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涯等人在白帳下喝了一些茶水,談笑正歡之時,山腳下灑起一片煙塵,哨探回報說,湯頭領回來了。
“哦,來了。”楚天涯便笑了起來,“不知道湯盎收斂了脾氣沒有。若是把時立愛虐待了一番或是嚇傻了,可就不好了。”
“那老賊害死我許多兄弟,我真想將他一箭釘死在這小蒼山上!”焦文通的臉上還是有些怒氣,但馬上又道,“但主公有令,屬下必然聽從。就留他多活幾日,哼!”
白詡卻道:“依小生看,他現在也巴不得想要見到主公。因此,他非但不會被嚇傻,反而還會欣然前來。”
“是嗎?”楚天涯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焦文通看着這兩人,只覺得他們神色詭異,猜不透他們打的什麼啞謎。
少時過後,湯盎帶着人馬,把時立愛“押”到了楚天涯所在的營地。
“主公,屬下把人帶來了!”一到了楚天涯等人的面前,湯盎就全沒的奔放的威風,而是像個涎皮賴臉的流氓湊上前來,流着口水嘿嘿直笑,“說好的豬肘子呢?”
“在那邊,自己吃去!”白詡沒好氣的道,“沒你事了,退下!少在這裡丟人現眼!”
“嘿嘿,那俺去了!”湯盎抹着口水,一邊給楚天涯和焦文通等人點頭哈腰,一邊喜滋滋的朝篝火走去。
時立愛下馬後整了整衣冠,神情悠閒的信步朝楚天涯等人走來,遠遠的就在拱手微笑,“諸公,好興致啊!這烤肉的香味,時某遠遠就聞到了。”
“時先生,咱們又見面了。”楚天涯拱手回了一禮,笑道,“楚某知道時先生出身北方喜歡烤食的獵物,因此親自下手打來了一些命人烤食,不知合不合先生的胃口?”
“明公太客氣了。”時立愛看着曾經的“宋將軍”楚天涯,面帶微笑的道,“得蒙明公如此厚愛,時某不知如何報答。”
“也不全是我的功勞。這位就是河東鼎鼎大名的太行神箭焦文通。”楚天涯擡手指了一下身邊的焦文通,說道,“楚某武藝稀鬆平常,鳥雀都射不下幾隻。但凡一些獵物,都是他打來的。”
“原來閣下就是威震河東的太行神箭焦二哥,久仰大名如雷貫耳。”時立愛輕鬆自如的微笑,對焦文通拱手而拜。
“不敢當。”焦文通的臉繃得緊緊的,鼻子裡還輕哼了一聲,“焦某還要感謝時先生放我一馬,讓焦某從西夏國的館驛死裡逃生。這番恩情,怎麼說也得報答一番纔是。區區獵物,何足掛齒。”
“哦,焦二哥太客氣了。”面對焦文通能夠殺死人的眼神與冷槍暗箭似的話語,時立愛非但沒有半點緊張反而笑意盈盈,就像是朋友之間的客氣寒暄一樣。
白詡在一旁搖着扇子,也是一臉的輕鬆笑意,“主公,還是請時先生坐下敘話吧!”
“哦,你看我這一高興,倒忘了禮數。時先生,請!”楚天涯哈哈的笑,將時立愛請到了白帳裡入座,又命小卒取來茶水點心伺候,真像是招待久別重逢的摯友。
時立愛也不拘禁,時時輕鬆自如面帶微笑,該吃的吃該喝的喝,就跟真的到了老朋友家裡一樣。
“先生此去,不知何時才能相見。”楚天涯笑吟吟的說道,“楚某一定會十分想念先生的。”
“時某也是如此。”時立愛也是面帶微笑,“明公大才,令時某十分的仰慕。若有機會,定要與明公秉竹而談、通宵達旦,那必是人生一大妙事。”
“會有機會的。”楚天涯微然一笑,“等我擊潰了完顏宗翰、活捉了先生,我們就會有大把的機會。”
“呵呵——”時立愛撫髯長笑。
“先生何故發笑?”楚天涯問道。
“明公勇而勇矣,但卻是初生牛犢之勇,時某不能不笑。”時立愛說道,“雖然時某知道明公天縱其才壯志凌雲,河東義軍兵強馬壯盛況空前。但比起大金國、比起狼主來,還是差距不小。明公要擊潰狼主、活捉時某,恐怕不大現實。”
“不見得吧!我等你們從東線南下突襲中原的時候,斜出太行直插河北,在黃河沿岸切斷你們的主力大軍的歸路,然後派一旅偏師奇兵直搗燕京深入遼東。別說是完顏宗翰了,就是你們的大金國皇帝也是我囊中之物!”楚天涯如同閒話家常般的笑道,“——好吧,就算大隊的軍馬衝不過你們的軍事封鎖線,那麼,小股的刺客怎麼樣?最近我結識了一位新朋友,是個女的,好像叫什麼完顏黛柯,號稱是曾經的金國貴族,還是完顏宗翰麾下狼牙衛隊的大首領。她特意前來投奔我,要當我的貼身護衛,還說可以爲我做任何事情,包括去切了金國皇帝的腦袋。我覺得她是唬我的,故意擡高身價了想騙我的錢——時先生,你們狼主麾下,究竟有沒有這麼一號人物呢?”
時立愛拿着水杯子的手,驀然的抖了一下。
就連白詡與焦文通的臉色,也都變了一變。
沒人想到,楚天涯會把這麼重大的軍國之事,當作笑談一般在敵人的面前說出來。
“怎麼,先生怕了?”楚天涯呵呵直笑,“難道貴國真的打算從東線大舉進攻,對我大宋東京施以閃電襲擊,想要一舉滅宋?”
面對這樣的話題,時立愛再也無法淡定了。
他呵呵的乾笑了兩聲,“明公玩笑開大了。這種軍國大事,豈是時某能夠左右的?”
“時先生太謙虛了。”楚天涯笑道,“先生貴爲金國西朝廷的樞密使、金國統帥完顏宗翰最器重的謀主,你的意見,就是大金國的用兵之法。所以楚某很好奇,你們究竟會怎樣南下呢?當然,如果完顏宗翰敢重走老路,楚某會很開心的在太原等他的。呶,就在這裡,小蒼山,楚某就要先給他一個下馬威!”
時立愛的臉皮都在抽搐了,心中苦笑不迭——這人有病吧!這種軍機大事,他說得像是小孩子過家家一樣!
一旁的焦文通與白詡也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
白詡搖着扇子笑眯眯的道:“主公,你這樣會嚇壞時先生的。你瞧,時先生一杯茶都在嘴邊舉了半天了,也沒喝下。”
時立愛一怔,苦笑一聲喝了一口茶水,然後放下杯子拍了拍膝蓋,“明公,你真是個妙人。時某,拜服。”
“哦,不會吧?”楚天涯笑道,“時先生這麼容易就對我拜服了?據我所知,時先生一向是頗爲自負傲氣凌雲的。”
“不服不行。”時立愛搖頭苦笑,“明公,時某已經無話可說了。如果明公沒有別的吩咐,那時某就請告辭,要去趕路了。”
“那怎麼行,說好的給先生餞行,獵物都已經烤在火堆上了。”楚天涯笑道,“不忙急,好歹吃飽了再走。”
“不了,時某這就告辭。”時立愛站起了身來拱手而立。
“那好吧,楚某也就不強人所難了。”楚天涯笑眯眯的起了身回禮,“先生好走。若有機會,定要再向先生討教。”
“明公請——”
時立愛甚至都不想再多說一個字了,匆匆的拱手拜了一圈,大步朝他的坐騎走去。
楚天涯喝道:“湯盎,放下你的豬肘子,快去護衛先生下山!”
“噢——屬下得令!”正在一旁啃得滿嘴流油的湯盎,連忙扔了豬肘子跑過去,翻身上馬。
如同來時一樣,湯盎帶着一隊騎兵,將時立愛送下了山。
“呵呵!”白詡與焦文通發出了一片大笑。
“主公,他被你嚇壞了。”焦文通說道,“他都不願意在這裡多留一刻,就是怕聽到主公再說那樣的話。”
“他不怕。他一點也不怕。”楚天涯微笑道,“別看他一副文致彬彬飄然灑脫的樣子,其實,他的內心比誰都要強大。”
“那他爲何落荒而逃?”焦文通不解。
白詡搖着扇子笑呵呵的道:“那是因爲,他怕自己的思維被主公嚴重誤導。或者說,他早就有些被誤導了,再聽到主公這些話,腦子裡已經亂得厲害。”
“那就是說,主公剛剛的這些話,真的說中了他的心事?”焦文通有些驚異,“金國,真有可能從東線大舉進發,或是直搗太原?”
“除了這兩種法子,還有別的可能麼?”楚天涯笑道。
“那倒也是。”焦文通也大笑起來,“主公刻意把話挑明瞭說,時立愛聽了一定很緊張。他會覺得,主公已經全盤掌握了金國可能的軍事計劃,一定會做出防範。”
“就是這個意思。”楚天涯微然一笑,眉頭卻是輕輕擰起,表情變得嚴肅起來,說道,“現在時立愛的腦子一定很亂。等他回了金國,就會將這樣的情緒傳染給完顏宗翰,乃至於整個金國朝廷。他們越亂,我們就越有機會。我一點也不擔心時立愛知道我們的軍事行動,因爲我們本來就是在明,他們在暗,而且主動權是始終是掌握在他們的手上。剛纔我之所以說了一個近乎於荒唐的軍事計劃,就是直搗燕京深入遼東,去捉他們的金國皇帝。今天我還讓他見識了一下我們的騎兵——原因,就是我想告訴時立愛,別以爲只有你們敢打閃電奇襲戰。我們河東義軍,也有這個能力!而且,完顏宗翰有狼牙衛隊;我也馬上就要有了!他們的皇帝,包括完顏宗翰與時立愛在內的所有高官大將,別想以後有安寧的日子過。就是睡着了,也得給我睜着一隻眼睛——我要的效果,就是讓他們處處防範,不得安寧!”
“呵呵!原本小生認爲,是應該把時立愛拘禁起來的。現在小生終於明白,主公爲何要放時立愛回去了。”白詡搖着扇子笑得好不開心,對焦文通道,“二哥,主公管這叫——心理戰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