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煦的話,看似溫和,實則就是在給文彥博,王存,蘇軾等人警告,要求他們在‘紹聖新政’的問題上,保持與朝廷,與他一致!
蘇軾在朝中不如意,心中有千言萬語的怨念,這會兒卻不想說了。
王存瞥了眼默不作聲的文彥博,心頭惱怒,還是他出頭的道:“官家,現在朝野最大的……爭議點,就是江南西路……”
江南西路,現在還有誰不明白,朝廷就是要拿江南西路開刀,作爲紹聖新政推行的試驗田。
朝廷展現出了強大意志,對江南西路官場進行大換血,宗澤率軍進駐,總攬一切大權,這是前所未有的!
給人的感覺就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朝野方方面面的反對聲,前所未有,宗澤差點被和離,被孤立成孑然一身,舉世皆敵!
趙煦停止腳步,轉向王存,就那麼靜靜的看着他。
王存忽的心頭一寒,噗通一聲跪地,顫聲道:“臣知罪!”
王存頭上滲出了冷汗,渾身冰冷。他突然意識到,江南西路,或許是官家最大的堅持,不可動搖!
趙煦看着他,餘光瞥向文彥博,蘇軾等人。
之前還融洽的氣氛,瞬間沒了。一縷寒風掃過,衆人皆體寒。
四周來往的人羣很好奇,也很疑惑,這個一看就榮華的老人家,怎麼突然就對着一個年輕人跪下了。
孟唐抱着權哥,站在孟皇后邊上,神情發緊。
他這個姐夫平時都是溫和的,不在乎宮廷的諸多規矩,待人和善,沒什麼脾氣,可真要發起脾氣來,沒人承受得住!
蘇軾躬着身,沒有求情的意思。
他與王存本就不熟悉,何況還是涉及晦澀的‘舊黨’內部的相互傾軋。
文彥博就更好似沒聽到,目光看向前面,一臉的鐵冷色。
孟皇后則在無聲的給權哥裹了裹衣服,小傢伙睡着了。
趙煦揹着手,看着跪在地上的王存,淡淡道:“遼國那邊因爲蕭天成的死在興師問罪,你去一趟,將互市的事情談妥。”
王存瞬間臉色發白,身體劇烈顫抖,嘴脣哆嗦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蕭天成被大宋殺了,他這一去,多半是回不來!
這就是懲罰!
簡單,直接,沒有任何虛僞的溫情脈脈,或者等着秋後算賬。
趙煦看向文彥博,道:“文卿家,你對江南西路一事怎麼看?”
文彥博這次恭敬了不少,躬着身,道:“從‘新政’推行不暢,到賀軼之死。王相公深查不出,再到應冠,欒祺等人離奇自縊,江南西路,臣以爲,水深得很,需要嚴肅整治。”
文彥博這是正式表態了。
趙煦從孟唐懷裡接過熟睡的權哥,笑着道:“今年恩科好好考,去江南西路歷練一番,到時候,趙似陪你一起去。”
孟皇后頓時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她不希望孟唐捲入朝局中來,太過危險了,一不小心就容易被人算計,新賬舊賬一起清算!
孟唐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王存,沒敢找藉口拒絕,躬身道:“謝官家。”
趙煦點頭,抱着權哥向前走,忽然間,文彥博一個踉蹌,好似要摔倒。
趙煦一把拉住他,看着他的神情,道:“文卿家,沒事吧?”
文彥博只是腳滑,倒也沒問題,連忙站穩,側身,道:“多謝官家。”
趙煦一手抱着權哥,一手扶着文彥博,笑着道:“雪地路滑,文卿家慢些。朕還記得,當初呂大防,朕也這樣扶過他。”
文彥博腳步頓了下,又繼續向前走。
跪在地上的王存,心頭苦澀,聽到趙煦的話,莫名又有些快意。
文彥博自負聰明,還不是被官家拿捏的死死的!
當初官家這樣扶着呂大防,呂大防最後是慘死皇城司,你文彥博的下場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在場的人,似都能聽出趙煦的言外之意,深深的看了眼文彥博。
文彥博只是頓了下,便行走如常,彷彿聽不出趙煦的話外之音。
實則上,趙煦也就是感慨了這麼一句,很快就放開手,看着前面人羣漸多,便道:“今天人不少,走,咱們一起去坐船,遊湖,說不定就能看見一些世家公子姑娘的花前月下。”
趙煦說着,腳步就快了一些,他對這種事,格外感興趣。
孟皇后連忙跟着,一直小心的看着權哥。
文彥博,蘇軾,孟唐等人隨後,王存跪在地上,慢慢的起身,面如死灰,眼神裡掙扎,一咬牙,還是跟了上來。
趙煦帶着一大羣人,興致高昂的遊湖賞燈,章惇等人沒閒着。
‘紹聖新政’的方針大略基本上都已經定下,但還有諸多細節以及各部之間的協調,官帽子,錢糧等等,每一項都是令人頭疼不已,卻又必須要做的事情。
雖是朝休,李清臣,林希,許將三人基本上只休息了一兩天,便在衙門,政事堂之間來回穿梭。
他們已然是輔臣,只等開朝,一道詔書,拜爲參知政事。
三人在政事堂的時間,漸漸的遠超衙門,左侍郎開始主要負責日常事務。
李清臣這會兒坐在值房裡,正忙碌的寫着什麼,頭也不擡的道:“關於退役的將士的撫卹,差不多可以定案了,許相公在值房嗎?”
不遠處的小吏連忙從椅子上站起來,道:“回相公,許相公好像去了樞密院,還沒回來。”
李清臣嗯了一聲,道:“回來了告訴我一聲,在我手邊這三道公文送給林相公,告訴他,禮部官員的調動,我同意了。”
“是。”小吏快步從桌前出來,拿過那幾道公文,小心翼翼又快步的轉向林希的值房。
李清臣寫了一會兒,合上手裡的公文,拿起來,徑直出了政事堂,來到了後面的青瓦房。
這時,章惇正在與蔡卞說話。
“按照時間算,宗澤就快要到了。”蔡卞抱着茶杯,神情沉色。
宗澤一旦到了江南西路,那就意味着,‘紹聖新政’的大幕就要拉開了。
章惇心裡也在默默算着時間,道:“估計還要再等等。那個南皇城司,你怎麼看?”
作爲當今朝廷的大佬,他們對江南西路的一舉一動都瞭如指掌,比如說,這個南皇城司已經落入那個叫做李彥的黃門手裡,蔡攸成了門面的指揮着。
蔡卞看了他一眼,道:“官家動了真火,是要對江南西路進行徹底,不可阻擋的變革。這個南皇城司,我感覺會惹出無數風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