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明白
戰鬥的方向竟然是錯誤
開始是錯
結果還是錯
總算得到了身體的解脫
向可敬的對手說謝謝
然後揚長而去
羅士信遺憾的望着這個突厥少年,這個突厥少年已經離死亡只有一線的差距了,他還這麼年輕,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再也不能享受美麗的春天,美麗的百花,美麗的溫柔的女孩子的笑容,這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因爲他雖然是個突厥少年,更是千萬妄圖佔領雁門關佔領中原花花世界的突厥軍人,他唯一聽命的就是他們的至高無上的突厥大可汗陛下。可汗陛下的命令,就是他和他的兄弟鋼刀所向,這是他的使命,也是他們的悲哀。活着,竟然只是爲了屠殺。
而自己,同樣是身不由己。雖然對這個名叫夏東多的少年充滿了同情和賞識,但羅士信終究還是要親手除去他,因他不是一個人,不只是羅士信,他的身上有着太多的附加的責任。只是這種責任,這種身不由己並不是和夏東多一樣的定義,責任只會讓羅士信更加堅定,雁門關百姓的安危更是讓羅士信充滿了力量,他不是茫然的身不由己,而不是一種盲從。
這其實是羅士信和夏東多兩個人不同的選擇,不同的選擇導致他們不同的心態。一個是豪情滿腹,正氣凜凜,一往無懼,一個是被使命和責任拖垮了的工具:工具,怎麼對領略到生活的快樂,工具又有什麼可以留戀的?
所以夏東多沒有畏懼,反而有一種輕鬆的解脫。他忽然笑了起來,笑得如此的輕鬆,好像父親慘死在雁門關下他就從來沒有讓緊繃的神經鬆弛過,原來,死並不那麼可怕,而且很——很好。
其實,夏東多的實力還沒有那麼弱,他今天完全沒有發揮出自己頂尖的實力。第一是因爲羅士信說的,這是一個不公平的環境,就算羅士信給他一個用刀的機會,和五鉤神飛亮銀槍公平一戰的機會,其實這樣的環境夏東多已經是明顯的弱勢。敗,自然是萬劫不復,勝,同樣是沒有任何意義。就算是手刃羅士信又如何,他能在雁門關逃出生天嗎?所以,無論勝敗,夏東多都只有死。
其次,更重要的是在這一戰前面他已經失去了刀法中必須有的殺氣!什麼是殺氣?殺氣是一種無往而不勝的氣勢,是一種可與天下之威抗衡的凌厲,但這一戰還沒有開始這種能夠決定勝利的氣勢已經失去了。
知不知道羅士信在戰前這一番責問在夏東多的心中泛起了多麼大的風浪?他一直以爲跟着突厥大可汗是沒有錯的,他們義無反顧的跟着突厥大可汗不遠千里來到幽燕九郡,奮勇的憑着自己的勇氣和武力去征服中原,他們在追求一種嚮往中的生活,漠北的冬天很長,很苦,這種生活和中原的春暖花開相比如同苦澀的藥湯。而突厥大可汗站了出來,他要帶領着他們征戰中原奪取中原的世界,這樣他和他的後代將不會再爲生活而忙碌而發愁,這樣他和他的父親不會再爲母親的病體無錢買藥而捶胸頓足肝腸寸斷,爲了這,他們毅然捨棄了他們生存的土壤和供他們生存的牛羊,而穿上了沉重的 盔甲,來到了雁門,來到了陌生的中原邊境。
從沒有人告訴他是錯的,爲什麼中原人就天生可以生活在明媚的陽光下,而我們突厥人就不可以?
可是今天,羅士信的話在他的心中泛起的何止是軒然大波!羅士信稱他們是“強盜”,這是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人所受到的最侮辱性的辱罵,這也是任何一個有血性的少年人不能忍受的屈辱,可是偏偏他竟然是無言以對。
羅士信念的那幾句話他也曾經聽過。
那個偉岸得象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堅挺得如一株筆直倔強的白楊樹的中原少年曾經在面對突厥大可汗的強大招攬面前竟然沒有任何的動心,而是念出了這幾句話。當時,由於處在極度的震驚中,夏東多並沒有聽清秦叔寶在說什麼,也沒有理解到秦叔寶這幾句話中隱含的深意,只是知道大可汗在這個少年面前輸了口戰。
大丈夫動手不動口,這樣的輸沒有任何的意思。剛直的突厥少年如此想。
但今天再次從羅士信口中聽到,少年的心被徹底的打亂了。他念過書,並不是大字不識幾個的少年,所以這也使他不是那些頭腦一熱什麼都不顧的魯莽傢伙可以比擬。而這幾句話雖然大多數他沒有聽懂,但最後幾個字他卻是懂了。
“興,百姓苦;忘,百姓苦。”非常淺顯的句子,非常淺顯的道理,淺顯的讓人一聽都會明瞭其中包含的意思,卻偏偏是這麼淺顯的句子竟然比長篇大論的責罵還要容易引起人們的反思。
強盜?我們突厥勇士竟然是中原人眼中的強盜?夏東多的腦海裡一片渾濁,只覺得自己的任何努力任何抗爭都失去了最基本的需要自己不顧一切的意義。
那麼說,自己無數兄弟們的死,自己父親的捐軀,自己臨死前充滿血性的一戰,都是沒有任何的意義。羅士信給予自己這個機會,只是對喪父之痛的自己一點憐憫。
所以,夏東多隻能敗了。他的武藝即使還沒有敗,卻失去了最應當有的殺氣,沒有了任何殺氣的陌刀即使仍然可以殺人,但當面對着的是本來就難以戰勝的對手時,他所付出的代價就是死亡。
但夏東多沒有感到懊惱,也許連他自己都不明白,如果他是中原人他應該知道爲什麼了。
朝聞道,夕死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