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識倏忽放出去罩定面前這個哆嗦的魔宗外圍,李宏緊盯他的反應,想感知到這人腦袋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這是第一次將自己強大的神識這樣用。在此之前,對付的是靈獸。人,是頭一回。老實講,李宏對此並不是很有把握。
這人一開始並不知道李宏定定的注視着自己究竟是在幹什麼,但漸漸的,他感覺到了一種奇怪的壓力。這種壓力不是來自李宏,而是來自於自己的內心。強烈的壓迫感、恐懼感使他腦袋一片空白,十分想解釋想說明,骨鯁在喉不吐不快,但奇怪的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如輪如何說不出。他的額頭上滴下豆大的汗珠。
就在這時,突然聽到腦海裡有道威嚴的聲音在命令自己:“到底是誰派你混進李小樓屬下隊伍裡的?”
這道聲音直指胸臆,這人腦海裡不由自主掠過許多畫面。
一位三十許年紀的青袍人緩緩朝自己飛來……他張開嘴說了什麼,一道黑光籠籠罩自己……倒地不起……醒來後似乎什麼都忘記了,李小樓絕色面容出現……回到自己住處,點着了一張莫名其妙的符,竟然不知那符什麼時候藏在那裡的……木然說了幾句話,符消失在青煙裡,似乎什麼都沒改變……
不知過了多久,這人如夢初醒的從一種奇怪的如夢如幻的境地中醒來,定睛一看,自己仍然在地牢裡,面前空無一人,那位可怕的天師已經不知去向。
李宏緩緩走進刑訊室,沉吟了。原來是這樣。
當初這奸細確實是李小樓手下之一,但有次一位神秘的青袍人出現,似乎給他下了什麼法術,這人便時常不由自主的充當奸細、向那人報信。
整件事說起來並不稀奇,但是這位青袍人卻很值得玩味。他的魔功相當高明,在那奸細身上下的法術類似於魂咒,從此這人只要看到李小樓在臨安出現便會自動報信,但在報信的時候卻是處於一種離魂症的狀態裡,醒來後大半忘記自己的所作所爲。
法術相當高明,而且他居然也會仙宗獨家擅長的符術!李宏預感到這人十分可怕,但同時也有些沾沾自喜。
改良的馭獸訣對普通人一樣有效。當時這人因爲法術的關係無法用言語說出來,但李宏卻用神識從他腦海中調出了那些畫面,有點像是情景重現。李宏就像一個旁觀者,將他腦海裡掠過的那些畫面清楚從頭“看”到尾。
實在太厲害了,神識竟然還可以這樣玩。李宏大爲振奮。想想不覺微笑。這手段並不光明,對自己人當然不會用,但若是抓到了魔宗人不妨一用,以後刑訊逼供說不定都能直接省去,豈不是省事許多。
李宏背手慢慢走上地牢口的臺階,青袍人的長相深深刻在腦海裡。這人,以後肯定會會上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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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除了四人,這些魔宗外圍全部被處決。
這四人是秋娘、梅娘、芙娘和秋娘的小婢小翠。李宏有種感覺,秋娘三人似乎是李小樓手下很重要的角色,應該先留下性命,說不定以後有用。而小翠則罪不至死。李宏下令將四人關在地牢裡,供給飯食,還召來太醫替秋娘治腿。
這些年李小樓對大宋朝局瞭若指掌,正是拜秦熺所賜。秋娘和秦熺兩人來往不下五年。這五年裡,秋娘等人傳回的重大絕密消息使得金國一口吃定大宋,連趙構迫切想迎回母后妻子的秘密心事也是瞭若指掌。正因爲這樣,金國開出了天價砝碼,將一個對他們已經無用的半老徐娘換回了岳飛的人頭。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秦熺比秦檜更該死,但事實到底是不是這樣,只有秦檜自己心裡有數。當初他也被金人擄走過,怎麼逃脫的、又怎麼編出一番謊言使得滿朝文武相信、被趙構重用,這其中的秘密只有他自己知道。
到此秦熺的案子已經不用再審,何況他多半時間都是昏昏沉沉的,偶爾醒過來也是哭一聲秋娘,從他嘴裡根本問不出什麼。
趙鼎呈上案子的結論奏章,末尾建議秘密處死秦熺。他很是擔心天下臣民從秦熺的案子裡看出點什麼端倪,進而將矛頭對準趙構。
趙構看完默不作聲的用硃砂批了“照準”二字。
秦熺的命運就這樣決定了。
當天晚上,太醫局高手調製的一杯毒酒就送到了大理寺監牢,秦熺被幾名牢卒按住手腳強灌下毒酒。片刻後兩腿一伸嗚呼哀哉。
秦熺屍體被髮還秦檜安葬,責令秦檜不得對外吐露半個字,只能說是秦熺在獄中傷疽爆發,嘔血而亡。主要涉案人已死,秦檜免於追究,從此不許出府,等待聖意。
“不許出府、等待聖意”八字就像時刻懸在秦府所有人頭頂上的一塊大石、架在脖子上的一把鋒利鋼刀,從上到下每個人惶惶不可終日。
秦熺喪事極其低調的辦完沒多久,奴僕開始出現大量逃亡,偌大的秦府不過幾天工夫幾乎連灑掃的人都逃光了。院子里長出了雜草,到處一片淒涼,夜間都沒幾間亮燈的屋子。同時不見的,還有大量金銀財寶和秦檜的秘密庫藏私財。
秦熺媳婦很快就被孃家接走,王氏不得不帶着兩個婢女親自給秦檜做飯。想到昔日風光,這位“一品夫人”仍然不改悍婦本色,一邊罵一邊哭,天天都要鬧騰幾次,秦檜如果不勸她就不消停,幾乎要把秦檜逼得發瘋。
關鍵時刻大管家秦福倒是沒有落井下石,一直陪在秦檜身邊。某夜在跟秦檜長談一次後,他神秘的失蹤了。很快秦家在臨安的店鋪和地產農莊都被低價轉手。過段時間這位秦福突然出現在嶺南,明眼人都知道他是在爲秦檜的貶謫鋪路。
但某天,這位秦福忽然再次失蹤,隨之失蹤的還有他隨身攜帶的大量金銀寶貨。從此人間蒸發,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江湖傳得沸沸揚揚,都說這位秦府大管家一出臨安就被大盜盯上了,不用說,他帶去的金銀財寶都被剪徑,自己也被丟入深山餵了豺狼虎豹。
沒過多久,臨安周邊出現了許多義倉和施粥棚,貧窮無依的窮苦百姓可以到義倉施粥棚領米領粥,一時活人無數。
有人不禁將這兩個現象聯繫在一起,窮人們私下悄悄議論:“定是嶽爺爺顯靈。收了那大奸賊的金銀來救濟咱窮人了。”
道聽途說江湖傳聞甚囂塵上,一天比一天傳得離奇古怪,最後甚至有說岳爺爺已成聖成仙,秦檜連光桿子倒黴太師都當不久,嶽爺爺定會向他索命云云。
李宏聽到這些傳聞一笑置之。秦福的確是他派楚明楚亮二人去“剪徑”的,不光那些,就連秦府多年積累的秘庫私藏都悄悄搬了個乾淨。這些錢財劃出相當一部分交給岳飛在嶺南的三子以及許多被秦檜陷害的忠良之後安家,剩下的都辦了義倉和施粥棚。也算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經手之人自不必說,除了趙鼎不會再有別人。
現在秦檜每天在自家那位悍婦瘋了似的吵嚷聲中度日如年。
門外駐紮大隊御營軍,秦檜被軟禁不得出府,下人逃得一乾二淨,買米買菜得哀求門口軍卒通融,通融的辦法當然是拿錢出來。一石米往往是市價的十倍不止。秦檜賠光了所有王氏夫人的頭面首飾,開始拿以往搜刮來的價值連城的古董換回少得可憐的柴和米,連僅存的幾個婢女都出讓了,漸漸精窮,窮得他連太師蟒袍都要拿出去換食物果腹。
王氏還不肯消停,經常吵着吵着就衣不蔽體的朝外衝,嘴裡嚷着皇帝如何卑鄙如何騙人。剛衝到門口就被秦檜死死拖回來。消停一會兒,吃了碗飯有了力氣王氏再次開始吵鬧,如此日夜不停。
秦檜很快削瘦下去,經常徹夜無眠,一有風吹草動就驚跳起來,兩顴時常泛起不正常的潮紅。這已是肝病徵兆,是活活被氣出來的。
但是,他仍然不捨得死。到了這個地步,他仍然不肯自裁,還在琢磨翻身的辦法。
一開始李宏還有興趣,常常找捧日天武等四軍御營軍的都指揮使嘀咕,後來乾脆全權交給他們。四位都指揮使沒多久全都暴富。守過秦檜大門的小卒人人發了點小財,一時看守秦府大門成了四軍心照不宣的美差。
消息傳到趙構耳朵裡,他很爲此心疼,早知如此乾脆抄了秦檜的家,這些財物搬到內庫豈不更好。
對此李宏淡淡一笑:“我已經暗示,這正是皇上您的意思。跟那些小錢相比,想必軍隊的忠心對您更重要。”
這樣一個大人情賣給趙構,趙構心領神會。不過是暗示,又沒下明旨。這樣一來,這四位戍衛臨安行在的最重要部隊緊緊捏在自己手裡,既是人情又是個大把柄,還怕他們不忠心麼?
趙構嘿嘿笑出了聲,從此半句不再過問。
當初衛鳴是建議讓皇帝抄了秦檜的家,但李宏想過,這樣的話動靜太大,而且收歸趙構的私人內庫哪有還之於民恰當,因此用了個釜底抽薪之計,而且還讓趙構半點不滿都不會產生。
刀切豆腐兩面光,對誰都有好處。李宏自己都爲這個計謀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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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安全面肅清,李小樓遲遲不出現,李宏倒有些無聊起來。但只要不出宮辦事,綠婠必定以各種藉口來訪,含情脈脈的眼光讓李宏頭皮發麻,只好用各種藉口外出,儘量不待在皇宮裡面。
不是去趙鼎府上混飯,就是到粥棚幫忙,有時找那四位都指揮使喝酒,無聊時踩一踩以前秦檜的忠實走狗們發發脾氣。日子雖逍遙卻着實無聊。
就在這時,去嶺南尋找嶽霆的水清子和水渺子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