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本事可大着呢。”龐祈玉這話說的,三分賭氣,三分嘲諷,卻還有四分真心實意。
“有話好好說,別陰陽怪氣的。”顧菀最後還是給了他杯茶,等他把來龍去脈說清楚,才發現這事真還與她有關。
事情的起因則是因爲她指點的羊肉湯大獲全勝。
龐祈玉讓老孫頭在京中精壯漢子多的地方開了數家,除了羊湯羊肉,還無師自通的弄了羊雜豬下水等滷味,以及涼菜、烈酒等等便宜的東西,雖然薄利,但銷量大,又沒有人敢跟他嗆聲,最後的收益很不錯。
原本悶聲發大財也就罷了,但他卻偏偏要去爺爺面前炫,這一去二來,矛盾便發生了。老首輔認爲他從事商賈事,是自甘下賤,將其劈頭蓋臉罵了一頓,而龐祈玉卻覺得自己自食其力,無愧天地,於是不甘反駁。爺孫倆吵到後面,便是他直接被趕出家門了。
當然,這在龐祈玉口中,便是他不願意與爺爺同流合污,割袍斷義。
“呵,他倒是想着假清高,卻不想想老家的人要怎麼過。”龐祈玉頗爲憤憤不平,“他要是圖清名,罵罵那狗皇帝不就行了?淨知道媚上欺下的。”
龐首輔能坐到高位,便不得不回饋鄉里,據說當年他能出來趕考,也虧了鄉里湊錢,所以發達之後便一直在家鄉鋪橋修路。
龐家祖孫三人在京中花銷不大,所攢下的錢財大半都送回老家修橋鋪路,建私塾,扶助孤寡,一直捉襟見肘,所以龐祈玉纔想到開創財源的。
當然,也有跟爺爺賭氣,讓他高看自己一眼的目的。
“所以,你就找到我這兒來了?”顧菀只覺得頭疼。
這人第一次見面,不還是清冷高貴,現在怎麼變成這番牛皮糖的樣子了?
“我這不是因爲不認識其它人。”龐祈玉靠在櫃檯上跟她打商量,“你看我好歹也幫了你一次,就借我五百兩銀子應應急吧。”
“你平常吃喝玩樂的那羣狐朋狗友呢?”顧菀不理他的請求。
“你都說是狐朋狗友了,還指望他們能在我爺爺發怒的時候收留我?”龐祈玉叫屈。
“那你又憑什麼覺得我會借錢給你?”顧菀冷笑。
“因爲我們沒什麼關係啊。”龐祈玉思路清奇,指了指彼此,“他們給的東西,我不敢拿,但你給的,我覺得還得起。”
“你倒是精明,敢跑我這裡來賒賬。”顧菀十分認同的點點頭,然後冷笑,“但你也不看看我這店面纔多大,如今店裡的貨品都是賒來的,本都沒賺回來呢,哪裡有錢借給你?走開走開。”
“你考慮考慮唄,我真的是個很好的放債人。”龐大公子做了幾天生意,倒是會講價了,當下數落道,“我怎麼也是當朝首輔的唯一長孫,你知道這個唯一倆字,就值得京中多少放債的不限額貸款給我?再說了,你今天惹惱了衍王,明天不知道他還會變着什麼法兒的來,有我在旁邊也好狐假虎威啊。”
“勞你費心了,但謝謝,不需要。”顧菀收拾茶盤送客,“我這廟小,供不起你這樣的大佛。”
“少點兒我也可以接受啊。”龐祈玉講價,“你看你一個姑娘家,大半夜的守着這麼個店多危險,我能進來,代表別人也能進來,不如你花錢僱我當保鏢?一百兩。”
“要不是我聽到你的聲音,你早就被捅成篩子了。”做的是金銀買賣,又是晚上開張,顧菀當然不可能沒有準備。
“多少給點唄,你總不能看着我餓死吧。”龐祈玉見來硬的不行,只能賣慘。
“要錢沒有,要命……”顧菀正要拒絕,忽然想到今天才跟溫柔說了要僱人,念頭一轉,“要留下來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你願意幫我打工的話,起碼吃穿是不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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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二人去踏青,捎帶放着大風箏~”溫柔一邊哼着小曲,一邊一蹦一跳的回家。今晚她跑了一圈師兄弟們,找到了三個願意來幫手的,心裡正美着呢,沒想到走到家門口被一坨東西絆倒了,當下一個趔趄,然後就叫起來,“誰,誰把垃圾放我門前了,還有沒有天良。”
“不是垃圾,是我。”被溫柔猛踹了幾腳的那坨東西動了動,站起來之後,溫柔才發現是個人。
“是你?”溫柔打了火摺子一照,看清來人的臉,忍不住驚呼,“金燦燦!”。
“?”金庭軒在她對面,露出一個迷惑的表情。
“哎呀,叫錯了叫錯了。”溫柔失笑,見是顧菀的朋友,也不見外,當下開了門邀他進去,“你這大半夜的縮這兒做什麼?有事情去店裡找我們啊。”
她跟顧菀開店的事情弄的動靜不小,街坊鄰居都知道,要打聽不難。
“不敢。”金庭軒揉着胳膊肘跟她走進了房間裡,表情委委屈屈。
“爲什麼?”溫柔點了燈,想要燒壺水給他喝,但四下一找,纔想起來這幾天都在店那邊,東西都搬過去了,這裡什麼都沒有,只能作罷。
“我怕菀菀生氣。”金庭軒玩着手指,“我已經答應她,不再相見,以後見面就當陌生人了,但現在又跑過來,她要看到肯定會生氣的。”
“哦。”溫柔不知道這有錢少爺家的腦子究竟是怎麼長的,既然怕生氣還過來,只能笑了笑,然後沒話找話說道,“你運氣可真好。我們這幾天都在店那邊歇着的,極少過來。要不是我今天回來取東西,你就要空等一宿了。”
“我知道。”金庭軒乖巧的坐在對面點了點頭。
“你知道?”溫柔一愣,“那你還守在這兒?”
“我是來送東西的。”金庭軒笑了笑,然後伸出了手,將一個信封放在桌上,“我知道你們現在開始做生意了,想要幫幫你們。可我家雖然是商賈世家,自己卻從沒做過一天生意,也說不上什麼話,所以想來想去,只能送點東西聊表心意。”
“什麼東西?”溫柔有些意外,下意識的打開信封,然後纔想起自己不識字,乾笑着把信封放下。
“是一份股權,京郊河西金礦的一成股,雖然值點錢,但也不算特別值錢,你們應該用得上。”金庭軒平淡的說道。
“金,金礦。”溫柔直接咬到了舌頭,疼的淚花四飈。
她還在四處找關係想要湊着買點黃金呢,這裡直接送了座金礦。
雖然只有一成股,但四捨五入也是一座金山了。
你們有錢人送東西都是這麼壕的嗎?
愛了愛了。
溫柔看着那看不懂的紙張,只覺得它充滿了魅力,彷彿是金子做的一般。
她非常想要。
但猶豫了片刻之後,溫柔還是將信封推了過去,然後扭過頭,不去看那充滿誘惑的薄紙,艱難的回絕,“不行,這東西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這原本就是顧家的東西。”金庭軒低頭,有些失落的說道,“這是我當年加冠時,顧伯伯送我的禮物。雖然我娘說,送給金家,就是金家的東西了,可是我卻覺得,我應該還給菀菀。”
“你娘不反對?”溫柔雖然很感動,但挺理解金夫人的座位。
但不料這句話激起了金庭軒的憤怒,他當下倔強的回答道,“這是我的東西,我有處置的權利。”
溫柔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然後才遲疑的張口,“這該不會……是你從家裡偷出來的吧?”
“不是。”金庭軒抿着嘴說到,話裡卻透着一股子心虛。
“不可能。”溫柔也是街面混的,見識的人比金庭軒多多了,當下猜到某種可能,立刻不由分說的拿着那封契書往金庭軒懷裡塞,“不行,這東西你拿回去,我們不能要!要是我跟顧菀去提金子,被人當成小偷,我們會被抓進大牢的。”
“不會的!”金庭軒畢竟是男人,一把抓住了溫柔的手,讓她動彈不得的解釋,“我原本是想偷出來,但被我娘發現了,我們吵了一架,最後我還是贏得了對這份契書的處理權。”
“那你付出了什麼?”溫柔看着他的臉,步步緊逼的問道。
她不信天上掉餡餅,金庭軒能夠帶走這種東西,那必然有其它付出。
“也,也沒什麼。就是我娘罵我白眼狼,還說我要是踏出家門一步,就別回去了。”在溫柔的逼問下,金庭軒吞吞吐吐的說完了話,然後看着溫柔發愣的表情,趕緊解釋,“其實也跟你們無關,就算沒有這事,我也是要離家出走的!”
“離家出走?”溫柔剛從金庭軒跟家庭決裂的震驚中走出來,又聽到這個**消息,簡直說不出話來。
沒看出這乖乖巧巧的小公子還挺叛逆。
“我娘給我講了一門親事,我不想同意。”金庭軒挺直了腰桿,擲地有聲的說道,“菀菀說的對,一味縱容只會讓我娘越來越得寸進尺,我要對她大膽說不。”
“你娘會恨死顧菀的。”聽到金庭軒這麼說,溫柔無奈的扶額,她要是金夫人,也恨不得吃顧菀肉的。
金庭軒抿着嘴坐在那裡,乖巧的不再說話,渾身上下去透露出一個大大的倔字。
“行了,這契書你留下……你也留下。”溫柔看了一眼金庭軒,制止他說話,“你捅了這麼大簍子,要走可沒那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