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娣一旁扭捏着蹭着鞋底,小聲哼哼:阿姐,我想去學堂識字。
好不容易聽清內容的宋嬌笑着爽快應下:由她找阿奶說。
“阿奶,招娣滿八歲了,該去小學堂啦。”
“女孩子家無才便是德,有那工夫還不如把針線活學好。”
宋嬌並未出聲反對,繼續低頭縫着衣裳,突然噗嗤一笑。
宋婆子挑眉擡頭看看她,“笑什麼呢?”
“我是想到招娣跳着腳與人吵架的模樣,活像二胖的奶奶王婆子!來來去去就那幾句話!阿奶不如讓她去識點字,哪怕將來與人對罵也能出點彩!”
“你呀,有這樣說自己妹妹的嗎?”宋婆子嗔怪道,不過她想到招娣那倔強的性格,若是以後似王婆子那般,真是讓人頭疼,好在小學堂每日一個時辰也不耽誤家裡活。
兩日後招娣穿上宋嬌親手做的衣裳,蹦蹦跳跳地上學去了。
宋嬌數着自己那點錢,嘆口氣道:賺錢好難呀!這樣啥時候能攢夠一萬兩呢?
若是村裡人看到宋嬌手裡銀兩,怕是羨慕地眼睛都會掉下來。
他們若是想有銀錢在手只能出去做工,而府城裡一般只願意用本城人,鄉里的除非有手藝或者有城裡人擔保,不然是不敢用的。
田地出息除了交稅剩下的剛夠養家餬口,若是趕上旱澇那隻能頓頓吃稀的。
家裡的雞下蛋不是給孩子老人補補身子,便是去換點銅錢,給家裡買點鹽巴或者糖。
地裡的菜若是有多的拿去賣,也就得幾文錢!有時候賣不掉還要帶回來!
唯一大點的進賬便是那精心養了一年的豬,過年宰殺了好好的吃一頓肉,剩下的賣給殺豬匠換點銀錢給家裡做幾件衣裳,一家子的一年的花用就指望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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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嬌用家裡的稻米又做得約莫五斤米花球,切成八百多塊。
她細心地用白布將兩隻籮筐底墊上,又摘了不少芭蕉葉洗好晾乾,對於吃食的衛生她絕對是認真的。
第二天一早宋嬌帶着來娣,蹭着堂弟親戚的牛車去往府城。
自然要先去西菜市,定價一文五塊,還是先嚐後買的套路趕在午時前賣了一籮筐。
只因路邊擺攤過了午時便要上稅,街邊有頂棚的檔口可以擺整日,那是按月交稅的。
宋嬌挑着籮筐拉着來娣趕到文雀大街時,正是午時二刻。
鹿鳴書院的學子們剛打鈴午休,學院門口擺攤賣果子賣炊餅的都吆喝起來。
宋嬌看看周邊,若是再這鋪天蓋地的吆喝聲中脫穎而出,怕是要出絕招!
“賣香甜美味又可口的米花球嘍!”
“一文買五個嘞,夜宵吃了頂餓!吃了暖心!!”
“好吃不貴,買不了上當,買不了吃虧!賣米花球嘍!”
這童音二重唱清脆入腦,唱詞又如此的超凡俗氣!立即把滿街的叫賣聲給鎮了下去!
剛出來的學子們正讀書讀的頭昏腦沉的,此時聽聞這奇葩的叫賣便互相對視一眼,三五成羣的圍攏過來看個稀奇!
兩個小老闆殷勤的邀請學子們免費品嚐,遞到嘴邊哪能拒絕呢?
香甜可口的米花球在咬着香脆!吃起來香甜!學子們急忙掏出三五文錢搶着購買!
僅僅一刻鐘竟都賣光啦!後來聞聲趕來的學子一臉懊惱的紛紛詢問:明日會再來嗎?
宋嬌答覆自然是:明日肯定來!數量不一定很多,做法太難啦!您可以一次多買點!
賣炊餅的老闆酸溜溜的道:“小姑娘,你這生意不錯呀,一會趕上我賣幾天的啦!”
宋嬌掏出四文錢遞給他,抓着手裡的炊餅一口咬下去,誇讚道:“老闆您這炊餅做的地道!好吃!咬了一大口都沒找到肉!”
城西【祥瑞百貨】。
“醒神啦!給!我做的甜食哦!”
正在打瞌睡的張皓靈從夢中驚醒,睜開眼,便是個白布包懟着!
再仰頭望去,宋嬌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便接過來溫聲道:“那我得好好嚐嚐”。
來娣站在一旁一臉得意:“你快嚐嚐吧,我阿姐做的可好吃啦”。
“確實好吃!我還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甜食呢!”張皓靈笑着對來娣表示贊同。
瞥見宋嬌身後碩大的籮筐,他問道:“你知道稻香居嗎?”
宋嬌當然知道啦,那可是全府城最有名的糕點鋪了!
“不若我帶你過去,問問能不能給店裡供貨,也省的你自己挑擔走街辛苦。”
宋嬌沒想到竟然有這好事!驚喜之下忙不迭聲的道謝。
“白掌櫃在嗎?白叔叔,我給您帶新奇糕點來啦。”張皓靈進門便是一副熟絡的樣子。
瘦高的白掌櫃看看張皓靈,又看看他身後的兩個姑娘,便給他一個有意思的眼神,拿起這白白的糕點,輕輕咬了一口。
"這叫米花球,是這位姑娘做的,您看能不能放在店裡寄賣或是供貨。”張皓靈見白掌櫃滿意的直點頭,便忙問道。
白掌櫃道還是供貨吧,又與宋嬌商定這般大小的兩文七個,讓先送來一千個,待兩三日後看銷量再定往後的交貨量。
若說什麼能讓宋嬌高興,便是賺錢啦!
“本是給你送吃的,結果都給了白掌櫃了。”
張皓靈也客氣道:無妨,翻倍補上就行。
來娣不知爲何姐姐與這哥哥突然笑起來,便也跟着哈哈大笑。
尬笑的來娣憨態太過喜感,讓本是假笑客套的二人被逗的開懷大笑起來!
宋嬌買了十斤蔗糖並一些便宜的糙紙,她實在厭煩摘樹葉了,再說好包裝也能提高商品檔次呀。
張皓靈可心地給算了個優惠價,又整理了幾張破損的糙紙和麻繩一併送給她。
佔了便宜的宋嬌嘴角翹起,亂承諾以後若有新鮮吃食定會讓張皓靈免費嚐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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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婆子見孫女進門忙放下手中正納的鞋底,急忙上前將扁擔接下。
宋嬌和來娣軟着腿往廊下小杌子重重坐下,嚷着:今日是累壞啦。
宋婆子心疼的給孩子們端來溫水,又把毛巾溼了,直接給她們擦臉擦手。
錢氏撇着嘴道:“娘,她們又不是沒手,您都拿她們當嬰孩了。”
宋婆子笑道:“嬰孩可沒我孫女這般貼心。”
錢氏抓着鞋墊探頭看看籮筐,詢問賣了多少銀錢,又抱怨家中油和大米最近費了不少。
宋嬌並不理會她的閒言碎語,只是笑着道:今日遇到貴人啦!又把今日的事細細說了一遍。
宋婆子雙手合一對天拜拜,“這是你爹在保佑你們呢,不然哪會遇到這麼良善的人呀。”
“嬸孃,家裡的米和油我就按市價給銀錢吧。”錢氏一臉不高興正處於要找事的岔路口。
錢氏聞言立即嘴角翹起,又立即故意板着臉道:“那家裡柴火也費呢!”
宋嬌自然是有法子對付她,可是也煩躁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影響心情。
“我用了家中約莫五斤的稻米一斤的菜油,便算四十文。”
說着便把錢數給宋婆子,見錢氏那副要搞事的樣子,又道:“以後我做生意都給家裡算一股。”
錢氏眼睛一亮,眉開眼笑地坐下繼續‘呼啦呼啦’地納鞋底子。
宋婆子本不想接,可想到家和萬事興便伸手接過來,又摸摸宋嬌的頭髮滿眼都是讚許。
“阿奶,一會您得幫我忙哦,明日就得給人家送貨。”
宋嬌捶捶自家的酸腿,想到明日帶來娣去有些拖累。
“來娣,你明日跟着二姐去學堂,我要去給人家送貨。”
“嗯,大姐,我會聽二姐話的!你給我帶個肉餡的炊餅呀?嘻嘻”
“饞貓,給你們一人一個好不好?”
宋嬌很是擔憂來娣,這要是柺子一點吃食怕是能輕易騙走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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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補之剛到府城便騎馬奔到祥瑞百貨。馬還沒停穩,他便縱身躍下,將馬鞭往隨從手裡一扔,便大步跑進鋪裡。大喊一聲:小靈子!
張皓靈正在專心的扒拉算盤清點貨物,震驚中還未帶回頭,就被一個熟悉的身體猛地撲過來抱住!
“怎麼今日纔到?我原算着你們三日前就該到了。”
李補之抱怨道,船剛出京都半日便遇到燕王進京,河道分外擁堵疏散了兩日纔到達汴涼城,又遇大雨便耽擱了。
李補之笑嘻嘻地給張皓靈肩膀一拳,問他在泗水郡待的如何,不待人回答,又搶着道:“你爹也來啦,一會我們回去好好聚聚!”
張皓靈滿臉溫柔的看着喋喋不休的李補之,他八歲起便做公子的書童伴當 ,二人吃住一起形影不離。
兩年前陪公子在吳鐵臂門下習武時被賞識,以家奴身份做了入門弟子,又因三公子的姨娘在李二太太面前挑事,被厭棄趕到這裡做店小二。
此番往事不提。只說這泗水郡李氏本是一般官紳之家,百年前族裡李德全那支在京都發跡,便把這故土老宅修建了祠堂和祭田,並蔭及族人在府城開辦多家商鋪,把都城的貨物與江南道的特產互通,造就泗水郡如今的繁華。又牽線當世大儒在府城開辦鹿鳴學院,至今已有近百年曆史了。
這李補之出自京都李家嫡支,家中大伯父官拜觀文殿大學士兼太子少師,正三品京官,李補之父親官任正四品通政使司副使。
李氏雖不如百年前的先祖顯赫,也是盤踞京城的官宦世家。
華燈初上時,李補之和大總管張福正在城東【鶴來苑】酒樓,宴請泗水郡自家衆掌櫃。
推杯換盞之餘,稻香居的白掌櫃對張福擠眉弄眼道:“你家小子前日帶着一個姑娘家來我店裡,老張,我等着喝你兒喜酒呀!哈哈”
張福剛到府城板凳還沒坐熱就來應酬,與兒子只是略說幾句哪知具體甚事,便打着哈哈。
酒席過半,李補之便被一幫掌櫃給灌趴下了,張皓靈扶着軟癱成泥的公子上馬車。
待回到屋內伺候已吐慘的李補之擦臉脫衣,又與隨行大丫鬟梅影交代一番,這纔去了親爹的房內。
張福在小廝的伺候下用熱毛巾擦洗完畢,又坐在臨窗軟榻上喝醒酒湯。
張皓靈恭敬地立在一旁,等着親爹問話。
張福道:“坐下吧,大半年未見,你倒是長高不少,你娘給你做的秋衫本來特意放長些,看來也是將將好了。”
“娘身體可好,託人帶去的兩件狐皮可收到了?”
張福與兒子一問一答家中瑣事後,又問道:“聽稻香居的老白說你,咳咳,帶了一個姑娘家去他那裡?”
張皓一臉無奈的笑笑道:“不過是個小女孩,常來店裡的熟客罷了,我見她年紀不大就挑着個大籮筐做生意,想來是家中窮困,且她做的甜食確實新鮮好吃,便做個順水人情罷了。”
張福笑道:“我也是問問罷了,過年你就是十五了,大公子年長你兩歲已與關內侯家二小姐定下婚事,爹盼你能早日長大成人,你終是要回京都的還需找個知根底的。”
又道:“我們家生子雖說是婚配是由主家來定,但也是自家互相看好再請示主家。來時你娘說蘇家大丫頭素英就挺好,她爹孃不想讓她隨大小姐陪嫁到河東郡,正在尋摸家裡的好後生。”
張皓靈不賴煩這些,“爹,我如今還小不想成家的事。”
張福壓低聲道:“靈兒,你想脫籍做良民的心思還沒斷呢?你在李家大宅門裡長大,哪知道外面百姓過日子有多難。。。”
張皓靈不願意聽便藉口夜深了,打着哈切要回房休息。
張福在後面看着兒子背影,只能嘆息着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