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醒已是第二天下午時分。陽光斜射進窗口,在牀前投下一條拉長的斜影。雖是醒轉,李宏卻懶洋洋地伸着四肢不願動彈。忽地想到金絲小貓,朝胸口一摸,登時大驚,小貓不見了!
一個骨碌翻身爬起,卻見牀角里一個小小的顯眼金色東西正團成一團睡的很香,還發出純粹的呼嚕呼嚕貓鼾。他笑了,伸出兩根手指拈着它的頸皮提將過來。金絲小貓根本懶得動彈,藍色的眼睛只朝李宏翻一眼又闔上。李宏將它照舊塞進胸口,大踏步朝外走去。
院子裡靜悄悄的,李宏神識一辨,發覺靈虛子所居客院裡有許多人。正舉步過去,靈石子熟悉的大嗓門響起:“老六你醒了?過來吧。”
走進大廳李宏一愣。
滿屋子的人,靈虛子、靈石子和靈儀子以及長老們都在,還多了好些張生面孔,看裝束正是九離門的長老,座中甚至還有兩位女修——靈湘子和嶽清子。她們竟然趕了過來。楚軒楚曦等人都在下方站成兩排,見他進來,人人擠眉弄眼的使眼色。卻不知是什麼意思。
弟子羣上首還站着位翩翩白衣公子,那人回過頭,似乎又嫉又恨,但須臾消失,馬上恢復恭謹端莊。正是楚懷。
滿屋子的人都看着李宏,卻都一言不發。
這時嶽清子緩緩道:“楚宏醒了,開始問吧。”神色甚是和藹。
李宏對這位藏經閣的女長老一向心存感激,當時就是她發現自己當初合適修煉《六靈鹹儀訣》的。只是不知她這話是何意。
上首靈虛子點點頭,朝九樑峰首座靈儀子看去。靈儀子皺了皺眉,似乎很不好開口,遲疑半晌才道:“楚宏,你楚懷師兄說你交通敵人構陷峨嵋派致人死亡,可有此事?”
楚懷!李宏心下冷笑,面上卻恭謹道:“回師叔,絕無此事。”
靈儀子馬上道:“哦,沒有啊。”他轉過頭對靈虛子道:“楚宏說了沒有這事。”
這算什麼問話!滿座人差點失笑。靈虛子臉現尷尬之色,靈石子卻笑眯眯的。但兩人均不開口。再看楚懷,臉色陰沉的幾乎滴水。
李宏明白了,定是楚懷告狀,使得身爲他師父的掌門靈虛子和自己的師父靈石子爲了公允不好插手,於是將問話一事交給靈儀子,靈儀子卻明擺着不信,於是出現這幕。
就在這時靈湘子開口了:“我來!”
她臉若冰霜,聲色俱厲的道:“楚宏,峨嵋派黑焰到底是怎麼死的?這事峨嵋雖然到現在還沒派人來問過,但我們自己必須搞清楚!你若有半分虛言,我定執你親送峨嵋任他們處置!”
“師父——”一聲嬌喝,卻是楚曦忍不住了,她撒嬌道:“我都說了不幹楚宏師兄的事了……”
話未說完靈湘子一聲斷喝:“住口!你當爲師不知道,你跟他……”話到嘴邊卻不得不嚥下,還狠狠瞪了楚曦一眼。
楚曦萬分委屈,眼淚開始在眼眶裡打轉,想甩手出去卻又擔心李宏,只得原地站着不動;想到師父那末三字,潔白的面容漸漸蒙上層紅暈,螓首低了下去,神色卻沒那麼傷心了。
衆人心下了然,有些人肚子裡差點笑翻。靈石子笑眯眯的看着楚曦,眼神就跟看兒媳似的。
靈湘子只當沒看到,繼續聲色俱厲的喝道:“楚宏你說!到底怎麼回事!”
心思飛快轉動,李宏已是打好腹稿,誠懇將當時始末說了個清清楚楚,末了叫道:“那斷腿之人後來被峨嵋派弟子圍殺,當時只有他們的人在場,我跟峨嵋四劍有過節在先,想怎麼說還不是由得他們?只是弟子萬分不服!”
“是啊,我作證!不幹六師兄的事,是他們誣陷!”楚雄頭一個大叫。
楚海等人紛紛附和,連楚亮都說肯定是誤會。
一個聲音分外清冷:“六師兄爲人雖然囂張跋扈,但要說他交通敵人構陷峨嵋派,這事絕對沒有!一個月來,多虧他照顧我們這些師兄弟,不是他我們早在仙田裡死一百回了。弟子雖然一直不喜六師兄爲人,但絕對不敢說謊!”楚軒站出來大聲道。
此刻他面容嚴正,這番說辭頗有正氣感。連李宏都聽得訕訕的,原來我很囂張跋扈啊……
堂上衆首座長老都聽住了,到此人人都相信是峨嵋誣陷,要不就是他們誤會。只是峨嵋派一向跟九離門不睦,這次還不抓住這個把柄逼着交出李宏,這卻如何善了?
只聽楚軒大聲朝李宏道:“你還不把那事說出來?難道真的想做個無名英雄?”
李宏摸着頭上額帶,訕訕的道:“說了只怕他們也不信……”
“但卻是事實!”楚軒大聲打斷,朝靈虛子一拱手:“其實這事很好解決。我們後來撤出的時候正好碰到那些黑衣殺手圍攻峨嵋派弟子。當時六師兄跟弟子定下一計,由他出手偷襲掩護我們撤退,同時正好給峨嵋派弟子解圍,說起來六師兄其實還是峨嵋派的恩人!六師兄還殺了個黑衣殺手,有從他身上搜到的靈丹一瓶爲證。”
李宏愕然,一時不知楚軒何意,要知道當初說好那瓶靈丹只在私下拿給師父看,此刻人多嘴雜絕對不是好時機。
楚軒卻沉聲道:“請恕弟子無禮,六師兄這瓶靈丹來歷非同小可,請無關人等暫且退下,待看完就見分曉。”他特地把“無關人等”四字咬的特別重。
衆人大譁,許多長老紛紛出言斥責楚軒大膽。楚軒卻不爲所動,昂首挺胸。到此連李宏都不得不佩服他有幾分膽量。
“好,我贊成!”發話的是嶽清子,她神色清冷,毅然朝衆人道:“我留下,另外掌門師侄、靈石子、靈儀子、靈湘子和楚宏楚軒留下,其餘人等全部退到院子外面。”
藏經閣首席長老嶽清子的話絕對有分量,她一言既出,在座的長老們全都不敢反駁,個個朝楚軒冷冷掃了眼,接連閃出門去。楚曦等人也是魚貫退去,臨出門都朝李宏投來一個安慰眼神,還悄悄朝楚軒豎起大拇指。只有楚懷神色陰冷的朝楚軒狠狠看了眼纔不甘心的慢慢退下。
大廳裡很快安靜下來,嶽清子雙手一擺,一道清光漾過,已是佈下隔絕陣法。她神色和藹的看向李宏:“你現在可以說了。”
李宏乾脆一五一十和盤托出,末了把那瓶易容丹取出遞到靈石子手裡道:“事情太大,這意味着仙宗內部有人通敵!這次參賽弟子死傷衆多跟奪天谷脫不了干係。”
靈石子接過玉瓶只看了一眼就驀然變色,趕緊遞到靈虛子手裡,衆人一一傳閱,越想越驚。
靈虛子臉色陰沉下來,他恨聲道:“原來如此!我早就覺得青易子不安好心,這事必定要稟報宗主,請他定奪還我們大家一個公道!”
“正是,找宗主稟報去!”靈湘子靈儀子紛紛附和。
“掌門師伯且慢。”說話的人卻是楚軒。
堂上諸人越來越覺得靈石子這個七徒弟十分有頭腦,想到他是何出身,不免心下暗歎,到底家學淵源。
靈石子咳嗽一聲道:“老七你說來聽聽,記得不許太過僭越。”
“是。”楚軒看向李宏道:“六師兄,這事還得麻煩你走一趟。”
李宏再次愕然:“去哪?”
“只須你去次峨嵋客館,向他們展示中階靈符‘火鳳凰’,他們自然明白是你出手相救。那時再請峨嵋派掌門亦陽子過來相敘。至於說什麼,掌門師伯和師父應該知道了吧?”
靈虛子眉頭皺了起來。
靈石子沉吟道:“你的意思是?”
“峨嵋這次折了一百多名優秀弟子在仙田裡,說起來那個黑焰的死簡直微不足道。我想亦陽子現在肯定怒火沖天,肯定十分想知道究竟是誰在裡面搗鬼。如此一來,他的怒氣就會引到奪天谷的人身上,反而會感激我們九離門。有他相陪,再向宗主進言把握更大。於公於私,我覺得師父師伯都該讓李宏走一遭。”
“好!妙計!”靈湘子沉思片刻立刻贊好,她看向靈石子笑道:“你的兩個徒弟一文一武,連我都羨慕了。我覺得楚軒說的辦法十分好!”
靈石子笑眯眯的,把靈湘子這話照單全收。靈虛子卻嘆口氣:“師弟自然收得好徒弟,可是我的徒弟卻怎麼辦?”他面容沉重,兩道長眉幾乎打結了,面上現出一抹淡淡的傷心之色。
衆人自是明白他的心情,楚懷是他的關門弟子,一向愛護有加,本以爲是可以託付衣鉢之人,沒想到心術如此不正,難怪他傷心。
靈湘子直言不諱地大聲道:“現在知道已不算太晚,哼!這種奸邪之徒要他幹什麼!依我說,終身面壁思過!構陷同門、惡人先告狀,遲早是個禍害,早打發早好!”
靈虛子心下難過,沉默良久才遲疑的道:“就照師妹說的辦。”
靈石子卻悄悄朝李宏使了個眼色。李宏只得硬着頭皮爲楚懷求情。
靈虛子一點高興不起來,淡淡道:“你是個好孩子,但這事我心下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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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石子帶着李宏楚軒走出院子。楚懷他早在門外忐忑站了多時,見三人出來,張嘴想問,靈石子趕緊帶着李宏楚軒離開。
靈湘子的聲音冷冷傳來:“楚懷你進來!”
隔絕陣法已除,外面所有的人都聽到靈虛子冷聲說:“楚懷,你心性頗有偏差,不配爲師對你的厚望。從此你只是我靈虛子的記名弟子,這次回去後沒有爲師允許,不得隨意進出爲師居所!”
這意味着楚懷一切特權被除,從此再無掌門之份。
楚懷癱軟在地,心裡涼到極點,人羣裡楚曦鄙夷的眼神更使他直墜萬劫不復的境地,心裡有火在燒,他大喊:“我不服——”
沒人理他,衆人一窩蜂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