的失蹤,荒城蹤跡再次被無方後山湖水淹沒。但是隨着墮仙長安的失蹤,本被震懾住的妖魔再次起了邪念,這次卻沒有明着攻擊,暗地裡捉了不少無方的小弟子逼問無方結界的破解之法,而後又將他們殘忍殺害。
無方衆長老大怒,請求仙尊下了屠妖令,仙尊應允。此時無方仙山那處正殺得慘烈。
然而就在前兩日,一個名喚孔稚的小仙門掌門聲稱,無方多年來藏匿無極荒城的入口,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居心叵測,讓衆修仙門派對其多加防備。又稱無方仙尊壽命早已超過正常修仙者應有的命數,甚至連容貌也百年未曾改變,他沒有飛昇,必定已入魔。
此言一出,修仙界一片譁然。本來欲助無方除妖的各門派皆退縮下去,緘默不言,一時,無方陷入以一派之力敵對衆多妖魔的尷尬境地。
爾笙聽聞這些消息,登時急得坐不住了,拉着長淵便又急急的往無方趕。
長淵在無方陪了爾笙三年,知道無方的實力,他安慰爾笙道:“小妖怪便是聚集再多也是一羣烏合之衆,動不了無方根本。”但是長淵心裡也清楚,對於現今的無方來說,真正的威脅在於四處流散的謠言。
小妖怪並不可怕,但是如今若將無方有所密謀的罪名坐實,以後若無方面臨真正的危險,也必定沒有人施以援手,那時的孤立無援纔是最可怕的。
“不行不行。”爾笙道,“左右我是怎麼也睡不着的,休息也休息不好,還不如直接往回趕呢。”
長淵淡淡道:“你能御劍多久?”
爾笙一怔,隨即可憐巴巴的望着他:“長淵……”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長淵默默挪開了眼神:“你需要休息。”
爾笙喪氣的耷拉了腦袋,又幽幽的喚了一聲長淵。長淵耳朵動了動,仍舊面無表情的看着別處。爾笙拽了他的衣袖弱弱的晃了兩下:“長淵,我讓你咬好不好?”
他閉上眼,緊抿着脣。
爾笙失望的放了手,就在那一瞬間,放開的手又被長淵緊緊抓住,爾笙驚喜的擡頭望他,只見他眉目溫和,帶着三分無奈,三分寵溺,三分埋怨的說:“不可以這樣引誘我……”
兩人的脣覆在一起,長淵像被迫上癮一般嘆息道:“我會抵抗不了。”
最後是長淵化作真身讓爾笙乘在他的龍角之上,藉着雲層的遮掩,飛向無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