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七章

三年高中生涯過下來,細細想一想,當時最最痛恨的大概就數高三了。

黎明前的黑暗,總是最難熬的,伸手不見五指,無形的壓力,烏壓壓地黑,壓迫的人喘不過氣來。

特別到了高三後期,新課已經全部上完,每天要做的就是機械式地重複着同一個過程,每天宿舍——食堂——教室,三點一線。

每天的日常內容也大致如此,天天日日時時分分秒秒的試卷——評講——試卷——評講,機械重複,無數個循環下來,以至於我現在但凡看見白花花一打紙就想要吐出來。

如今,時光流轉,青春不再。最最讓人感懷的,居然還是高三那段時光。

我們這一生,無論事後天涯海角,還是世事無常,還會有那麼明確迫切的追求目標嗎?

我們這一生,無論日後巧笑嫣然,還是言笑晏晏,還會有那樣心無旁騖的單純時光嗎?

我們這一生,無論將來歲月靜好,還是商海奔騰,還會有那樣純淨無悔的澄清透明時光嗎?

不會再有了,時光終究是回不去的。

無論日後你多麼努力,我們只能一步一步往前走,無法後退。

我不知道,師父是否和我一樣,藏着心事,溫柔輾轉,無法成眠。

我在高中時,其實是喜歡過一個人的,他和大多數青春偶像劇裡所描寫的一樣,有着安靜的眉眼,與安靜的容顏。

我們也曾相交甚厚,互稱知己,感情甚篤,每個人都很在乎對方的感受,彼此尊重卻沒人靠攏。從頭至尾都沒有人願意先踏出來打破阻擋在我倆之間的第一步,就怕一不小心鬧出亂子,最後雞飛蛋打,一場空。

直到高中畢業,我按捺不住內心的喜歡,終於苦思冥想精心策劃了一場飯局,想要挑破那層似乎從來就未曾存在過我們之間的窗戶紙。

高中身邊的男孩子,大多都比較愛面子,而尤其以他爲甚。

我怕直接表白之類的,不僅會弄得大家互相尷尬,搞不好,甚至最後連朋友都做不成。所以我默默籌劃良久,認真思索良久纔想出可行方案,到底我該怎樣去趨利避害,才能做到既達到目的又能輕易避免不必要的尷尬。

欲擒故縱,含沙射影

人人都以曲折爲美,聰明人過招,根本就不需要將事實挑破。

這樣才能既不求全責備,又能水到渠成。

終於,飯已經吃完,我藉機拉着他來到一個四下無人的僻靜角落,默默鼓起勇氣,引導他,去開拓他自己的內心。

‘其實,在這個世界上,既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更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每個人做事,或多或少,都存在着這樣或者那樣的目的。’我柔情似水地看着他的眼睛,聲音溫柔婉轉,是在交心,更像是在蠱惑。

‘是啊,我很贊同。’他雲淡風輕地回答。

他贊同了!他居然很贊同我說的,接下來,他是不是就是要向我告白了?我的心肝撲通撲通地激動着。

快說,快說你喜歡我!我連害羞激動震驚的準備都已經做好了。

可是,等了很久,都沒有等來下文。

他是不是,是不是太過要面子,所以才如此端着,爲什麼他還沒有進一步的行動?

他當真是臉皮薄啊!好吧,既然他不願意做這個主動坦誠的人,那就讓我再次厚着臉皮再向他發起一次總攻吧,反正我都已經走出了九十九步,最後這一步,是不是我走的,有沒有被我走完,又有什麼區別?

‘所以,我之前之所以對你那麼好,其實,也不是完全無緣無故的。’

‘呃?’

‘那麼,你呢?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我這樣問,是個人都應該聽得出來了吧。他的目光沉靜如水,彷彿是在思索,又彷彿是在等待。

快說啊,說你喜歡我!我現在就是在告訴你,我喜歡你,所以你呢,你也喜歡我嗎?

我滿目深情地望着他,眉目清明深如桃花潭水,我知道他應該是聽懂了,只是我卻沒有等到我想要的答案。

‘因爲我敬你是條漢子。’

淚水,瞬間就模糊我的視線。不是不心痛的,只是覺得心痛已經太過,瞬間將我的心肝脾肺腎麻木得沒有了知覺,連痛一痛都不知道該從何而起。

我突然就笑了,笑自己的無知,自作多情與不知廉恥。

並不是每一個男人對你的好,你都可以,能夠,應該解讀出愛情。

還有可能,他只是敬你,不是個女人。

這很殘忍,當時,我更願意你給我發的是一張無情的好人卡,這樣也好過我原來在你心裡,一直都只是一個男人。

那天的事實將我傷的體無完膚,我一眨眼,突然發現自己赤裸於人前。

毫無遮掩。

家裡空蕩蕩地,我披着溼漉漉的頭髮,從浴室踱着步慢慢移步出來。

抱着腿,沉浸在孤單的黑夜裡。

‘敏敏,你怎麼了?’

‘敏敏,你是不是死心了?’

‘敏敏不該愛他的,敏敏好難受。’

‘敏敏不要喜歡他了,他根本就不喜歡你。’

‘敏敏,我們說好,以後我們只愛自己。’

‘敏敏,求求你,不要再喜歡他了。’

‘你忘了他吧,他從未喜歡過你。’

這些字在我的草稿紙上面一個個刻出來,彷彿一把堅硬如鐵的利刃,狠狠一刀刀割着我早就千瘡百孔,不堪一擊的柔嫩的心。

我痛得在牀上抱頭掙扎,將心裡的傷慢慢化成一灘血水。

趙敏,從此,你的心就死了吧。

死了也就不會這麼痛了。

唯有心死,這輩子纔不可能再去愛上任何人。

我抱殘守缺地握着手裡最後那一息尚存的心願,只願,日後那個我愛的人這輩子都不要讓我遇上。

只願,今生再也不要傷的如此體無完膚。

我知道我已經開始了長達一生的漫長的懦弱,可那又如何,只要是能好過現在這樣的心痛難忍,就算一人孤獨終老,又能如何?

我寧願背叛自己內心,背叛比真實更能讓我感覺到安全。

有時候,能有一個這樣強大厚重的保護殼,於我,其實也不算是件壞事。

我知道,我這輩子,大約是不會主動去愛了,只願等到那時花開,清風也不要再來。

只是,那時的我並不知道,世界上還會有一個林思浩,我不知道,會遇見他。

每個人的一生,都會有那麼一個人,他的出現,就爲專門打破你立場,你的堅定,你的決心而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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