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醫生……”他終於還是倒了下去,重重的摔在地上,蕭晴驚恐的叫聲能將醫院的房頂掀翻了,可是辛陽卻毫無所覺。
蘇靜雲看着,揪緊了自己的衣角。一種毛骨悚然的恐怖感蔓延至她的背脊,接着滲透到四肢百骸,她應該動,可是卻動不了,只覺得心驚肉跳,呼吸也彷彿不是自己的,手腳冰涼,無法自持。
蕭晴近乎歇斯底里的聲音穿透了她的耳膜:“你爲什麼不肯動手術呢?至少動了手術可以減輕你的痛苦啊,爲什麼,爲什麼……”
蘇靜雲像是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氣,眼睜睜的看着辛陽被推了出去,最後雙腿虛軟的跌坐在地上。蕭晴正跑過她的面前,餘光掃到她的身體,身形晃了晃,終於回過頭,又看看被推進去急救的辛陽,離開的腳步又折了回來:“你怎麼會在這裡?”她的臉上皆是淚水和驚疑,看到蘇靜雲時又迅速換了一副劇烈的抵抗的表情。
蘇靜雲打斷她的話,扶着牆壁站起來問:“辛陽到底得了什麼病?爲什麼需要手術,請你告訴我。”
蕭晴的呼吸陡然凝重,臉色也是死一般的灰白,她的手指緊緊握成了拳頭,看着她憤恨的說:“你爲什麼不早點關心他?都到了現在這份上了,你覺得這還有意思嗎?”
“什麼意思?”蘇靜雲一把抓住了蕭晴的雙臂,“蕭晴,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蕭晴有點無動於衷的站着,任憑蘇靜雲搖晃着她的兩條胳膊。
“蕭晴”蘇靜雲又叫了一聲,只是這語氣中多了幾分哀求的味道。
沉默了幾秒。蘇靜雲突然聽到她說:“肺癌,辛陽是肺癌晚期!”說完這句話,她立刻就擡起了頭,雙目迸發出冷冽的寒光,重重的揮掉了蘇靜雲的手,“現在你知道了吧?如果他有什麼三長兩短。你絕對脫不了干係!”
蘇靜雲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只有肺癌兩個字在那裡轉悠着揮之不去,雖然已經有了預感,可是當預想變成真實的結果時,她只感覺心臟都停止了跳動。直到缺氧的肺部傳來陣陣抗議聲的時候,她才猛然張嘴,被嗆得不住的咳嗽起來。
可是,這咳嗽,與辛陽相比,又算得了什麼?
—
蘇靜雲忘了自己是怎麼回家的,只記得等她有意識的時候,已經躺在了被子裡。馮碩一臉擔心的看着他。可是她卻無話可說,沉默的閉上眼,任憑黑暗侵蝕着她混沌的意志。
她感覺有人幫她掖被角,有人在半夜起來喂她吃藥,還有人不停的測試她的體溫……然後有人將她攬進了溫暖的胸膛。
或許是真實的體溫溫暖了她冰冷的手腳,馮碩竟然發現她的牙在顫抖,他無言的摟緊了她。
之後的幾天,蘇靜雲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軌道上,白天上班,晚上回來吃飯,睡覺,一切有條不紊,彷彿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蕭晴沒有給她電話,辛陽便沒有任何的消息。他的病,應該不曾告訴過任何人,除了蕭晴,所以,無人知道。這樣的不安重重的壓在她的心頭卻無人能訴說,蘇靜雲一下子又消瘦下去。看得人心疼不已。
徐茵不止一次的問她:“雲姐,是不是雲姐夫又欺負你了?你看你這幾天怎麼瘦了那麼多?還是工作她辛苦了?”
蘇靜雲整了整身上的套裙,顯得有些寬大了,下巴更加的尖削,顯得眼睛特別的大,她說:“沒有啊,挺好的。”
“你騙誰呢。你看看你,風一吹就能把你吹跑。”徐茵毫不客氣的說着。
蘇靜雲無言以對,更無法與人訴說。
—
就在當天下午,蘇靜雲接到了一個電話。一個從g城打來的電話。
那個聲音她並不陌生,所以一聽就聽出來了。
“蘇小姐?”這就是她婆婆對她的稱呼,客氣又生分到令人發噱的地步。
“是的,馮夫人。”這樣的情況下,蘇靜雲無論如何也叫不出那聲媽來,更何況人家也不稀罕不是嗎?
王芳很滿意,蘇靜雲聽到了一點笑聲,她的語氣也隨之軟了下來:“你現在有空嗎?”
“沒有。”蘇靜雲看看時間,又看看自己的手頭,不帶一份情面的拒絕了。
王芳似乎很驚訝,但是並沒有氣惱:“那好吧,等你下班之後,我想跟你好好談談。”
蘇靜雲掛了電話,只覺得一陣可笑。
下班之後的電話如約打了進來。蘇靜雲甚至懷疑她是不是已經派人調查過她的工作,不然怎麼能掐算的這麼準呢?
她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聽着這場近乎殘酷與冗長的審判。
結論永遠只有一個,那就是別忘了他們之間的約定。
蘇靜雲默然。她幾乎將這件事情忘記了,在她與馮碩突飛猛進的今天,她卻依舊無法得到他們的祝福,心,陡涼。
只是,蘇靜雲問了:“你不能接受我當你們家的媳婦,難道是喜歡蘇慈雪?”如果是,蘇靜雲一句廢話也不會多說,道不同不相爲謀。
王芳靜靜的聆聽着,誰知最後卻笑出了聲:“你以爲你們蘇家是什麼東西?我們馮家還非得看上你們家的殘花敗柳了?”
殘花敗柳。蘇靜雲的手一顫,差點滑下去。
“實話跟你說吧,不論是你還是蘇慈雪我們都不稀罕,你們蘇家都已經破產了,還能指望什麼?”王芳充滿譏誚的話傳來。
蘇靜雲從沙發上站起來吼道:“你說什麼?”
“你吼什麼?”王芳只是短暫的呆愣了兩秒,便反應過來。蘇靜雲的耳膜震了震。
“你說蘇家破產了?這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情?”爲什麼沒有人告訴她?
“你不知道?”這下輪到王芳吃驚了。
蘇靜雲默然,她的確不知道。
“兩個多月了吧。”
難怪當初她打電話回去說蘇慈雪受傷的事情他們並沒有立刻的趕過來,原來是因爲在處理破產的事情嗎?可是他們都來了這裡,也沒有對她們說出真相,蘇靜雲沉重的嘆了一口氣。雖然對蘇家並沒有太多的好感,可是那裡畢竟是她的母親和她的弟弟的家,就這樣說垮就垮了,她還是覺得有些難以接受。
王芳的話如利刃插進她的心口,契約的事情再次浮上水面,如同往他們的婚姻中添加了一塊巨大的陳石。
娉婷辭職了,離開了h大,離開了她曾經摯愛的講臺,也離開了,她那一份無比的眷戀。
蘇靜雲知道她的苦,可是,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她明白有些事情不是外人能代替的,這條路,需要娉婷自己走下去。
吃飯的時候,她問娉婷:“你有什麼打算?”
娉婷的精神不太好,她也瘦了,一雙剪水一般的眸子印刻在漂亮的臉蛋上,說不出的討人喜歡。
她攪動着手上的刨冰,看着她搖了搖頭。
離開了工作,生活就像失去了重心,如同一葉在汪洋中的扁舟,找不到航行的方向。
“那王躍峰呢?”蘇靜雲小心翼翼的提起這個人,娉婷果真立刻變了臉色。不過不是怒氣,而是慘白的灰色。
她的視線定定的落在某處,蘇靜雲一驚,跟着她往後看去,就見大片的落地玻璃窗外,王躍峰的手上挽着一個女子,這個女人她認識,就是張曼。李俊老婆的妹妹。
娉婷手上的勺子掉了,捧着杯緣發出清脆的響聲,蘇靜雲怕她出意外,最後卻見娉婷笑着拿起來筷子說:“我們還沒吃飯呢,快點吃吧。”
滿滿的一桌子飯菜,她們卻味同嚼蠟。蘇靜雲不知如何安慰娉婷,又不知如何批判王躍峰,只覺得,都亂了。
她忍不住問娉婷:“娉婷,你知道肺癌晚期治癒的機會有多大嗎?”
娉婷的手又抖了抖,筷子差點震下來,她驚懼的看着靜雲說:“靜雲,你不要嚇我……”
“不,不是我,”蘇靜雲立刻搖頭道,“我前幾天看了一本書,裡面的男主角就是肺癌死的,所以我就想問問難道沒有其他的法子嗎?一定要死嗎?”
娉婷似乎相信了,這才緩過神來:“你嚇死我了,一般來說肺癌晚期治癒的概率很小了,基本上只有死路一條。”
蘇靜雲心下一片冰涼。好半天才點點頭:“哦。”
也許是因爲娉婷心中也有事,所以,並沒有發現蘇靜雲的異狀。
蘇靜雲心神不寧,馮碩不會感覺不出來。只是,她沒有說,他也沒有問。
晚上洗好澡出來的時候,蘇靜雲纔看到他在整理東西,不由的問道:“你在幹什麼?”
馮碩擡起頭,看着她因洗澡而豔若桃李的一張臉:“明天我要去考察一個工地,要出去幾天。”
蘇靜雲頭發上的水還在滴滴答答的滴着,她沉默的看着他。
馮碩亦看着她。
“如果我不問,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訴我了?”蘇靜雲神色平靜的開口,可是緊抿的嘴角卻出賣了她的不安。是不是,明早一醒來,他就不在了?
馮碩狠狠的一震,看着她悽清的眸子,這一雙眸子,總有太多的無法割捨。他看着,下意識的走上前握住她的手腕,他沒有控制自己的力道,蘇靜雲吃痛,卻沒有任何的表情。
“我只是出去幾天而已,這個不是很正常嗎?”他儘量平和的解釋着,“我只是看你這幾天太忙了,所以沒來得及告訴你。”
確定的說,蘇靜雲這幾天不是忙,是慌,是怕,是心情焦慮和緊張。
辛陽的事情,他們的事情,蘇家的事情,一件件,一樁樁,她根本無從開口說起,每次話到喉頭都感覺無比的沉重和壓抑。她就像掉進了一個泥淖,根本掙脫不開來,告訴他,也只是徒增煩惱罷了。
她又走神了。馮碩瞧着,心頭晦明不清,這段日子她一直心神恍惚。他不是傻子,當然感覺的到。
心中一陣不快。辛陽的事情他已經知道了,他一直等着她開口,但是每每失望。用力一拉,蘇靜雲便落入了他的懷中。馮碩俯身,不溫柔的吻住她,鐵臂箍緊了她的腰身,帶着一股蠻力。
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他終於還帶着一絲理智的低啞的問:“可以嗎?”他的牙將她的肩頭咬成了緋紅色,脖頸間也有好幾處的紅暈,蘇靜雲默默的闔上了眼瞼,輕輕的點了點頭。
沒有什麼,比這樣的纏綿悱惻更加的激動人心。
無限的旖旎。
蘇靜雲並沒有睡去,可是一想到馮碩明天就要走了,便感覺一陣無力。馮碩也沒有睡,他摟着靠在他心口上的蘇靜雲的肩頭。氣氛陡然變得傷感起來。他說:“我只是去幾天而已,又不是不回來了。”
蘇靜雲知道自己有點小題大做了,她只是忍不住,忍不住害怕這幾天會發生什麼:“你……”
“嗯?”
“沒事,你自己要小心。”蘇靜雲擡起頭,笑了笑。
她的臉上還有因爲激情而留下的紅暈,不少頭髮還粘在她的臉上,有些汗溼了。
馮碩動情的替她撩開頭髮,終於說出了心中的不安:“你可以去看他,但是不可以留下來陪他。”
蘇靜雲微張着嘴巴。
馮碩假裝不在意的別開了頭,只是手上的力道出賣了他的擔心。
蘇靜雲繼續躺回了原來的位置上,輕笑出來。
馮碩吻上她的髮絲。他也不想離開,放她一個人在這裡他怎麼能不擔心呢?只是公司還沒有完全度過困難時期,新的工程意味着新的生機,他不能放任自己繼續沉湎。
—
第二天一早,馮碩就走了。
那時候蘇靜雲還沒醒,她睡的並不安穩,馮碩一動她就驚了下,不過並沒有醒來。馮碩小心翼翼的挪動着身子,離開了家門。
等他一走,蘇靜雲就睜開了眼睛。她坐起來,來到窗邊,六月的太陽出的非常的早,她看不到到底他在哪裡,只是久久的佇立在那裡,目送着每一輛車子的離去。
轉身,看到牆壁上掛着的日曆,六月八號。六月二十二,是個有意義的日子。
蕭晴終於來找她了。
蘇靜雲正在巡視的時候,蕭晴平靜的站到了她的面前:“蘇經理,很忙嗎?有沒有時間可以借一步說話?”
蘇靜雲看着她,搖搖頭:“現在沒有。”
蕭晴的面容扭曲了一下,好不容易纔壓制住自己的怒氣:“那你什麼時候有空?”她到底還是先失了從容,蘇靜雲腳下的步子未停歇。
她生氣的跺腳,然後追上來抓住她的手腕:“蘇靜雲,你就這麼狠心?”她頗爲氣憤,以至於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手上的力道就更不用說了,“他在醫院躺了這麼多天,你就不聞不問?你就從來不會想過要去看看他?”
蘇靜雲沉默的看着她的手,對講機裡傳來:“蘇經理,蘇經理……”的叫喚聲。她抽回自己的手,對着對講機說:“我是。什麼事情?”
“請你到大堂來一下。”
蘇靜雲剛想離開,蕭晴已經控制不住的衝她吼道:“蘇靜雲,你會後悔的!”
“對不起。”
啪的一聲,蘇靜雲只感覺眼前一黑,頰邊火辣辣的疼。她的頭扭向了一邊,蕭晴保持着原來的姿勢,身體都在哆嗦:“蘇靜雲,你真是個自私的女人,我算是看清你了,好,你想知道真相是嗎?那我就告訴你,他的病就是你害的,要不是爲了你,他怎麼會落到這樣的地步?”
他告訴自己要放棄了,可是他躺在病牀上,無意識的時候還是叫着她的名字,蕭晴在一邊聽着,只覺得生生的鈍痛。無論她做了什麼,辛陽都不會感動,就像無論蘇靜雲做了什麼,辛陽永遠都無法忘懷她一樣。
“你怎麼可以這麼冷血?何況當初對不起你的人根本不是他,爲什麼你要這麼懲罰他?就算是朋友,你也可以去看看他啊。”蕭晴雙眼迸出仇恨的火花,“難道只想讓他死也死得不瞑目嗎?”
死?蕭晴的話還沒有說完,蘇靜雲的手已經回了過去:“不,你胡說,辛陽不會死得,不會死的!”
酒店裡的人紛紛停下了腳步,看着這兩個神情緊張,眼眶紅腫的女人,不知道她們在幹什麼,互相煽着巴掌。
蕭晴被打了一巴掌,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了出來,“好,很好,蘇靜雲,你不想他死嗎?那你就去看看他啊。看看他到底會不會死!”
又是死字。
蘇靜雲呼吸急促,雙眼疼痛不已:“他不會死得!”
蕭晴跟着一震,就見蘇靜雲一把推開她,往前跑去。
“蘇靜雲!”蕭晴怒氣攻心,氣急敗壞的追上去,扣住她的手臂,揚起了手,卻遲遲沒有落下。
蘇靜雲怔愣的看着她,雙眼模糊。
蕭晴心頭刺痛,無比的憤恨,可是最後,卻深吸了一口氣放低了姿態說:“蘇靜雲,就當是我求你,看在他那麼爲了你而幫馮碩的份上去看看他好不好?”
因爲愛他,所以卑微。
乍然聽到馮碩的名字,思緒就像炸開了鍋,她反手握住蕭晴的手腕,激烈的說:“你把話說清楚,這跟馮碩有什麼關係。”
蕭晴眼中的鄙夷更甚,也更痛,忙不迭的搖頭說:“我真替辛陽感到不值啊,看來你一心想的都是馮碩,你可真是狠心,枉費他拖着一身的病還暗中幫他疏通關係,利用自己的人脈儘量給他拖延時間,你們倒好,非但沒有一個人惦記,在他生病的時候也沒有一個人想着要去看看他!”她一口氣說完,氣喘吁吁,蘇靜雲的雙手陡然垂下,深深的看着她,蘇靜雲手腳冰涼,不知所措。
蕭晴驚覺自己失言,無暇多顧,聳了聳肩上的包:“蘇靜雲,如果你還有一點良知,你就應該去看看他!”
“你說當年對不起我的人不是他,那是誰?”蘇靜雲轉動了一下略微空洞的眸子,定在蕭晴的身上。
蕭晴頓了下,別過頭。
蘇靜雲冷笑一聲:“不說嗎?那我走了。”
“你……”蕭晴忍不住又想打她一巴掌,只是這次蘇靜雲用手擋住了。
蕭晴眼中的仇恨那麼強烈,蘇靜雲又何嘗不是,她強忍着悲憤的心情說:“蕭晴,你不是我,你沒有體會過我的生活,那我就請你不要隨意的替我做決定,告訴我應該怎麼做可以嗎?”她聲音嘶啞的厲害,眼中閃動着堅持。
蕭晴愣了愣,抽回自己的手:“所以你就眼睜睜的看着他死也無動於衷?還是你的心理再也沒有他的位置所以他的生死都與你無關?好,你想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嗎?都在這裡,這裡,你自己拿去好好看吧。”蕭晴目眥欲裂的從自己的包裡甩出一個光盤扔在蘇靜雲的身上。
蘇靜雲被砸了個劈頭蓋臉,沒有說話。
再睜開眼的時候,蘇靜雲眼中只剩下無盡的痛楚,她沒有接那個光盤,任由它落在了地上,一步步逼近蕭晴:“對,他可憐,他躺在病牀上生不如死,那你知道我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孩子時的那種痛楚嗎?我一個人躺在冰冷的手術檯上,眼睜睜的看着我的孩子被殺死,你想過我的痛嗎?你想過嗎?是,那時候你在他的身邊,我們分手了,所以我就去流產了,你想過我當時也是生不如死嗎?因爲這件事情,我的子宮留下了隱患,我現在都很難懷孕了,你滿意了,你高興了?你說我冷血,我是冷血了,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到底是誰造成這一切?我親手葬送了兩個孩子啊,兩個啊,蕭晴,你想我怎麼樣?你想我還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他的面前用仁慈的語氣對他說,我原諒你了?我做不到,做不到,我不是聖母,我沒有這麼高尚,我恨,我也恨啊!”
蘇靜雲掩面痛哭,劇烈的嘶吼聲震得蕭晴的耳膜嗡嗡作響,她頹然的後退了兩步,無法置信的看着蘇靜雲。她聲淚俱下,撕心裂肺的痛哭聲就像是厲箭穿透她的心臟,讓她喘不過來氣。
“我能怎麼辦,怎麼辦,孩子沒了,我比誰都難過,我不能生孩子了,我比誰都痛苦……”
場面驀地寂靜下來,兩邊走動的人也慢慢停了。
蕭晴竟是淚流滿面,哽咽的無法說出完整的話:“蘇……蘇靜雲……”
“對不起。”蘇靜雲擡起手擦去臉上的淚水,“我還有事,先走了。”她怕,怕看到辛陽形容枯槁的臉,怕自己會忍不住……
蕭晴站在牆邊,嘴脣蠕動了好幾次,卻沒有再爲難她。
蘇靜雲邊走邊擡手,可是怎麼也擦不乾淨,臉上始終是一片溼漉漉的。
一張紙巾遞到她的面前,她看到徐茵一臉同情的看着她。
蘇靜雲忍不住,靠在她的肩頭,失聲痛哭。
身後有人走過來,不小心撞了她一下,蘇靜雲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她阻止了徐茵的咒罵,抹了抹自己的臉:“我先去把事情處理了。”
徐茵沒轍,任由她去了。
那一天,蘇靜雲過得異常的辛苦,她做了酒店所有能做的事情,不管是客服部的,還是餐飲部的,或者是別的部門的,奇異的是她除了打破了幾個盤子,送錯了幾桌子的菜,攪碎了一份不太重要的文件,其他什麼也沒有發生。
下班的時候她走的非常晚,低頭跨出酒店的時候正好與人撞了一下,她正要道歉,卻聽到對方說:“靜雲,你沒事吧?”
一擡頭,看到了周向林。他還是溫和的笑着。他的笑容就像是刺目的陽光,酸澀的眼睛在一瞬間涌動着強烈的疼意。
“我沒事。”她點點頭,“你來這裡幹什麼?”
“約了人吃飯。”
“哦,那我先走了。”越過他,就想往外走。
“等等,我聽說辛陽得了肺癌?”
蘇靜雲一腳踩空,差點摔下去,好不容易纔站穩,點頭:“嗯。”
周向林跟着沉默了,躊躇半天才說:“那你去看過他了嗎?”
她搖搖頭。
嘆息一聲:“什麼時候有空,我們一起去看看他吧。”
她沒有應聲。
周向林沒有強迫她,拍了拍她的肩膀:“我送你回去吧。”
“你不是要吃飯嗎?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她笑了笑,離開。
馮碩打了很多電話來。但是蘇靜雲沒有接到,她跟蕭晴吵架的時候已經傳遍了酒店,她蘇靜雲流產的事情也瞞不住了。雖然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可畢竟是不光彩的。因爲一時的激動而在大庭廣衆之下曝露了這樣不堪的成年往事,太沉,太重。
給馮碩打了個電話。輪到他沒有接。
不在服務區,請稍後再撥。
蘇靜雲默默的關上,抱着膝蓋坐在牀上。
初見他時,他還是一個靦腆羞澀的少年,再見時,他英姿勃發,俊逸非凡,後來,他內斂溫和,可是現在,他瘦骨嶙峋。
命運,真的是一種太神奇的東西。他們就像是兩條曲線,在某一點相遇,又離散,再相遇,最後卻無緣交叉在一起。
那一年,分手時的情景陡然清晰了起來。
“最後問你個問題。”她說。
他沒有動。神色哀慟而平靜。一如他的穿着,得體而低調。
“你曾經……是不是有那麼點喜歡過我?”還是,只把我當成了一塊跳板?她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羣,以及遠去湛然靜立的人影。突然笑了。
明知道這個問題很愚蠢,可是,她忍不住犯傻。她將所有的青春交與了他,他卻棄若敝履。
“我想,我知道答案了。”
他始終保持着靜默,就像她曾經最爲喜歡的山水畫,乾淨,獨白。不染塵埃。
可是她的心,還是落滿了灰塵,怎麼擦,也擦不乾淨了。
她將桌上的水,一飲而盡。站起來,笑了笑,如果要離開,也要將最優雅,最從容的背影留下。那是她僅剩的尊嚴。
乍然破裂的心早已失去了感知疼痛的能力,她轉過身,揮揮手,然後對他說:“祝你們幸福。”
他依舊是緘默着,任由她僵硬的背脊緩緩抽離自己的視線。
就像,不曾存在過。從此,了無牽掛。
這,便是她給他們三年的感情劃下的一個句點。即便是這麼多年以後,她依然慶幸自己可以冷靜的走完那一段路程,沒有如潑婦一般的罵街。只是當時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肚子裡已經孕育了一個生命。所以她依然慶幸,因爲如果知道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那麼從容的離開。
蕭晴扔給她的光盤還放在自己的牀頭櫃上。對不起她的不是他,那是誰?這就像個魔咒一樣籠罩着她。
她踮起這張薄薄的光盤,就像手握着兩個人的命運。
電腦一直開着,坐下來插進去。
畫面緩緩的動了。
“靜雲,你跑得慢點,好心一點,靜雲,你的臉髒了,快點過來我幫你擦擦……”鏡頭中的她,做着各種各樣的鬼臉。雖然看不到他的身影,卻可以聽到他溫柔寵溺的無可奈何的聲音。
她笑着,笑容明媚的如同六月的陽光。
突然畫面只剩下一處花壇,還抖的非常的厲害。那是她跑到了他的身後,纏着他關掉dv,還威脅他不許拍了……
“靜雲,你的睡相真夠差的。”鏡頭上,蘇靜雲橫着身體躺在牀上,一隻手給她蓋被子,可是她卻不服管教的又踢了回去。
直到他使出殺手鐗,將她的被子一把掀掉,她又自己乖乖的去尋找溫暖,這才消停了。然後,她聽到他的笑聲,還有,看到了他親吻她的畫面。
他溫柔的捧着她的臉說:“靜雲,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會感覺很幸福,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我會給你幸福的。”
……
每一次的場面,都有他溫柔的解說聲。
可是最後,畫面一抖,竟然變得那麼不堪入目。蘇靜雲驚愕的捂着自己的嘴巴,完全不知該作何反應。
強忍着嘔吐的慾望,她呼吸急促的將視頻拉的快進。
許久,才傳來辛陽痛苦的聲音:“靜雲,對不起,對不起……”然後畫面一跳,就沒了。
她坐在椅子上,一身的僵硬。
這,就是他離開她的原因嗎?
敲敲發脹的腦袋,她倒在牀上,睡了。
—
她起的很早。
幾乎是踏着晨輝走出家門的。水果店纔剛剛開張,花店也如此。
她買了清晨的第一籃水果,第一束花,慢慢的朝醫院走去。
辛陽喜歡吃檸檬。她的習慣就是來自於他。忘了大學裡的時候他們一共吃了多少檸檬,只是那股清甜似乎淡了。於是讓老闆娘裝了一籃檸檬和青桔。黃黃綠綠的,看起來單調了點。
花是讓花店的老闆娘挑的,她似乎不知道他喜歡什麼花。
來到他的病房前。她有些猶豫了。她來的很早,醫院裡還沒有像她一樣探病的人,很多病人也都在休息。
她低頭看着自己的籃子,又看看手上的花,將他們放在了門口。
剛轉身,門卻開了。
花束往裡倒,嚇了開門的人一條,自然,也驚動了蘇靜雲。她一轉頭,就看到一個穿着華貴的婦人站在那裡,打扮得體。
“你是蘇靜雲。”婦人叫了她的名字。
蘇靜雲見過她的,過年的時候在寺廟裡:“你好,辛伯母。”
婦人頓了頓,看着自己的東西說:“來了怎麼不進來坐坐?”
蘇靜雲有些被抓住的尷尬:“我怕他還在休息,所以不敢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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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敢打擾還是不想打擾?”辛陽的母親還是一如既往的銳利,可以說是一針見血的戳穿了她的謊言。
蘇靜雲怔怔的站着,在這個婦人面前,她感覺自己什麼都被看穿了。
“進來吧,他已經醒了。”辛陽的母親讓開了身體,蘇靜雲得以窺見病房內的全貌。
辛陽坐在牀上,臉上慘白,不過看起來精神還不錯,無法轉圜,蘇靜雲只好舉步走了進去。
他的病房光線很好,陽光暖融融的照在他的頭頂,卻將他臉上的血管都照的清清楚楚,那是一種近乎脆弱的透明。彷彿只要一下子,他的人就會消失不見了。
她有些侷促的站在他的面前。喉嚨乾澀的發不出聲音。
“靜雲,坐吧。”辛陽指了指身邊的椅子,還想坐起來,卻被她阻止了,“不,你不要動!”她近乎懇求的看着他,碰上他的身體,才發現他瘦得脫了形。
“你不要把我當病人,”他說的很輕,也很吃力。蘇靜雲抿着脣,沒有說話。
他貪婪的注視着她,道:“你瘦了。”
“你也瘦了很多。”她虛弱的說着,很怕自己的聲音泄露此刻的心痛。
“不礙事。”他卻無所謂的笑了笑,“只是很難看了是不是?”
“不,沒有,”蘇靜雲飛快的否認,那麼好看的一個人,怎麼會變成這樣?
“你買了檸檬給我吃嗎?”辛陽看着他母親提進來的籃子說,“花也很漂亮。”
“嗯。”她點點頭,“我剝給你吃。”
他微笑的看着她。這是入院以來他第一次露出笑容。他的母親,沉默的站在一邊。
他累了,坐了一會兒便感到睏倦。只是他捨不得閉眼,怕再也看不到她。
“你先睡吧,我在這裡陪你。”蘇靜雲允諾着。辛陽才緩緩閉上了眼。
她的母親背過身去擦眼淚。
“蘇小姐,我們可以去外面談談嗎?”
就在蘇靜雲望着他的臉出神時,突然聽到他的母親在她背後說。
她似乎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這是蘇靜雲第一次面對辛陽的母親。
“對不起。”蘇靜雲沒想到她一開口竟會是這樣的話。立刻扶起了她的胳膊說:“辛伯母,你這是幹什麼?”
“如果當初不是因爲的反對,而執意把他送出國不讓你們在一起,也許今天這一切都不會發生,所以,要怪的人不是你,而是我。”
蘇靜雲愣愣的看着她。
“他病得很重,他不接受一切攻擊性的治療,只靠藥物維持着生命,他也不同意進行手術,肺癌晚期,已經沒有辦法了。”
“可是手術能減輕他的痛苦是不是?”她記得蕭晴這麼說過。
“是。”他母親看着她,“但是他也有可能死在手術檯上,再也醒不過來了。”
遍體,生寒。
“蘇靜雲,我有個不情之請,希望你能答應。”他母親突然說。
蘇靜雲擡眼看着她。這個妝容精緻的婦人,眼角抖生了許多的皺紋,她一定是急壞了,才讓歲月一夜之間侵蝕了她的臉。
“你說吧。”她靜靜的站立着。
“我希望你能陪他走完這最後一程。”他母親平靜的說。
蘇靜雲的瞳孔收縮了一下。
“有些強人所難,但是他最愛的人一直是你,只有你,纔可以給他活下去的動力。”即使是這個時候,他的母親還是不願意放下自己高貴的身段,就連求人,也帶着這樣命令人的口氣。
蘇靜雲想了想,便點了點頭,就算她不說,她也會這麼做的。
“這些日子,我們打算帶他回g市去治療,所以你可能也要跟回去。”他的母親還真是不客氣。
蘇靜雲聽着,眉心卻微微皺了起來。
她的工作怎麼辦,馮碩怎麼辦?
看出她的猶豫,辛母當即說:“沒關係,你考慮一下吧。”她也明白自己始終無權利無資格作出這樣過分的要求。
蘇靜雲的確感到非常的爲難。可是……回頭看着他,她心軟了。
“謝謝。”他的母親鬆了一口氣,也回頭看着辛陽,終於擊潰了她的心房,捂着臉往外跑去。
如果可以,她一定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換他的,可惜沒有如果。
—
蘇靜雲站在電梯前等電梯,誰知電梯一開,卻遇到了卻不想遇到的人。蘇慈雪顯然也愣住了。
手上提着的花果籃子有些可笑。蘇靜雲僅是淡淡的抿了抿嘴,不知是嘲笑還是別的意思,就想越過她走進點滴。她承認,在這裡遇到蘇慈雪,是她想不到的。
蘇慈雪卻攔住了她的去路,她說:“蘇靜雲,你現在還有臉來看他嗎?”
“我爲什麼沒有臉?”那些骯髒的畫面驀然越進她的腦海,她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倒是你,出現在這裡讓我很意外,怎麼,你覺得自己還是不夠賤是不是?”她有些口不擇言,這是她第一次這麼的刻薄。
蘇慈雪神色坦然,直視着前方,冷冷的說:“我賤?是,我賤,可你這一切都是讓你蘇靜雲給逼的!”她手上的籃子被砸在了地上,水果掉了一地。好幾個叮叮咚咚跑出老遠。
她說過,凡是蘇靜雲的男人,蘇靜雲的東西,她都要得到手。
蘇靜雲閉上眼,伸手去按電梯,卻被蘇慈雪一把阻止,她斂了怒氣,笑開:“蘇靜雲,你厲害,將兩個男人玩弄在掌之間,辛陽到死了,心中還是隻有你一個。”她笑得很虛僞,卻絲毫不以爲恥。
蘇靜雲收回手,忍住作嘔的衝動,連看也懶得看她:“你現在滿意了?是啊,他要死了,心裡還是隻有我一個人,你嫉妒了,你發瘋了,你又想過來搶了是不是?”
“你……”蘇慈雪半天沒說出話來。在蘇家,怕寧墨香爲難,她總是能忍就忍,卻不想,她並不是不會吵架,只是,不願意母親爲難。
她不是小白花,馮碩說的對,她是小野貓,爪子銳利的很。誰跟她過不去,她終有一天會討回來的。
蘇慈雪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看在蘇靜雲的眼裡有些可笑。小時候爭奪玩具,他們從來不是以大讓小,而是她喜歡的,蘇靜雲就要放手。
大了,她不求蘇家的一分東西,蘇慈雪卻總是覬覦着她的東西。
她有些氣急敗壞,好久才道:“蘇靜雲,你別得意,事情還沒完呢。”
“我知道事情還沒完,你不是還沒勾引馮碩嗎?還試過你怎麼能甘心呢?對吧?”她扯開嘴角,笑容裡幾多嘲諷。
“是又怎麼樣。”她傲然的挺了挺自己的雙峰,的確,比起她來,蘇靜雲實在是構不成偉岸。
“不怎麼樣,只是,換了一個又一個的男人,你不覺得髒嗎?”她將那個髒字咬的很響。
蘇慈雪細白的臉龐更加細白,憤恨的卻突然鎮定下來,蘇靜雲不明白她突然的轉變到底是爲了什麼,心中只感覺隱隱有些不安。
“就是因爲我,辛陽拋棄了你,寧可一個人躲到國外去,也沒有勇氣面對你,怎麼樣,我做的不夠好嗎?”她笑出來。
走廊上剛好有兩個護士經過,像看瘋婆子一樣的看着她。
蘇靜雲亦然。
蘇慈雪說:“憑什麼全世界的男人都要喜歡你?你有什麼好的?”她看着蘇靜雲,一雙眼睛閃閃發光,聲音裡飽含了詭異的滿足,“你知道嗎?他是我的第一個男人!”
蘇靜雲感覺晴天霹靂。身形晃了晃。
蘇慈雪蹲下身去撿地上的東西:“可是他馬上要死了,死了。”這次蘇靜雲第一次看到蘇靜雲露出悲哀又迷茫的神情。
蘇慈雪擡起頭,問道:“爲什麼?”
蘇靜雲別過身體,手卻抖得厲害,是啊,這到底是爲什麼?就連她,也不知道是爲了什麼。
她將所有的水果都裝進了籃子裡,蘇靜雲不小心踩到了一個桔子,汁水立刻噴涌出來,就像人的鮮血,印滿地面。
蘇慈雪怔怔的看着那個桔子,突然有些悲哀:“要是沒有你,或許我就不會變成這樣。”
蘇靜雲無言以對。
“你知道嗎?就算是那時候,他嘴裡叫着的還是你的名字,你的名字,是蘇靜雲就算我交出了自己,他心心念唸的還是你”dv是她處理過的,所有不曾出現蘇靜雲的名字。可是那不代表不存在。也許恨意,在那時候不但沒有得到解脫,反而生的更久。
蘇靜雲貼着牆壁,感覺呼吸困難。
這到底是一筆怎麼還不清的孽債?癡癡纏纏。
她的身姿緩緩從蘇靜雲身邊經過,成功的走進那段光芒的走廊內。陽光照在她的身上,拖出長長的影子。
直到她離開很久,蘇靜雲才慢慢回過神。她的腳邊,還留着一個檸檬。
原來,她也知道他喜歡吃檸檬。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蘇靜雲突然想起這句話,蘇慈雪是可恨,可是她的可恨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她又何嘗不是父母婚姻的無辜孩子?只是她用錯誤的方法表達了自己的彷徨和不滿。
所有青春的記憶都開啓了,她和辛陽,原本是兩條毫不相干的平行線,卻因爲她,有了交叉,在生命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傷害。宏池嗎號。
那些不誠實的青澀的時光裡,他們用鮮血,祭奠着他們的成長。
原來,這纔是真正的宿命。
撥開手上的檸檬咬了一口,很酸,微微的眯起了眼。
這幾天,蘇靜雲頻繁的往返在酒店和醫院之間,連家都很少回去。
徐茵跟着她來看過辛陽幾次,最終只說:“雲姐,你不能因爲同情他而不要雲姐夫啊。”
她呵斥了徐茵一句,她吐吐舌就離開了。
傍晚的陽光很好,六月的天已經很熱了,蘇靜雲穿着一些白色的連衣裙,整個人清新雅緻。
辛陽說:“你穿白色很好看。咳。”
只要他一咳嗽,蘇靜雲的心就不自覺的提起來,然後強迫自己轉過頭不去看他難過的神情。
這次還好,他很快就平靜下來。蘇靜雲說:“外面的天氣不錯,我推你出去走走吧。”
他病得很重了,才短短几天時間而已,卻惡化的非常快,連下牀都有些困難了。他拒絕了她的好意,執意自己站起來,蘇靜雲拗不過他,扶着他緩緩的跨下牀。
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白的嚇人,青筋歷歷可見,手背高高腫起,就連皮膚下的淤血也看的清清楚楚。
擡起頭,望進他漆黑的眼中,心在剎那間戰慄。這樣乾淨的一雙眼,難道以後就再也看不到了嗎?
“辛陽……”他全身的力氣幾乎都靠在了她的身上,她覺得沉沉的,心痛。
他點點頭:“如果累了,就說。”
她伸出一手拿起牀邊的一件衣服,他拒絕了:“這麼熱的天,還不至於吧。”
蘇靜雲咬着脣,將衣服放回了遠處。
他住在十三樓,電梯直接下到了一樓,很方便。只是路中病人或者家屬看到他蒼白的樣子,難免多看兩眼。
蘇靜雲總是儘量擋在他的面前,替他遮去那些探究的目光。
他說:“沒關係。”
她卻還是照做着。
醫院的花園跟普通的花園大同小異,林間也有飛鳥,草地上也有歡樂的孩子,他們尋樂一處僻靜但視線良好的角落坐下,她累得氣喘吁吁,他也是。
望着眼前大好的風景,他突然露出羨慕的神色:“天氣真好。”
“我以後每天都帶你出來看看好不好?”儘管是傍晚,晚霞卻紅火的照耀了半邊的天空。
辛陽悽清的眸子中閃爍着幾縷光亮:“你不回家嗎?”
她愣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他低下頭,平靜的說:“你能來看我,我就已經很滿足了。靜雲。”
她看着他,一臉的無措。
他拉住她的手,蘇靜雲看到他的手指縫是那樣的寬大。他坐着,她站着,看的有些吃力。所以她蹲了下來,與他平視。
曾經仰望的男子竟以這樣病態的面容出現在自己的面前,蘇靜雲感到天旋地轉。或許此時,電視劇中的女主角應該對他說,不離不棄,此生不渝。
可是這不是電視劇,他們錯過了太多,在錯誤的時間即使遇到了正確的人也註定是無法開花結果的。
他的表情很冷漠,可是抖動的手和肩膀卻出賣了他真實的情緒。
她看着他,試着開口說:“辛陽,如果你願意手術的話……”
她的話還未說完,卻已經一把坐在了地上。辛陽推開了他,肩膀劇烈的抖動起來,“不,我不做手術。”
“辛陽”蘇靜雲從地上爬起來,臉頰邊涼涼的,看着他壓抑的眉眼,“當年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我原諒你,辛陽,我原諒你,我真心的原諒你,所以,手術吧,好不好,不要讓我失望,好不好?”她幾乎是跪着在他面前懇求。
他顫抖的身體停下來,轉過頭愣愣的看着她。
“你都知道了?”他沒說一句話都是那麼的費勁。
“是,我知道了。”一擡手,平靜的看着他,縱有再多的怨,再多的恨,到了這個地步,亦沒有了可怨可恨的勇氣。
抓住他的手,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伸手抱住他:“你會好起來的,我相信你會好起來的。”
他似乎無法回過神,那麼醜陋的想要遮掩的一件事情,此刻卻被他雲淡風輕的說出來,他怔愣在自己的世界裡,無法想象的激動淹沒了他,以至於他猛烈的咳嗽起來。
蘇靜雲嚇壞了,小心的拍着他的肩膀急道:“辛陽,你不要嚇我,怎麼了?”
夕陽開始下落,殘陽如血,映照的辛陽蒼白的臉更加的詭異。
好久,在蘇靜雲快要喊人的時候,他才慢慢停了下來,只是偶爾,還有幾聲咳嗽:“咳,不要,不要叫人,我沒事。”他搖頭,緊緊的抓着她的手,只是身體很僵,顯然是在極力的隱忍。
蘇靜雲於心不忍的說:“我帶你去找醫生。”
他虛弱的笑了笑:“靜雲,你是在可憐我。”
蘇靜雲站着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只是感覺視線漸漸模糊,他的呼吸那麼急促,又那麼微弱,彷彿隨時會離去。
她的心顫抖的不可抑制。那裡面有太多無法說清楚的感情。她無法承認什麼,只是用堅定的語氣說:“我會一直陪着你的,一直。”
他擡頭看着她,一張瘦得脫行的臉,分明還可以看出往昔俊朗帥氣的模樣,這樣才更讓人心疼。
“我不要你可憐我”他突然又發起了脾氣,重重的推開了她,蘇靜雲沒站穩,急急的摔到了一邊,就在她摔出去的時候,辛陽還想抓住她,結果,兩個人都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蘇靜雲自然是顧不得自己跑過去看他,可是他除了喘氣,還伴隨着疼痛。那痛苦扭結的五官,看得人於心不忍。
“辛陽,辛陽”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不需要”他已經出離了悲慟,只是在堅持着心中一個執拗的想法,不顧蘇靜雲的扶持,竟自己一步步的超前爬去。即使是這樣,他也想在她的心中保留最美好的形象啊。
蘇靜雲哭着跟上去,抱住他的肩頭重重的說:“不,我沒有同情你,我,是心甘情願陪在你的身邊的。”
她清晰的感覺到了他的戰慄,那是極大的激動之後被極大的不確定和喜悅籠罩的戰慄。他停了下來,怔怔的看着她。
話出口,她便感到了壓力,只是面對他這雙黑白分明的早已失去往昔神采的眼睛,最後變成了重重的咬字:“相信我,好嗎?”
他沒有動。坐在地上認真的思考着,就像每一次被她纏着幫她做作業一樣,總是那麼的認真,那麼的,投入。
蘇靜雲想她一定是瘋了,可是,他又何嘗不是。
就算是這樣蹩腳而拙劣的謊言,他亦選擇了相信。
抱着他的肩頭,一雙黑色的皮鞋出現在自己的視線內。驚愕的稍稍擡頭,便是熟悉的褲管,襯衫,然後是那一張熟悉到思念氾濫的臉,那一瞬間,眼睛裡的清淚以劃空的姿勢涌出眼眶,無聲的啜泣着,面對他。
馮碩風塵僕僕,一身的風霜,手邊搭着一件有些髒兮兮的外套,他的人也好不到哪裡去,似乎好幾天沒有休息了。
蘇靜雲想張嘴,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馮碩的俊臉繃得很緊,好像再一扯,就要斷了。他也試圖說點什麼,可是最後的最後,只化作一個眼神,一個點頭,還有一次深深的嘆息。
對於蘇靜雲來說,這比殺了她還要痛苦,可是,她無法移動,無法選擇,耳畔竟是辛陽渾濁的呼吸。
“辛陽”肩頭一重,才發現他痛苦的痙攣了過去。
他要死了。這是蘇靜雲最後的念頭。也是所有人心中所想。
—
雖然搶救過來了,可是,辛陽昏迷了。
從醫院回來之後,她就什麼也沒有吃。蝸居在沙發上看不出喜怒哀樂。
馮碩洗了澡,換了衣服,神采奕奕的像是剛剛演講完。蘇靜雲看着他,想起辛陽不成人形的樣子,道:“爲什麼人會死?”
馮碩正在削蘋果,手上的動作未停,甚至連眼皮也沒有掀一下,他只是說:“生老病死,這是自然規律。”
將手上的蘋果遞給她,蘇靜雲搖頭。
“吃點吧,對你身體好。”她以爲他會興師問罪的,可是他卻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這樣的溫和更讓她受之有愧。
“如果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馮碩挑眉:“我去了山裡一趟,那裡沒信號,所有沒有給你打電話。”
蘇靜雲看着他。
“還有就是我本來打算去兩三天的,誰知道因爲路不好耽誤了兩天。”
蘇靜雲依然靜靜的看着他。
馮碩揚揚嘴角,繼續道:“那裡的風景很好,說不定我們下次可以一起去看看。”
“馮碩,”蘇靜雲的語氣很沉重,“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些。”
“那是什麼?”
“是關於辛陽的事情!”蘇靜雲放下腳,整個人身體向前傾,馮碩臉上的疲憊看的清清楚楚,她強逼着自己別開頭,她怕自己忍不住,怕自己心軟,怕自己後悔。
“辛陽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啊,說什麼?”
“你不要跟我打馬虎眼,你知道我在說什麼!”明知道自己這樣的發脾氣很是無理取鬧,可是她就是忍不住,馮碩對她越好,越滿不在乎,她就越痛,她激動的差點要跳起來,好不容易纔穩住自己的心跳,她才得以用比較平穩的語氣說,“我答應了要陪他走完這最後一段路。”
水果刀不小心掉到了地上飛,發出挺大的一聲響。
馮碩的臉色很難看。蘇靜雲卻無暇多顧,轉身走進了書房,鎖上了門。壓抑的嗚咽聲從自己的雙腿間蔓延開來……
馮碩什麼也沒有說,最好了晚飯敲門:“我做飯了,出來一起吃吧。”
她的眼有些紅腫,不過馮碩沒有追問,兩人安靜的吃着飯,各懷心思。
—
她很忙。
忙着工作,忙着照顧辛陽。
蕭晴來的次數少了,每次都是在她不在的時候去的,她還是無法放下心中的結,蘇靜雲明白,所以她正常的上班,因爲在這段時間裡,總有這樣那樣的人想去表達對他的關心。
這天,纔剛走進酒店,就聽到有人在說徐家出事了。她只覺得心中一緊,想問出什麼事情了,又覺得不妥。於是去了徐茵的辦公室。
結果聽到徐茵破口大罵。
“不可能,爺爺!你騙我的是不是?這怎麼可能呢?”她抓着電話在辦公室內來回的走,聲音大的外面都聽得清清楚楚。
不知道徐老太爺說了什麼,總之徐茵的臉色非常非常的難看,她說:“爺爺,你不要逼我,我不在乎酒店到底由誰來繼承,但是這件事情,你不覺得太荒謬了嗎?”
直到她掛了電話,蘇靜雲卻舉棋不定,不知道該不該敲門了。
誰知門卻朝裡打開。徐茵看到蘇靜雲的時候也愣了一下,旋即讓她進來。
“雲姐,你都聽到了吧。”徐茵氣惱的捶着桌子。
“嗯?”蘇靜雲根本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徐茵嘆了一口氣,坐下來說:“再過幾天天璽就要召開一年一次的董事會了。”
“我知道。”這事情蘇靜雲還沒有忘記,“今年應該要由你來主持吧。”
徐茵看着辦公桌,露出一絲迷茫:“我這個位置來的名不正言不順,董事長本來是想借着這次機會將股份轉給我,讓我可以坐穩這個位置的。”
“那不是挺好的嗎?”蘇靜雲不明白,“你幹嗎還愁眉苦臉的?”
“那是因爲以前只有我一個繼承人!”
“……那現在呢?”蘇靜雲突然有了預感,那徐家出事,該不會就是?
“沒錯,我二叔也有孩子!最近人家的媽都找上門了!”
蘇靜雲噝了一聲。無法置信的看着徐茵。
“誰?”
“你認識的!”徐茵突然笑出來,只是笑得很詭異很可怕。
“我認識的?不會是杜雲薇和瑤瑤吧?”她希望自己猜錯了,如果真是這樣,這個世界就真的瘋狂了。
徐茵正喝茶,忙不迭的扔下蓋子朝她豎起了大拇指:“雲姐,要不是你臉上震驚的表情,我真的會以爲你早就知道這件事情了,這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吧。”
豈止是匪夷所思,簡直是無法相信。
蘇靜雲心頭的驚懼又何止這些。想起瑤瑤曾經叫過她媽媽,馮碩曾經養育了她這麼多年,現在變成了徐成樑的女兒,徐茵的堂妹,這……實在是無法接受。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杜雲薇怎麼會好端端的……”
“什麼好端端的,我看她根本就是有預謀的好不好。”徐茵猛的放下杯子,杯子中的茶水濺出來不少,濡溼了桌面,“我二嬸跟二叔快吵翻天了。”
那天晚上。徐家人正在一起吃飯。
徐成樑和他的夫人也在。
氣氛本來就有點僵了。這時候,徐家的大門外卻有人按門鈴。
僕人跑去開門,然後跑來報告。
徐茵看到徐成樑一下子變了臉色,她又何嘗不是。唯有徐老爺子鎮定的指揮着她們進門。
杜雲薇氣定神閒的站在他們的面前,手上還拉着瑤瑤,她看起來怯生生的,樣子很小心。
“你是?”徐老爺子問她。
“我叫杜雲薇,曾經是天璽的客服部經理。”杜雲薇微笑着回答,視線卻直直的落在徐成樑的身上。
徐成樑流汗了,他的夫人更是敏銳的感覺到了來者不善,警惕的看着她們。
“你也說了是曾經,那你現在還來這裡幹什麼?這裡不歡迎你,請你離開吧。”徐茵指着大門,“送客。”
誰知,杜雲薇卻面不改色的說:“我不是來找你的。”
“那你是來找誰的?”徐茵眯起眼看着她。
“我是來找徐老爺子的!”杜雲薇的手指先是在徐成樑的身上轉過,面對他夫人虎視眈眈的眼,竟又一轉,落到了徐老爺子的身上。
徐茵嚇了一跳,徐老爺子也嚇了一跳:“找我?”
“是的。”杜雲薇面不改色的說,“徐老爺子,我找的就是你。”
“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徐老爺子很是鎮定的放下筷子看着她說。
杜雲薇笑道:“我想這裡不是很方便,我們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用不着遮遮掩掩的,我們徐家沒有見不得人的秘密!”
杜雲薇依舊笑着,點頭:“那好吧,只要你們不介意,我也沒什麼可介意的了。”
徐茵一陣唏噓,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蘇靜雲正聽得入神,不由的催促道:“哎,你先別喝啊,快點說啊,下面怎麼了?”
其實簡飛早就給她提過醒了,所以當事情發生的時候她還算鎮定。可是她二嬸顯然就沒有這麼好的自制力了,一個大家閨秀,差點撲上去掐死杜雲薇和瑤瑤。
要不是徐茵攔的快,事情只會越變越糟。
杜雲薇拿出了一份化驗報告,一切都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瑤瑤是徐成樑的兒子!
這個消息如晴天霹靂一般砸向了徐家每一個人。就連徐成樑自己也鬧不清楚,無法冷靜的說:“這……你說的都是真的?”
“你看我像是會拿這樣的事情開玩笑嗎?”杜雲薇站着,拉起瑤瑤的手送到他的面前,“你自己看看吧,她長得是不是像你?”
說到底,徐茵是看不出有多少像了。只是那時候徐成樑卻像是着了魔,嘴巴里只能喃喃的念着:“像,像……”
他的夫人快氣死了,一個激動,竟暈了過去。杜雲薇露出得意的表情,冷冷的注視着她,最後又看着徐老爺子說:“徐老爺子,怎麼樣,你現在相信了?那是不是應該給我們母子一個說法?”
徐茵一言不發,不知道爺爺會怎麼處理這件事情。對於人丁稀薄的徐家來說,多一個孩子就多一份壯大的希望,只是這樣不光彩的事情……
杜雲薇的志得意滿並未維持多久,甚至事情發展的有些出乎意料,徐老爺子一拍桌子,怒不可遏的說:“我們徐家只有一個繼承人,那就是徐茵!其他人,我死也不會承認的!張嫂,送客!”杜雲薇的報告被他踩在了腳底,太過出人意料,不但徐茵沒有反應過來,杜雲薇也沒有反應過來。瑤瑤被巨大的爭吵聲嚇哭了。一時之間,人仰馬翻。
徐茵怔怔的看着爺爺氣呼呼的上了樓,又看着杜雲薇被無情的掃出了徐家的大門。她的如意算盤打錯了。而且錯的不可一世。
蘇靜雲也被這戲劇性的發展弄懵了,手捧着的茶杯定定的不知落向何處。
徐茵伸手在她的面前揮了揮:“雲姐,你沒事吧?”
“啊,哦,我沒事,那按理應該沒什麼事情纔對啊,爲什麼還會鬧出來?”原本以爲是徐老爺子愛孫心切想要瑤瑤認祖歸宗,沒想到還演了這麼一出。世事變化無常。
“我爺爺是不理啊,可是不代表我二叔不要啊。”徐茵說到這個臉上是憤憤不平的,“你說我二叔一輩子無兒無女的,好不容易纔跑出一個女兒來,而且還是一個可以分財產的女兒,他怎麼可能不要呢?”
這個說的也有道理。
於是,這件事情變成了一團亂。
“那你二嬸怎麼辦?”
“怎麼辦?還能怎麼辦,不就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可是能有什麼辦法呢,這男人要是變了心啊,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啊,何況她一直沒有生孩子,我二叔早就受不了了。”
女人,真可悲。這一輩子仰望着一個男人,結果卻只能落得卻拋棄的下場。
“那現在杜雲薇和瑤瑤呢?”
徐茵搖搖頭:“我哪裡知道啊,爺爺爲了這件事情鬧的老毛病都犯了,最可惡的是杜雲薇還威脅要把這件事情告訴媒體,你知道的,要是真的鬧出去了,我們天璽的形象一定受到很嚴重的創傷,那到時候要怎麼辦啊。”
她說的很有道理。
瑤瑤的身世就像一個坎,跨過了這裡卻在那裡掀起了血雨腥風,說到底,還是杜雲薇搞的鬼。
徐茵悲嘆一聲。蘇靜雲一看時間,才發現自己在這裡做了那麼久。
徐茵揮揮手,讓她走了。自己則坐在辦公室內發呆。
她一向無兄弟姐妹,突然間多了一個堂妹?這她可笑了。而且她也沒看出來那瑤瑤長得多像她二叔。
杜雲薇這個女人不可靠,她說的話又有幾分能相信?只是那檢驗報告……徐茵感覺自己快成福爾摩斯了。
這一整天,都如在雲中度過一般。
蘇靜雲被鬧得頭昏腦脹。下了班便直接趕去醫院。
可是,門口的那輛車子卻讓她移不開腳步。
馮碩靠在車上抽菸。
六月的天黑的特別晚,他落拓的樣子吸引了不少路人駐足,加上車子本身的可看性,他足以成爲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粉紅色的條紋襯衫讓他看起來年輕不少,見她出來。他自動的熄滅了手上的煙。
還記得上一次來這裡接她的時候,她說不喜歡男人抽菸。
“下班了。”他的聲音低沉的厲害。
蘇靜雲點點頭,站在他的面前,她實在是太渺小了。
“你今天怎麼這麼早?”
“你忘了今天週五?”他揚眉帶着微微的驚詫。
今天週五了嗎?她已經過得忘了日子。
“走吧。”執起她的手,打開車門,讓她坐進去。她的手很冰,很涼,他的手乾燥而溫暖,蘇靜雲有些貪戀的看着他一眼。
馮碩笑笑,關上車門繞到一邊帶她離開。
他說:“你想吃什麼?我請客。”
她本打算去醫院的,現在,卻不知該怎麼辦了。
“我……”
這時,她的響了。異常尖銳的鈴聲劃破她的心臟。幾乎是同一時刻她便接了。
電話是辛陽的母親打來的。
蘇靜雲倒抽了好幾口氣,叫道:“馮碩,我們去醫院,去醫院!”
火速衝進醫院。馮碩一直跟在她的身後,望着她義無反顧的背影,心,疼。
來到病房的時候,辛陽正疼痛發作,他咬緊着牙關在牀上翻滾,額上臉上身上全是冷汗,可是他卻任何人的靠近,就這樣自己一個人對抗着所有的病痛。
辛陽的母親哭成了淚人兒,他的父親除了不停的拍她的肩膀之外,無能爲力。
醫生都圍在他的周圍,可是他卻拒絕任何的救助。
辛陽的母親看到她,立刻說:“蘇小姐,我求你去勸勸他吧,只有你的話他才肯聽啊。”
蘇靜雲奔進病房,握着他的手,叫道:“辛陽,我是靜雲,我是靜雲啊,你睜開眼看看我好不好?”
他的手做着筋骨,蘇靜雲感覺自己的手腕都要被捏斷了,他顫抖的手指在她的手腕上捏出了青紫,他疼得臉上的汗水豆大豆大的滴下來,可是她卻無能爲力:“辛陽,讓醫生幫幫你吧,幫幫你,好不好?”
她哭了,眼淚全部留在他的臉上。
他咬着牙讓她走,蘇靜雲搖搖頭,一遍又一遍的哀求他:“讓醫生幫幫你好不好?”
醫生早就準備好了鎮痛劑,終於得到了他的首肯,針管緩緩的刺入了他的體內。
蘇靜雲幫他擦汗,又別過頭不忍看這樣的場面。沒多久,他就慢慢安靜下來了,靠在蘇靜雲的懷裡睡着了。
辛陽的父母老淚縱橫。
醫生搖頭,讓他們做好心理準備。
在這個溫暖的房間內,死亡的陰影卻一點一滴的籠罩着他們,這是蘇靜雲第一次這麼直接又強烈的面對死亡,他的母親暈厥了。
他的父親也在一瞬間佝僂了腰。
蘇靜雲坐在牀沿,與門外的馮碩對望着。他的臉上一片漠然,點點頭,離開了病房。
或許他應該留下來,緊緊的抓着蘇靜雲不放。可是他怎麼能,看着辛陽的痛,他承認自己做不到這樣的無情。
他睡着了。直到很晚才離開醫院。
—
一個人慢慢往回走。夜晚燥熱的風也驅不走心中的寒冷。
包裡的響了。她以爲是馮碩打來的,誰知,卻是他的母親,王芳。
她都快忘了這件事情了。
“馮夫人。”她冷漠而客氣的稱呼像極了她此刻的心情。
“蘇小姐。”對人亦然,根本沒把她當成過馮碩的妻子,“我想提醒一下,你沒忘記答應過我什麼事情吧。”
蘇靜雲哂笑一聲:“馮夫人,你似乎忘了我們當初的合約可是說好要三年的,現在時間纔過去一半,怎麼,你就想反悔了?”
王芳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虛僞的應道:“我聽說辛陽病得很重,你現在沒日沒夜的照顧他,怎麼,難道這件事情是假的?”
“是真的,”蘇靜雲神色平靜的說,“朋友一場,這難道不行嗎?”
“當然可以,不過我不能不爲我們家阿碩着想啊,你自己說你有多少心思放在他的心上?最主要的是,你好像不能生育吧?”
就像一支破空而來的箭矢,涼颼颼的刺進了她的心裡。??_. c 思妻如狂
蘇靜雲的心咯噔一下,終於靜默下來。
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結果已經不會改變了。
“我們家阿碩是馮家的繼承人,你不能生孩子?難道還指望跟他白頭到老?”
“我沒有指望,馮夫人,你的如意算盤打得很好,但是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指望過!”
蘇靜雲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喘着粗氣。
這樣的夜,也溫暖不了她。
背後,冷汗溼了一片。臉上,小蟹爬了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