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過字據一看,上面寫道:“今有某某,將九龍陰陽卦一件售予錢良峰,貨值三十萬,現金付訖錢貨兩清,今日之後,雙方再無瓜葛,不得反悔,一方違約則賠貨值十倍與另一方,心甘情願立此約定,一式兩份俱各有效。【立約人:錢良峰某某某。我現在心裡真的徹底沒底了,這到是件什麼東西怎麼那麼值錢,他竟然捨得花三十萬買幾個銅錢還怕我反悔?我想說我不賣了,但是不敢說出口,我扭扭捏捏的的說:”其實吧,這不是我的東西,我得跟原主商量商量才能決定賣不賣。”錢老頭把一瞪,說:“小兄弟切莫玩笑,如今錢都拿來了,你再說這樣的話豈不是戲耍老夫嗎?”說罷,手裡的鐵膽咯吱咯吱作響。錢,錢,錢,就是因爲錢,這個東西你要說給我三千塊錢我絕對什麼花都不說拿錢走人,但是你一下子拿出三十萬來豈不是叫我生疑?你爲什麼不出三千呢?人就是這樣,賣一件不知道價值的東西的時候,別人給你個三千五千的你能覺得發了個大財,他要是唰的給你個幾十萬不帶眨眼的,你心就就嘀咕了,要不後悔要價要低了,要不然就會覺得自己惹上大事了。我現在就覺得自己惹上大事了。我在猶豫自己到底該怎麼辦。我缺錢嗎,缺,但是隻是缺飯錢,這麼多錢我得吃多少火燒啊,還不一定有命吃,但是如果不賣,現在就要打起來,而且我還真不是他們的對手,真是勢成騎虎了。
算了,我一咬牙,簽了字,錢老頭臉都笑成一朵菊花了。我提了錢準備走人,但是老四還眼巴巴的望着我,我明白他什麼意思,先數了五捆錢給他,然後又拿出兩捆來扔給他。“你的小費”然後頭也不回的出了這間小店。走出小店我才認真的打量起這間小店,上面有個名字,叫銘古軒,很普通的一個小門頭,但是竟然能在一會功夫拿出三十萬來,的確不簡單,看來資本在民間,民間有高人啊。
提着這三十萬,心裡沉甸甸的,這要是一年以前,我都能美的冒出鼻涕泡了,但是現在我只覺得如芒在背,相當的不自在。我回到古玩市場後面轉了轉,還是不見衚衕,我無處可去,別看身上有這麼一大包錢,我連個賓館都不敢住,現在住旅館都要身份證,何況賓館。想來想去,我揹着這包錢來到了公園的橋洞子底下。烏老六的屍體已經運走了,橋洞子地下生活着的還市那些對生活已經麻木了的四處流浪的人。我擠到他們中間,他們似乎在爲烏老六的死正在難過着,看到我過來,他們沒有理睬。我有點沒意思,只好搭訕。“你們是不是在想烏老六,想什麼,別想了,還是想想你們自己的,你們爲啥不回家去要在這裡流浪”,他們看向我,我問一個個長髮披肩滿臉油膩的大哥:“你說說你爲什麼不好好在家呆着到處亂跑?”他木訥的說:“我們村前些年徵地,我不同意,他們就拆了我的家,毀了我的地,還天天打我,我想去上訪,但是老是被截回來,截回來就往死裡打,我沒辦法了,就只好跑了。出來打工人家嫌我什麼都不懂,只好要飯。”我長嘆一聲,這樣的事情多了去了。“小胳膊擰不過大腿。不要阻擋咱們前進的步伐從提包裡拿出五捆錢:“拿上這些錢回家去,改善改善生活,不要再出來了,錢算什麼,總比命沒了強。”這些人一看我拿出那麼些錢,都沸騰了,唰的一下聚攏過來了。但是那個長髮大哥沒接錢,一臉悲憤的說:“我的家沒了,我的地沒了,我回不了家,我要錢有什麼用!我苟活到現在不是爲了錢,而是爲了討個說法,我就不明白爲什麼我的家我做不了主。”我目瞪口呆,張了張嘴,說你神經病,愛要不要,然後扔給了他兩捆。我又問一個披着布條灰頭土臉的大嬸:“你呢,你爲什麼出來流浪,也是徵地弄的嗎?”她呆滯的搖搖頭,不說話,但是沒一會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她閨女讓人糟蹋了,到公安局去報案,沒想到是縣委書記的兒子乾的,警察不敢查,反過來說她閨女不正經,勾引人家,後來她閨女淹死了,發現的時候渾身綁着石頭,可是警察說她是自殺。她就想去北京告狀,結果還沒出城就被人攔回來了,腿都打殘了,醫院也不給治,她沒有辦法,就只好一邊要飯一邊養傷,相等傷好了還是要去告狀,要爲女兒討公道。”我聽完拿錢的手有些尷尬,往前伸也不是,往後縮也不是,懸在那裡。我原本以爲錢能解決很多事情,但是這根本不是錢的事兒啊,那個大嬸眼淚嘩嘩的,眼淚把臉上弄的黑一道白一道,就向京劇裡的大花臉。我不禁想起老瞎子說的那些話和他給我講的故事,我不禁感嘆:“唉,瞎子啊瞎子,你說人這一世受苦是因爲前世作惡,但是前世的惡今世罰,還有什麼意義?今世人爲善不見善果,今世人作惡不見惡報,所謂的天理循環是誰的天理?”我搖搖頭,把提包的拉鍊拉開:“你們誰需要錢,自己來拿,不多,還有二十幾萬,拿着去吃頓好的,找個地方租個房子,別再流浪了,全中國那麼多人呢,每天這樣的破事兒多了去了,翻過身來的有幾個?趁早回家吧!我今天替政府做件好事兒,你們拿了錢該去哪裡去哪裡吧”。沒有人動,我長嘆一聲,索性把錢袋子扔在那裡,自己轉身找個地方去默默的掉眼淚。我當年失手殺了柳強之後連夜奔逃,柳強的家人是否也曾經像這般無奈過?我的父母是否也是承受了很多由於我而帶來的不公?看現在這些人已經不在乎錢,不在乎名,不在乎利,只是爲了一點點的正義和公平。可是公平和正義不是正如我這樣自私的人才漸漸的失去嗎?按照老瞎子的那一套理論,這是我們這些人上一輩子的做惡導致了今生的劫難,但是上一世的人的靈魂進入了我們今世的體內,我們是否就該爲上一世承擔痛苦。老瞎子也不知道哪裡去了,想問問也沒法問。唉,想不通,但是真的很想家,想到家我的眼淚更是止不住了。
我要回家!什麼事兒都不管了,當初辛辛苦苦的逃出來小心謹慎的有什麼意義呢?只是爲了活命,沒辦法孝順父母,祖母去世之前都見不上一面,人生已經沒有了信念和理想,那活着還有什麼意思?而且老瞎子的說法太嚇人也太遠,雖然我明白了我前世是怎麼回事兒,但是對於我現在又有什麼能改變呢?我累了,好累好累,
不如回去坦蕩蕩的,重新做人,坐牢槍斃我都認了,即便是死,也要不留遺憾。
我問他們誰有煙,有個傢伙從身上掏出了兩塊五一包的哈德門,現在這煙都不好買了。“拿錢買菸去,買幾條好的,大夥回來抽,再買點好吃的,買點酒,咱們好好吃一頓,雖然落魄了,但是別委屈了自己。你們不回家,我決定了,我要回家了,回見爸爸媽媽,回去給我奶奶上墳。你們願意在這裡就繼續堅持下去,我得回去贖罪了。”有個身上衣服比較乾淨的兩個人抓了把錢就去了。不一會,他們就回來了,買了菸酒肉菜,還有饅頭燒餅,大夥兒圍城一圈默默的吃飯喝酒。我很久沒喝過酒了,他們也很久沒喝過酒了,我甚至好幾天沒吃過飯了,每天就是喝水。酒一入嘴,一陣苦辣涌上鼻腔,一下子把我的眼淚衝上來了,我使勁的嚥了下去。他們顯得非常高興,高度白酒對着嘴咕咚咕咚的就喝,大口吃菜,大塊吃肉。他們現在是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人,我也是,我們都是以後沒有希望的人,過這一時是一時。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明日是與非!吃飽喝足,我站起身來,抓了一把錢,說大叔大嬸大爺兄弟們,我走了,剩下的錢你們都拿走吧,好好過活。然後我就轉身走了。我找了個商場買了身新衣服,買了雙新鞋,煥然一新!
我先到了古玩市場,到後面依舊沒有衚衕,我站在居民樓前面,無奈的嘆口氣,想跟老瞎子道個別怕是不能了。“陳大爺,我今天就回去了,不麻煩您老人家了,這幾天感謝您老人家的照顧,等以後有機會了,我改造好了我再回來看您!”我朝那個小區裡喊道,不管老瞎子知不知道,我的心意算是到了。這會正大中午呢,保安正午休,聽我嚷嚷,提着棍子又出來了,我趕緊撒腿跑了。
不敢坐汽車,更別提火車飛機了,我怕一旦被查到就進去了,就不能到祖母墳上去給祖母磕頭了。還是得按當年往外逃的時候的策略,走回去。我買了張地圖,確定好自己的方位,看了看,自己離家不遠,也就只有七百公里而已。真不敢相信我當年竟然日月不停的走了那麼遠,那麼現在重新啓程吧!
我緊了緊腰帶,判定了方位,當初奔着東南來,如今向着西北走。第一天晚上我是露宿在農村的柴火垛裡,我不知道多久沒見過星星了,躺在露天裡,初春的天氣還有些涼,我蓋着稻草,看着天上的星星,心中無限的感慨,好久沒有這麼安心的看星星,沒有好好的睡一覺了。
很奇怪的,那一晚上我夢見了樂兒。
從那天逃走以後我就沒有在夢裡見過樂兒,不是不想她,我非常想念他,可是從來就沒有夢見過她,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我更不知道爲什麼今天晚上會夢見她。她抱着我一勁兒的哭,我說我回來了我回來了,她哭着說你別回來別回來,我哇哇痛哭,等我醒來的時候臉上還有淚痕,我又感嘆了一番,想想也許還能再見到她,我的心裡又不由得高興起來。
我一直往西北走,不敢走大路,偶爾遇到好心人,給幾個錢就帶我一程,就這樣,晚上就找個橋洞子水泥管子柴火垛子睡一覺。可是現在體力不行了,也胖了,走了十天還不見家鄉的影子。第十一天傍晚的時候,我拿着地圖看了看,離家還有不到五十公里了,我又興奮又害怕。十年未曾把家還啊!近鄉情怯,到現在我更是心裡激動的要死,我越發的後悔,當初不該聽祖母的話,不要逃走,就自首了,現在也應該出來了吧!那天傍晚我沒有急着往前走,到了天黑的時候我進了一個村子。這個村子還比較落後,晚上連個路燈都沒有,我在村裡的小賣部裡買了包煙,買了些吃的,在他們村的頭上有間廢棄的小破屋,我就在那裡住下了。初春的天氣還有些涼,我生了堆火,吃了點東西,想着明天就可以見到爸媽,心裡無比的激動。我倚在牆上,漸漸的困了。
忽然起了一陣風,吹的破窗戶叮噹響,我以爲有人來了,一睜眼,發現小屋還是空蕩蕩的,火不是那麼旺了,我添了點柴,可是奇怪了,火就是不旺,新添的柴火就是不着。我正納悶呢,突然有人說話了“乖孫,想奶奶了嗎?”這個時候冷不丁的聽到有人說話,任誰都得害怕,我啊的一聲,猛擡頭看,竟然是祖母,我頭暈了一下,立刻激動的不會說話了!竟然在種地方見到天天想念的祖母,我上前一把抱住祖母撲進祖母懷裡就大哭起來:“奶奶,我想死你了,你身體好嗎?別人跟我說你去世了,我還以爲是真的呢!”祖母溫柔的撫摸着我:“我不會死的。”我一愣,這聲音不是祖母的,再擡頭一看,竟然是樂兒!“樂……樂兒,怎麼是你,剛纔不是我奶奶嗎,怎麼一回功夫變成了你。”我詫異的問道,心裡害怕起來。“是我啊,你不是想我嗎,我來見你來了,來啊,抱着我。”我心裡的疑惑越來越大,不對,這不是樂兒,也不是祖母,這是誰?我下意識的往後退,順手抄起了一根木棍。“你到底是誰?”我問她:“你是人是鬼?是人我不怕你,是鬼我也不怕你。我有法寶!你趕緊走開。”“哦,是嗎?那我倒要看看!”她再一說話我的汗毛全部豎起來了,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又一層,那種聲音似乎是嗓子裡有根鐵絲勾住了喉嚨,絲絲拉拉的,我手顫抖起來,棍子都拿不住了。“你到底是誰,想幹什麼?”“哈哈哈,我要你的命!如今沒有了九龍卦,我看你怎麼辦!”那種聲音讓我直想吐,我強忍住心中的恐懼:“你爲什麼要找我,我又不認識你。”我悄悄的觀察四周,看有沒有地方可以跑出去,但是這個小屋太小了,我的背後就是牆,窗戶和門都在她那邊。“哦,他們還沒讓你知道你是誰嗎?真是個可憐蟲!我找了你那麼久,終於找到你了,沒想到你長那麼大了,啊哈哈,怎麼樣,人間好玩嗎?不好玩吧,乖乖的跟我走吧。”她邊說邊往前靠,臉漸漸的扭曲,臉上的皮肉一塊一塊的往下掉,身上不斷的爬出一隻只小白蟲,漸漸的露出臉上和身上的骨頭,我直接就吐了,她身形暴漲,向我伸出了雙手,兩隻手上全是毛,我眼一閉心一橫,準備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