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季深秋。浦原上任九年。
蕭瑟的秋風不斷撞擊未關緊的紙窗, 發出砰砰的響聲。平子將自己整個悶在被子裡,卻還是無法屏蔽那惱人的聲音。在被窩裡瞪大眼睛,不滿地撇了撇嘴, 他這纔不情願地起了牀。
披上隊長羽織, 平子哼着小曲兒臭美地照着鏡子, 時而整整劉海, 時而以手代梳理理長髮。好容易纔將視線從鏡子前挪開, 平子瞥見了正躲在隊舍角落裡的七海。
“這丫頭什麼時候那麼鬼鬼祟祟了?”走進窗臺,平子張嘴欲吼住那個東張西望的女孩,卻在發出聲音的前一秒看到了正緩步走向七海的藍染。疑惑地皺了皺眉頭, 他小聲嘀咕,“七海什麼時候和惣右介交情那麼好了……”
隔得太遠, 平子只能看到正臉朝他的藍染的表情, 卻半點兒聽不到他們的話語。
約莫過了一分鐘, 藍染忽然將視線轉向了站在窗口張望的平子身上。四目對視後,相較於淡定自若的藍染, 平子到是愣了愣。
不知藍染說了些什麼,七海回首望了一眼平子就匆匆離開了。
秋天,總是帶着離別之傷而來。院落裡到處迴響着掃帚在地面上來回摩挲的聲音,沒有了鬱鬱蔥蔥樹葉的遮擋,望向天際的視野頓時開闊了不少。
平子離開辦公室後緩步走向後院, 腳下不時傳來踩中枯葉的清脆聲。在院落中央站定腳步, 他面無表情地擡頭仰望晴空。
清澈的藍被兩邊錯落有致的樹枝強行劃出一條道來, 一種說不出的壓抑感。如果不出意外, 他敢肯定這一次流魂街居民消失的案件與幾年前那隻變異的瓦史託德有着必然的聯繫。
“真子你玩什麼憂鬱啦。”女孩踮腳跳着, 每一次落腳都避開了地上散落的枯葉。再跳幾步,七海終於成功抵達平子的身前。轉過身掛上燦爛的笑容, 她跟着伸手拉扯了幾下平子的臉,“這種表情不適合你啊白癡。”
不爽地瞥了七海一眼,平子鬆開了她抓住自己的手。“話說,你今天早上來找惣右介那傢伙幹什麼?”
“今天早上?”眼珠在眼眶內轉了一圈,七海不明白地皺了皺眉,“你老眼昏花了吧,我今天睡到中午才起牀的。”
“啊?”嘴巴呈三角形,平子死魚眼一翻。“你的髮色那麼乍眼,怎麼可能看錯。況且剛纔那掃地的傢伙也說看到你了……”
話未盡,平子已然被七海連拉帶扯地拖出了後院。“那就是他們都被你的老眼昏花傳染了。先不說這個,你上次答應教我做風鈴的,我現在就想學。”
沒有料到七海會突然使用瞬步,平子不由踉蹌,微愣了一會兒後纔回神跟上她的速度。二人所經之處,落葉飛揚。
站定腳步後,平子又一次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他瞥向正在尋找材料的七海,望天嘆了一口氣。“在這瀞靈庭裡,無論天塌地陷都沒有危機感的,大概就只有你一個人了吧。”視線瞥向沙發,“話說回來,自進入瀞靈庭以來就一直被不同的人保護,會有危機感纔是奇怪的吧。”
“真子你又在嘀咕什麼啊。”整理了一堆材料放置茶几上,七海雙手插腰瞪向平子,“你就是那麼囉嗦所以才幾百年還只停留在初戀啊。”
“在說你永遠都長不大。”大手使勁揉了幾下七海的頭頂,平子坐到沙發邊。“這種東西你讓喜助教你不行麼。”
“喜助哥哥最近很忙啦,我都好幾天沒見到他了。況且……我做了就是想送給他的,你不覺得讓他教我很奇怪麼?”
所以平子真子想問,爲什麼七海這丫頭從頭至尾就只會體貼浦原喜助一個人。
“先把這個和這個串起來……”
……
***
當七海成功製作完一隻風鈴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
蹦達進好幾天沒造訪過的技術開發局,一不留神就踹飛了那隻正在散步的小虛。“啊,抱歉抱歉。”七海隨口向那隻躲到角落裡默默哭泣的小東西打了個招呼,幾步走進了浦原獨立的研究室。
燭燈幾乎要燃盡,殘心不斷搖曳着,晃得有些頭暈。
浦原喜助趴在桌上,身邊放着兩具正在改造的義骸,或許是累過了頭,以至於七海坐到他身邊都未能讓他驚醒。
綠眸飛速眨着,七海屏息凝視浦原的睡臉。淺金色的頭髮在燭光下微微偏向橘紅。俊朗的面容因爲徹夜不眠而稍顯疲憊,即使在睡夢中,他的眉頭還是沒有舒展開。
當七海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食指已然搭上了浦原的眉心。
浦原喜助睜開雙眼的瞬間,研究室裡傳來涅繭利不耐煩的聲音。“軟弱的東西,再哭我就把你撞進瓶子裡一起掛起來。”
“涅繭利那傢伙,明明是自己造出來的東西怎麼還會有那麼多抱怨聲。”向門外翻了一個白眼,七海轉首對着浦原呲牙一笑。
深吸一口氣坐起身,浦原連打了三個哈欠。“七海醬。”三個字才說出口,他猛地意識到自己已經近一個星期沒有見過她了。輕揉了幾下她的腦袋,浦原繼續道,“抱歉啊,最近很忙。”
唔,他很忙七海知道。可是,爲什麼要和自己道歉呢?
擰眉想了想,半晌,還是沒有找到答案。
“對了,喜助哥哥。”七海忽然想起自己來的目的,興奮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接着將風鈴遞到浦原眼前,“工作辛苦了,這是獎勵。”
“啊類?”下意識接過七海手裡的東西,浦原的意識漸漸趨於清醒。
彩繪的迷你魚缸底部被鑿了個洞,在彩繪空餘的地方,有人後期加了“七海”二字上去。串在最下端的紙條上寫着:願君安好。一看這字體就知道這些都出自七海之手。浦原輕輕搖晃了幾下,隨即清脆的響聲傳入了耳內。不得不說,對於初學者來說,這是很成功的手工製品。
“呀類,謝謝七海醬,做得很可愛呢。”
重新坐回浦原身邊,七海瞪大眼睛道,“對吧對吧?我也覺得很可愛!只有真子那個白癡硬說醜,還說最醜得就是我的字!”
豆大的汗水出現在浦原腦後,他不由佩服那個敢當面說七海字醜的男人。尷尬地笑了笑,浦原道:“七海醬的字體只是很有特色。”
雙手支着下巴,雙腿一前一後地晃動着。七海歪着腦袋看向浦原,“等到夏天的時候就掛起來吧,掛在房間外的門樑上。”
“啊,一定。”
七海依舊一臉天真無辜的樣子看着浦原。只可惜微微上揚的脣角還是揭露了她在打壞主意這不爭的事實。浦原一時沒猜出這丫頭片子的鬼心思,只得愣愣地回看着她。
“日世裡呢?”
“去流魂街幫助九番隊調查了。”
“喜助哥哥。”
“嗯。”
浦原應聲的同時,七海湊頭在他脣上輕啄了一下。壞壞的笑意是再也忍不住了,七海一雙淺綠色的雙眸不知是害羞的還是笑出了眼淚,瞳仁竟噌亮噌亮的。
伸手比了一個V字,七海呲牙:“親到了!”言畢,她起身欲逃離研究室。
原先處於呆愣狀態的浦原垂了垂眸,再擡眸打量身前那個準備逃離犯罪現場的女孩時,燭火終於燃盡,房間瞬間暗了下去。
七海的手才搭上門把手,另一隻溫熱的大手便連同她的手和門把一起握住了。
“那個不算親哦,七海醬。”
“誒?”
未能適應這突如其來的黑暗,七海下意識轉過頭。只是還未看清浦原的臉,嘴脣就被攫住了。猛地漲紅了臉,七海屏息瞪大了眼睛。慢慢適應了黑暗,她漸漸看清了身前男人的臉。
“呼吸。”
被浦原那麼一說,七海才發現自己屏息太久,趕忙鬆了一口氣。
鬆開七海,浦原不知是該嘆息還是笑。教了那麼久,這丫頭還是沒有長記性。手指輕撫過七海的眼眸,他道,“閉眼。”
凡事都有自己的考量和尺度的浦原喜助,遇到七海就橫豎沒了轍。
凡事都照着自己心情來不顧他人的七海,遇到浦原就瞬間沒了脾氣。
無需其他,僅此兩條就足夠窮盡一生去相伴的理由,兩人卻直到最後才明白。
浦原再次鬆開七海的時候,彼此間都沒有說話。交錯相疊的呼吸聲縈繞耳畔,七海又一次紅臉頰紅到了耳朵。
“我,我去喝水!喜,喜助,喜助哥哥你早點休息!”推開浦原,七海轉身想拉開房門,不料距離沒算好一頭撞上了門板,下一秒,她站在原地暈了一會兒。
浦原纔想上前查看傷勢,卻又一次不料七海猛地拉開了房門。大門邊緣正砸他的鼻樑。
匆匆跑至大研究室中央,七海拿起放在茶几上的茶杯猛地灌了幾口下。體溫總算降了下去,她放下水杯長吁了一口氣。
再擡頭的時候,是涅繭利略顯詫異的目光。食指指向那個空空如也的杯子,涅繭利道,“這是足夠讓一個基力安沉睡一個星期的安眠藥。”
嘴角連續抽動三次,七海憤恨地瞪着涅繭利。“你幹嘛把試驗品放在茶几上啊!”
“好笑。”涅繭利聳了聳肩。拿起那個水杯轉身走向試驗檯,他跟着道,“這是研究室,吃東西前要仔細觀察一下這是常識。不過……”回頭瞥了一眼七海,他不屑地哼了一聲。“這種藥對你的體質應該不產生效果吧。”
***
流魂街。
上午還一切平安的衆人此刻正以各種虛化狀態躺在地上。平子撐住最後一絲理智,看着藍染的眼神不是用憤怒這種簡單的字眼就可以詮釋的。
“那麼,再見了,平子隊長。”準備結束一切的藍染忽然停住了動作,轉首看向身邊多出來的兩個人影,他微笑。“有何貴幹呢?浦原隊長,握菱大鬼道長。”
“糟了,被發現了呢。”月色下,市丸銀微笑着看向浦原。只是從他的神態和語氣,浦原絲毫沒有發現他有糟糕的感覺。
“讓我殺了他們。”東仙向前跨了一步。
“不,沒關係。”
“可是!”
“要……”藍染回首看向東仙,“我都已經說了‘沒關係’了。”意思傳達的瞬間,一股強大的威懾力讓東仙瞬間單膝跪地。
“喜,喜助……你幹嘛來啊,白癡嘛你。”真子頂着半張被虛化的臉勉強站起身。一舉一動都顯得如此之痛苦。
浦原挑眉看了一眼真子,打趣道,“……你那個品位怪異的面具是怎麼回事啊。”話音落下,灰眸轉而看向了另一邊的日世裡,雙眸眯了眯。
“對了。”藍染依舊紳士般地微笑,彷彿所有超出計劃的變化都不足爲懼。他看了看浦原,又看了一眼平子,這才繼續道,“除了東仙,還有一個人請你不要怪罪呢,平子隊長。”
藍染回首看向森林的另一邊,另一個人影正向他們緩緩靠近。
當來人脫離樹影,出現在月光下的時候,平子和浦原同時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七……七海?!”
七海的步伐並沒有受到這聲驚呼的影響,緩步走到藍染身邊站定。她冷冷地掃了一眼浦原和平子,接着微笑道,“晚上好,平子隊長,浦原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