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瓊華殿。
寬闊的大殿裡,崑崙掌門、現任仙宗宗主玄戌子正在光潔明亮的白玉地面上踱來踱去,飄逸的白色長袍拂過鏡子一樣的白玉地面,那裡面也有一個玄戌子,正用一種疑惑和心煩意亂的眼神瞪着他。
自從接到九離門裡眼線的密報後,玄戌子一連三天都無法休息打坐處理門派中事務,一直在這裡煩躁地踱步。
當然,如今這個眼線已經不是當初的嶽芒子,換了新的人。本來玄戌子對自己說,有李宏在,九離門已經沒必要安插任何眼線,但是沒想到李宏卻在那次著名的曠世大戰中莫名其妙的飛昇,接着,那人自動投到門下,玄戌子順手推舟的答應了,這樣,玄戌子在新的九離門便有了一個新的眼線。
六年了,修界局面已徹底改觀。
那著名的一役之後,魔宗殘存勢力再次轉入地下龜縮不出,就連那囂張的女魔頭李小樓都銷聲匿跡了,仙宗贏得這次靈局之戰的完勝。玄戌子憑此役的調度有方,聲望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甚至有人將他與九離門開派祖師金母相提並論,認爲他的智慧和勇氣根本不輸給其祖師。終其一生,玄戌子知道,只要自己不想卸任,這崑崙掌門和仙宗宗主兩個位子根本就是坐得穩得不能再穩。
玄戌子並不貪戀這兩個位子,但是,他喜歡那種被萬人仰視、齊刷刷投來的崇拜尊敬的目光。但是現在,危機來了。
李宏,居然從仙界回來了!還帶來一個驚天動地的大消息!而且還沒有第一時間通知自己!
玄戌子心裡很不是滋味,到底是對李宏沒有第一時間通知自己感到生氣,還是因爲仙界那檔子事太令人震驚,他自己都說不清楚了,反正心煩意亂,各種念頭紛至沓來,三天了,他根本無法靜下心。
這事沒人商量,也不能跟人商量,玄戌子很清楚,如果這事捅出去仙宗會大亂。好不容易得來的安定局面,玄戌子壓根不想壞在自己手裡。
玄戌子的腳用力一跺,腮幫子高高鼓起,“他既然不來告訴我,我就上門去問!就算從此沒了眼線也只好不顧!”
玄戌子只帶了兩名護衛長老,打開玄天無極大陣,匆匆向南荒馳去。
如今的九離門山門已經公示整個仙宗,就是南荒大湖。只要有人想要拜謁新九離門山門,到那大湖邊連呼三聲,自有九離門引路長老出現。當楚雄繼任九離門第十八代掌門大典的時候,仙宗各派掌門都曾接到邀請信觀禮,當然更是少不得玄戌子,所以玄戌子對路徑已算熟悉了。儘管這樣,依然在南荒裡面兜了兩個大圈才找到這面鏡子似的大湖。
可是接下來,玄戌子左喊右喊,不要說連呼三聲,連呼了上百聲都不見有人出來,從正午一直喊到日頭偏西,喉嚨都喊的發乾,身後兩位護衛長老都怒了,終於快天黑的時候,大湖底下冒出來一人。
一見這人,玄戌子微微一愣。
來者女裝打扮,清冷出塵,飄逸如仙,卻是原綺霞宮黛雲子大弟子惠風。
綺霞宮被魔宗滅後,惠風無處可去,心灰意冷,無心重振綺霞宮,便一直待在九離門,跟師妹巖蘿一起作爲九離門的客卿長老。當時在楚雄繼任大典上,玄戌子曾見過此二女。此時一見惠風便認了出來。
惠風上前見禮,惜字如金,只說了句:“請!”將手往湖裡一指,便不說話了。
玄戌子心底苦笑,看來眼線所言絕對不假,這九離門目下定有大事發生,自己此來,楚雄不親自出來見也就算了,居然還派了一位出名說話少的女長老來接待自己,看來明顯是不想跟自己說明情況了。
想到此,玄戌子心裡驚疑不定,但是既然能進去,他便決定進去再說。
四人沉到湖底,疏忽眼前一亮,已被轉移,面前就是浩瀚的藍色大海,那大海中央,一座白螺似的大島在藍天白雲下格外明亮晃眼。細看,在水天相接之處、那白螺似的大島外,隱隱有一個綠色的小點,那裡不時傳來鳳翱龍鳴之聲,清越嘹亮,仙氣不凡。
惠風在前引路,玄戌子邊飛邊盤算,到底該如何套出實情……
與此同時,神殿之城最高層中央大廳裡,以伏羲、軒轅、金母、神農、純陽子爲首,李宏、天燭、極光、蘊九子、嶽常子、靈偃子、楚雄、楚軒、羲和、田承等,全都嚴肅地坐在各自位子上,正在召開一個最高等級的秘密會議。
早在楚雄擔任掌門後,神殿之城最高層第十層和上面平臺上的塔樓便被宣佈爲門中禁地,一般弟子無事不得入內。至於塔樓裡的冰與火之花傳送陣,由殿靈改布在另外的地方。這樣一般弟子便不須經過禁地才能去到仙田等地。嶽常子蘊九子等人還額外加布了許多禁制和機關,以保護神殿之城地宮裡的秘密。現在,這第十層,可說是整個神殿之城防衛最嚴密的地方。
要討論的事情實在太驚世駭俗,儘管有了如此多的防護,李宏還是親手再布了一層禁制。一道火色微光閃過,大廳牆面外又多了一層李宏的識力罩。
李宏這才道:“行了,現在可以開始討論這件大事了。”
“等等,”楚雄皺眉道,“宗主玄戌子親至,我捱了好久,不得不派惠風去接他進來,現在他應該已經進來了。我該對他怎麼說?”
李宏沉吟良久,毅然道:“讓他進來,到這裡來!這件事反正瞞不過他,索性開誠佈公,讓他跟我們一起討論!”
聽李宏這樣說所有人都是微微一驚,蘊九子開口反對道:“不妥。玄戌子來的蹊蹺,要知道,我們並沒有任何風聲放出去,目前知道的都是九離門中自己人,他怎麼會在這個節骨眼上來訪?”
一語提醒楚軒,楚軒立時肯定的道:“又有內奸了!門中必有人向他通風報信!”
衆人大譁,楚雄甚至開始冷笑起來,“很好,我楚雄當掌門居然也出內奸,那內奸,怕是活得不耐煩了!楚軒,你看會是誰?”
楚軒低頭沉吟,眉頭越皺越緊,臉色開始古怪起來。
衆人七嘴八舌地說着內奸的事,李宏卻是這裡唯一真正對內奸不在意的人,大聲道:“好了,大家聽我說。那內奸,不管是誰眼下根本沒有探究的必要,畢竟說來說去,其實玄戌子這樣單槍匹馬秘密的來,就已經是擺出姿態想跟我們誠懇談談,所以我覺得不妨讓他參加,畢竟這件事就算想瞞也瞞不了多久。”
既然李宏堅持,衆人就不再反對了,楚雄出去,沒多久就帶着玄戌子進來。
玄戌子的目光首先落在李宏臉上,接着,他一一審視地看着伏羲、軒轅、蒙面的金母、神農……對他來說,這些人都是生面孔,而且就他看來,神農伏羲等人修爲都不高,一時之間玄戌子實在猜不透他們的來歷,但他注意到一點,這些人全都坐在李宏上首。這點讓他驚疑不定。
大夥見禮,給玄戌子多添了把椅子,就坐在李宏右手邊,落座後,玄戌子立刻拱手問道:“敢問這幾位前輩是?”他注目伏羲幾人。
李宏呵呵一笑,不說別人,單指着蒙着面紗的金母道:“你猜猜她是誰?”
仙界最後一役中,金母爲了給叛軍開路,被霸道的混沌歸元鏡反噬之力所傷,再加上多年在仙界顛沛流離受盡苦楚,後來就算李宏用了大把仙草都無法使她復原,現在她已經修爲盡喪,不過是李宏用仙草在給她吊命,可說活一天算一天了。她生性要強,修爲沒了便不肯回崑崙見徒子徒孫,說去的話觸景生情圖惹傷心,情願隱瞞崑崙繼續待在九離門。李宏便只好由她。但是現在崑崙掌門、金母的嫡系玄徒孫玄戌子已經站在金母面前,李宏就不想再替她隱瞞下去。
果然這話一出,金母頓時不悅,瞪起眼珠子用她那十分特別的聲音森森的道:“小子!我跟你是有約定的!難道你不想要那面鏡子了麼?”
李宏老臉一紅,想到自己答應人家,此時卻又揭穿,確實有些不好意思,至於混沌歸元鏡給不給自己,李宏對此卻並不在意,畢竟法寶現在自己多的要命,少一個混沌歸元鏡也沒什麼大不了。
但是玄戌子何許人等,注目金母登時狐疑起來,他的修爲現在是除了李宏、靈偃子的仙宗第一,跟蘊九子也相提並論了,所以就算金母戴了面紗,那底下的真實面目依舊瞞不過他的神識。雖然只是一張骷髏般的臉,但骨架猶在,尤其金母的聲音實在太特別了,玄戌子看着金母不說話,但是那臉上,已經開始起疑,漸漸的,變成沉思,最後,突然變成了狂喜,不由分說,對着金母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崑崙第三十二代弟子掌門玄戌拜見祖師!”接連磕了九個響頭,每一聲都是實誠叩在地上,撞得地面通通大響。
到了這個地步,金母想要否認就太過分了。
她緩緩道:“既然認出來就罷了,不過,我回來這事除了你,不要告訴任何人。”
玄戌子跪在地上恭敬的道:“弟子謹遵祖師之令!但是祖師一定要容弟子伺候在側,也好朝夕聆聽教誨。”
金母良久才默默點點頭,“你站到我身後來吧。”
玄戌子立刻依言站到金母身後,臉上滿是孺慕和喜色。李宏本來想勸金母讓他繼續坐在自己身邊,畢竟他是宗主嘛,要給三分薄面,但想想接下來要討論的事,心裡念頭一轉,正好,借金母的威風壓壓他,到時好行事。
李宏咳嗽一聲,環視衆人正色道:“今日齊聚,是有件大事想要跟衆位商議。中土靈局已破,靈氣大瀉,未來百年,中土將不會誕生哪怕一個有靈根的嬰兒,而且九大洞天、包括我們神殿之城和仙田都將失去中土靈局支持,從此靈氣日漸稀薄,也就是說,不出百年,整個中土都不再合適修仙,所以我們必須撤走。現在的問題是,往哪裡撤?如何撤法?”
此言一出,別的人都罷了,畢竟事先已經都知道了,但是玄戌子卻是第一次聽說。這段話簡直比李宏帶着仙人迴歸這個消息還令他震驚,簡直如雷轟頂,他失聲驚叫:“不信有這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