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看帥氣大夫出去了,沈絳急忙爬起來,貼着牆,溜回住處,一進屋子就到處翻找那被喚做若合的男人提到的那封信。
“找到啦。”沈絳歡呼,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土炕上。
呃,盡是佶屈聱牙的繁體,生澀難懂的古文。
沈絳斷章取義地看了遍,大意是,一個叫景亭的男人寫給沈子謙的決情書,字字狠戾,句句無情,換做今天的話,就是“別以爲你自己是個萬兒,你還不配,對你好點就覺得我喜歡你,那我喜歡的人該千千萬了。你不過是我平步青雲的墊腳石,現在你家失了勢,我能照顧你一年多已經算是仁至義盡。現在我要結婚了,你就乖乖教你的書吧,不要再寫信來了,更不要出現在我面前,弄不好以後某天我還能想起你,來看看你。”
沈絳氣得渾身發抖,這什麼欠抽的人寫的啊,是男人都忍不了了。沈絳一把撕碎了信,好啊,沈子謙,你好歹也是滿腹經綸的讀書人,竟然爲了被男人拋棄就自殺,真是太不爭氣了。不過沈絳轉念一想,要不是這契機,他也沒有“再世爲人”的機會,便沒那麼氣了。
放心吧,可憐的子謙,有機會我一定給你報仇。
沈絳翻了翻沈子謙留下書,上面有詳盡的讀書筆記和批註。一看就是個認真學習的好孩子。可惜英年早逝。
有頁書上記着時間,慶曆七年,夏,於潁川祖宅。
慶曆?是哪年?然後本本上又出現了皇祐元年。真是該死,這都是什麼紀年方式啊。
皇祐元年,歐陽大人回朝,任翰林學士。
等等,歐陽大人?難道是歐陽修?
皇祐元年?那不是參與改革引發聖怒被貶滁州太守,後重新被啓用的那年?
沈絳慶幸自己是文科生,高考的時候背過這些。
真的是宋朝?小1000多年前?天啊,比至尊寶的那句經典的“盤絲大仙,500年前?”還要穿越得遠。
沈絳現在很震驚,之前只有個模模糊糊的印象,還沒往細裡想,現在知道了真實的時間後,還真是有點接受不了。
正當他沉浸在回憶中時,外面傳來了殺豬一樣的慘叫。
“啊啊啊啊!”
又怎麼了?真是頭疼。
沈絳推門出來,就看見一羣孩子在瘋玩瘋鬧,一看他出來,立刻收斂了,必恭必敬地向他行禮。真是乖巧啊,現在的“2000後”們可沒他們這麼聽話。不過這也暴露了古代教學的一大弊病:教師爲尊,這樣限制孩子的創造力,不利於青少年的身心發展。
於是出於職業反映,沈絳立刻和藹地笑,並蹲下身子,拍拍那爲首的眉清目秀大概才十一、二歲的孩子,“玩的開心麼?”
“先生莫氣,都是子瞻一個人的錯,不該帶轍兒他們來打擾先生的,先生要罰罰我吧。”那孩子挺身而出,護着身後更小的孩子。
天,子瞻?沈絳突然想到,蘇軾字子瞻,是個高中生就知道,歐陽修回朝時是43歲,蘇軾比他正好小30歲(歐陽修1007年生,蘇軾1037年生),正好是現在這般豆蔻年華……不會真是他吧……還有那句:不該帶轍兒來……那他身後那孩子就是蘇轍?
沈絳現在就想暈過去,瞻仰了一代文豪的風采啊,十輩子修來的福氣啊,而自己整還是他們的夫子,真是太讓人熱血沸騰了。
“誰說要罰?”沈絳沉澱了下心情,繼續和藹地笑。
“先生每次要罰人的時候都是這麼邪惡的笑。”小蘇轍大着膽子,小手緊緊抓着哥哥的衣服,只探出大大的眼睛,對沈絳說。
沈絳想起來了,這小蘇轍就是帶着帥氣大夫來的那個非常好看的小正太。蘇軾一聽還得了,趕緊護緊了小蘇轍,還回頭訓了他一句:“別和夫子頂嘴。”看看,萬惡的教師中心論對孩子心靈的傷害有多大。
“呵呵,沒事,沒事,子瞻你也別緊張,今天先生說不罰他,我就真不罰。先生還能說話不算?”
蘇軾還是有些猶豫,真是愛護弟弟的好哥哥啊。怪不得日後小蘇轍寫的出名的詩,十之八九都是寫給他哥哥的。
“好了,陪先生做個遊戲,就當是受了懲罰了吧。”沈絳感覺改造他們的任務是光榮的,但是道路是曲折的,現在只能一點一點先贏得他們的信任。搞好師生關係,也是開展班主任的德育教育任務之一啊。
“我們來玩老鷹捉小雞的遊戲吧。”料他們也沒玩過這麼先進的遊戲,沈絳暗自得意自己比他們先進千年。
果然,小蘇轍一臉好奇地探出頭,連蘇軾也沒聽說過這遊戲,他也來了興趣。
沈絳把孩子們湊到一起,教他們用手心手背來選出誰當老鷹和雞媽媽。然後榮當雞媽媽的沈絳,和蘇軾小朋友搶奪水嫩嫩的“小雞們”的戰爭開始了。
沈絳仗着自己手長腳長,把孩子們護得週週全全,贏得了孩子們不少的信任,在最後的時候又注意賣了個空子給蘇軾,讓他抓住了一個寶寶,也贏得了蘇軾的好感。於是這場遊戲,最大的贏家是沈絳。
“哈哈,好玩吧。”沈絳給寶寶們擦擦汗,好幾個孩子都興奮得喘不過氣兒來了。“以後學業重了,可以來這個院子找我玩哦,這裡我是你們的朋友,不是先生,好麼?”沈絳繼續溫柔攻勢,頓時好感度大副上升。
送走了依依不捨的孩子們,可愛寶寶蘇轍的話輕輕飄進沈絳的耳朵裡,“哥哥以後我們還來好不好?”沈絳剛要高興自己的方法有效,就聽見寶寶又說一句,“唐先生說沈夫子腦子出了問題,好可憐哦。我們多陪陪他,好不好。”呃,寶寶,沈絳十分鬱悶的想,你還真是善解人意啊。
下午,周夫子哭天搶地的來了,沈絳撇撇嘴,明明看見他進院子之前表情還好好的,變臉速度真快。
“子謙啊,你的命好苦啊,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受了刺激,去不了登封了,啊,可憐的孩子。”啊?什麼跟什麼,登封那到底有什麼,沈子謙不去能讓大家那麼遺憾。
“這個,夫子,我……爲什麼要去登封?”沈絳乾脆一裝到底,反正現在大家都以爲他失憶了。
“你……你連這個都忘了?”喲喲,山羊鬍都立氣來了,看樣子打擊不小。
“哎……”周夫子半晌後長長嘆了口氣,“罷了,都是命啊,你去登封是爲了幫程顥程伯淳辦書院的啊,因爲你天性記憶超羣,程顥很賞識你的,便央了郡首大人要了你過去。”天啊!啊啊,允許沈絳小同志在心裡小小抓狂一下吧,在他心裡,既然穿越過來了,就一定要去北宋的六大書院都轉一轉,研究一下他們的教育制度。只是沒想到好的藉口離開這,可就偏偏陰差陽錯的能借着沈子謙去嵩陽書院的機會被自己錯過了。真是鬱悶啊。
“不過,你乖乖告訴我,是不是那個塗景亭叫你不要去的?”周夫子突然貼過來,揹着光,沈絳也不知道到底是他臉色陰沉還是光線的問題,反正很寒。
“呵……呵呵。塗……塗什麼……是……”啊,景亭不就是那寫信的人麼。“啊,當然不是,我是記性真不好,真不好了。”沈絳覺得自己越是亦真亦假,就越讓人看不清楚底細。
果然周夫子臉色又難看了些。然後嘆了口氣捋了捋鬍子,什麼也沒說就走了。
“咻,又過一關。真是驚險啊。”
沈絳隨便做了點小菜,味道不是特別好,因爲不會掌握古代大竈的火候,有的做生了,有的又過了,唯一還好的就是雞蛋湯了。
沈絳其實很會作菜,就是用不熟沒有火焰大小調節的爐竈,真是不方便啊。
吃過飯,沈絳拿起書,晚上沒什麼事幹就看書吧,安靜的環境,他竟然把三字經背完了還看了《論語》,覺得完全可以去教那些半大小子之後,翻了翻沈子謙留下的遺稿,文筆清麗雋永,很有婉約派風格。這樣一個人,如果不是這麼早夭,應該也能名留青史吧。
外面月光如銀,灑在院子裡,樹影班駁,蟬聲隱隱。古代的空氣真好,沈絳深呼吸了幾下,關上窗戶準備睡覺。誰知這個時候突然有人破門而入,讓本來就不結實的木門更加搖搖欲墜。
“誰啊!”沈絳生氣地瞪過去,卻看見一個頭發微亂,喘着粗氣,眼睛裡閃着不知道是氣憤還是安心了的複雜神色。
男人見沈絳安穩地躺在牀上,半起身不起的姿勢,突然來了火,衝過來一把纂住沈絳的兩個肩膀,紅着眼睛瞪着他,害沈絳的小心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別是來尋仇的吧。
男人看了他一會,突然放開他,站直身體。
神色也冷靜不少,眼睛也眯了起來。“你這是算什麼?你不是說要投繯麼?不是說我只要成親你就不活了麼?那爲什麼現在還完完整整地出現在我面前?”
沈絳感覺很冷,原來,子謙愛上的男人就是這樣,人品這麼差,嘴也惡毒,子謙啊,爲他死真是不值。
沈絳擡着頭,看着塗景亭,眼神不卑不亢,“你就那麼想他死,其實你已經如願了,沈子謙已經死了,從現在開始,我是沈絳。”沈絳臉上盡是對塗景亭的鄙夷,眼中沒有溫度,然後華麗轉身。留下吃驚的塗景亭在屋子裡。
屋外,沈絳下定決心,就讓子謙和他卑微的愛一起隨着生命散落吧,我會替他好好活下去的。
“咚”唐慎微的房門被沈絳一下撞開了,沈絳低着腦袋不敢看正在屋裡挑燈開藥方的唐神醫,徑直爬上牀,蒙上被子裝睡。
唐慎微這人也奇怪,沈絳進屋那麼大動靜,他除了頭髮被風吹動了一下,眼睛稍稍瞥了沈絳一眼,然後繼續看他的方子和醫書。一身的雲淡風輕。沈絳好奇他到底在幹什麼,自己都這樣登堂入室了他都無動於衷,於是從被子裡探出頭來。
直到沈絳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唐慎微還是沒有動。於是沈絳嘟囔了句:沒勁。睡着了。
這個時候,唐慎微才放下書,走過去,抱起沈絳,或者說是沈子謙,那輕輕的身子,出門去了。
但是進了沈絳的院子看見裡面有人影,知道了這孩子怎麼突然跑來了,不知道這孩子從什麼時候開始養成的這習慣,一委屈就跑到自己屋子裡睡覺,今天也準是那塗景亭來了,心情不好。
於是唐神醫又抱着沈絳回去了。
唐慎微踹開章契章若合房間的門,嚇了章若合一跳,從牀上跳下來。“哎?審元兄,子謙這是怎麼了?”
“困了吧,讓他跟你這睡一晚上。”唐慎微邊說邊把沈絳放到章若合牀上。
“啊?哦。”章若合好象習慣了沈子謙霸佔他的牀,估計這樣的時不止發生過一次。唐神醫不習慣和別人一起睡,所以每次沈子謙賴在唐慎微屋子裡不走,最後都得是在章若合牀上醒來。
真是胡來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