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密密麻麻的水泡幾乎是一瞬間就佔據了我的右臂。
我完全嚇呆了,張大了嘴巴什麼也做不了,只是愣愣地看着這些水泡,看着它們飛速地佔據着我的身體,我卻又偏偏無能爲力。
高志傑在一旁陰惻惻地笑。
趙妍妍走過來,緊緊的抱着我,掩面哭泣。
我的腦海中一片空白。
我就這麼死了嗎……
我終於要死去了嗎……
掙扎了這麼多天的我,果然還是逃不過傳說中那個虛無縹緲的命嗎……
在生死線上徘徊了這麼多次,結果沒有被那個一直纏着我的女鬼幹掉,反而莫名其妙地死在了這種聞所未聞的病上,真是TM具有諷刺意義啊……
我看着伏在我肩上面目全非的女友,忽然感覺到一陣悲憤。
她多少天來一直承受着悲傷和委屈,終於在今天得到了突然降臨的喜悅和激動,然而那份驚喜卻又瞬間變成了來自內心深處的驚慌和即將永別的傷痛……
她放聲大哭着。
我一把推開了她。
她淚眼婆娑,不解地望着我。
“小心傳染……”我嘆着氣,將我對她最後的溫柔輕輕地傳達了過去。
“啊哈哈哈哈……”
一旁的高志傑忽然狂笑不止,邊笑邊指着我說:“這劇情……真狗血……”
我頓時被他笑蒙了。
什麼意思?
“志傑,你又在嚇唬別人了?”忽然,從門口走進一個穿着白色衣服的女孩。她有些淡黃的長髮緊緊地紮在腦後,系成一個馬尾辮,一雙大大的眼睛和嬌小的紅脣,給人一種十分溫馨的感覺。
“誰嚇唬人了?”高志傑不服氣地對那個女孩說,“在那裡坐下過的人確實有長水泡啊,我爸媽確實在那裡坐下過,而且也確實死了啊。怎麼,你敢說不是?”
“是,長水泡的都沒死。你爸媽是死了,但是沒長。他倆出車禍死的。”那個女孩沒好氣地看了高志傑一眼,然後轉過臉來看着正緊緊相擁的我和趙妍妍,笑着說,“你們倆用不着這麼緊張。到這裡來的**多會出現不同程度的過敏症狀,起點水泡也是很正常的。我就是專門處理這個問題的醫生。”
“真的!?”我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激動地雙手直抖。
我低頭看着自己手臂上的水泡,果然,增長的趨勢已經漸漸緩了下來,而且我也沒有感覺到什麼不適。
趙妍妍聽到這個突如其來的好消息,撲到我肩頭上又是一陣大哭。
那個女孩子見我狼狽的樣子,“噗哧”一笑,道:“安啦安啦,吃兩片藥就好了呢。高志傑這人除了嚇人有點本事,別的倒還真沒看出他有什麼用。”
高志傑抗議道:“張燕!!你就不能說我點好話嗎?在這裡呆了這麼多年,好容易看到一個小學同學,又被你說得這麼一無是處,沒天理啊!”
張燕笑道:“行,我最近發現你忽然變得英俊瀟灑高大威武了呢,你這個人不僅人長得帥,而且還是個君子,做人特別厚道,工作特別認真,從不說謊從不騙人從不抽菸喝酒**賭博……”說着,張燕將食指豎了起來,指向上蒼。
高志傑聳聳肩,沒趣地說:“得了,你想豎中指就豎吧,豎個食指算怎麼回事?小爺我又不是沒被鄙視過,這點打擊還是受得了的。”
張燕“嘿嘿”一笑,道:“其實豎哪個指頭都一樣,我沒有鄙視你的意思。只不過小時候聽人說說謊是要遭雷劈的,我豎個食指當避雷針……”
“噗……”我懷裡的趙妍妍剛剛還在哭個不停,聽到張燕的話之後也忍不住笑了出來,唾沫星子噴了我一身。
真拿我衣服當抹布了?
高志傑攤了攤手,無奈地說:“我們幾個以後還要在一塊生活呢,不要破壞團結好不好。”
“誰TM跟你一塊生活!?老子這就走,誰跟你一塊住,誰是瘋子!!”我憋了半天的怒氣終於在這個時候爆發了出來。
“哦?”高志傑眉毛一揚,有些興奮地看着我,問道,“這麼說,你去過那間破屋了?”
“破屋?當年我看你被壓得挺爽得嘛,那個地方還是讓給你吧,我看着就已經很爽了。”我用嘲諷的口氣挖苦他說。
“沒去你說個JB?”高志傑沒有在意我充滿挑釁的話,只是眉頭深鎖着,說,“只不過這樣的話,你就麻煩了。”
“麻煩?什麼麻煩?”我有些不太明白。
高志傑微笑着對我說:“因爲你現在永遠也回不去了,你說麻煩不麻煩?”
不知道爲什麼,他這張臉雖然在微笑着,但我卻能從中感覺到一股危險的氣息。
“又想嚇我?”我冷笑一聲,道,“這次我可不會上當了。”
“不,這次他說的是事實。”張燕幫我看着胳膊上的水泡,臉上表情忽然黯淡了下來,低聲地說道,“我們兩個已經困在這裡快十年了,但也還是沒有找到出去的路。”
“別傻了,”我強笑着說,“這個地方我們小學春遊的時候又不是沒來過,就算是一直沿着大路走,也該走出去了。”
“你以爲我們沒有嘗試過嗎?”高志傑有些憤懣地道,“只不過不管向哪個方向走,最終都會走到那間破屋外面。如果再往前走,那間破屋裡會出來一個瘋子,他會問你‘要不要學習茅山法術’之類的2B問題,如果你答應了他,那你會馬上倒斃,不知道爲什麼。”
“如果不答應呢?”我小心地問道。
“不答應的話你是走不出去的,”高志傑回答道,“當你回絕他之後,他會馬上消失,然後不管你再往哪個方向走,都會再次回到這個村子裡。”
“聽起來很像地球的南北兩極。”我想了想,忽然換了個話題,問高志傑道,“當年你們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一夜之間就搬得無影無蹤了?”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等我醒來全家人就都躺在那條‘黃泉路’上了。”高志傑苦笑了一聲,道,“在這裡當了十幾年農民,我這輩子也算是完了。不過你要是能找到什麼出去的方法,我倒還真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
“那張燕醫生,你是怎麼被弄到這裡來的?”我低頭問張燕道。
“我從小就在這裡了。”張燕在醫療箱裡翻着什麼,沒有擡頭,道,“小時候還能從這個村子到縣城去,但十年之前忽然就發生了異變,裡面的人出不去,只有外面的人不停地被送進來,然後又一個接一個地死掉。現在從外面來的人就只剩下了高志傑和你們兩個。”
我陷入了沉思。
不管他們兩個說得是真是假,但現在除了這個村子,我確實也沒有去處。
可是那個女人的目標是我。
我所到之處無不發生詭異的事情。
躲在這個無名的小村子裡,真的安全嗎?
我不知道。
高志傑站起身來,似乎準備離開了。
“對了,白天還好說,但晚上你最好不要在外面亂走,”高志傑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停住了腳步,回頭提醒我道,“因爲村子裡晚上會有吸血鬼出來吃人的。”
“你還是省省吧,”張燕從隨身攜帶的醫療箱裡拿出一盒藥遞給我,沒好氣地對高志傑說,“村裡誰都沒看到,就你自己看到了。你那個所謂的吸血鬼只是個嚇唬新人的手段而已,少胡扯了。”
“信不信隨你,小心沒壞處。”高志傑無奈地聳聳肩。然後他忽然換了一個極其嚴肅的表情,盯着我的眼睛說:
“如果你看到那個瘋子或者那個吸血鬼,一定要第一時間逃跑。”
我被他盯得心裡一陣發毛,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高志傑看了我的反應,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齒。
我忽然感覺他自己倒是跟吸血鬼有幾分相像。
“行了,志傑,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吸血鬼的,”張燕忽然詭異地一笑,深深地看了高志傑一眼,緩緩地說道:“除非,那個吸血鬼就是你。”
我的背後又是一陣發涼。
聽張燕的意思,她已經發現高志傑身上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確實,高志傑身上的謎團太多了。
先不說他搬到這裡的牽強解釋,就連他本人也充滿了各種詭異與不自然。
嚇唬新人的嗜好。
只有他一個人看到的吸血鬼。
白森森的牙齒。
這一切都能讓我產生出無限的聯想。
或許我這個人就是想象力豐富。
連不恐怖的事情都能讓我想出後怕來。
“不,當然不是我,”高志傑笑着辯駁道,“我看見那個吸血鬼頭髮有點發黃,而且扎着馬尾辮,喜歡穿白衣服,而且隨身攜帶着一個醫療箱。”說完這句話,高志傑猛地摔上了門,哈哈大笑着揚長而去。
“你是想死啊!?”張燕忽然“騰”的一下跳了起來,咬緊了牙根,恨恨地追了出去。
然後張燕好像是想起了什麼,剛跑到天井裡又轉頭對我說了一句“自己看說明書”,就一溜煙不見了蹤影。我聽着他們漸行漸遠的腳步聲,看着手裡包裝得一塌糊塗的藥,只能在心裡苦笑。
再低頭看趙妍妍的時候,卻發現她早已趴在我肩頭睡着了。
我看着她黑黑的眼圈,忽然意識到,她昨晚一定整晚沒有睡,一直在牀邊守護着我……
想到這裡,我又是一陣心疼,輕輕地吻了吻她的額頭,然後小心地將她抱到我一直霸佔着的這張小牀上。
是該讓她好好休息一下了。
被相思之苦煎熬了這麼多天,如果是我的話,恐怕早已經受不住考驗,把她給忘了吧。
也許我沒有忘,但是經過了今天的事情,我終於知道,小妍對我的愛要比我對她的厚重幾萬倍。
冬日裡白天涼颼颼的風吹動着這間寢室簡陋的窗簾。柔和的陽光從薄雲的縫隙間透出,像月光一樣傾灑到屋內的地板上,反射出明亮的光澤。
在生死線上徘徊了這麼久,現在我對自己這條命已經完全不在意了。
如果宿舍陽臺的鐵絲網再堅固一點,或許當初我早就死了吧。
既然現在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在白賺,我又有什麼可遺憾的呢。
我看了看這間屋子四周的環境。
一個書桌,一張小牀,一個掃把。
這個地方就是我以後要居住的地方了吧。
或許我也要在這裡當一輩子農民,躬耕隴畝,好爲梁父吟。現在想想,這不就是我初中時候一直嚮往着的自由生活嗎?
呵呵,那個時候還真是幼稚啊。
我坐起來,走到牆角邊,拿起掃把,準備將這間屋子清掃一遍。
這間寢室可能小妍一直在住,所以並不怎麼髒,甚至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氣息。我拿着掃把將小牀下面掃乾淨後,不自覺地把書桌後的椅子打開,準備清掃裡面角落的灰塵。
忽然,我看到書桌的一角,就在那裡——放置着一本血紅色的硬皮本。
那是什麼?
我有些好奇拿了過來,坐到凳子上翻開看了看。
這個本子不知道被閒置了多久,上面沾滿了灰塵。翻開第一頁,我看到上面寫着一個“diary”的英文字母。字跡挺清秀的,看起來像是某個女孩子的日記。
這是小妍的日記?
她不是已經換了其他人的身體嗎?
爲什麼日記會出現在這裡?
我沒有偷窺的習慣,但是這件事事關重大,我不得不將這本日記翻了開,一頁一頁地讀了起來。
趙妍妍——果然,日記內容第一頁的上方表明了她的名字。
我轉過頭去看了看小妍。
她還在熟睡着。
我繼續翻了起來。
這本日記是小妍在跟我戀愛之後纔開始寫的。上面清清楚楚地記錄了我們生活的點點滴滴。日記本里的每一篇日記的開頭都必然會有我的名字:
今天跟非魚一起吃飯了!
今天跟非魚逛街去了~今天跟非魚一起罰站,嘿嘿……
今天跟飛魚吵架了,不開心……
……
而每一篇日記的結尾,就連記錄我們吵架的那幾篇日記,也都是以這一句結尾的:
非魚,我想你……
看着這一篇篇柔情滿滿的日記,我能真切地從這些簡單又質樸的話裡感受到小妍對我深深的愛。
看着看着,日記上也被我的淚水打得溼透。
我深深呼吸了幾下,將身子斜靠在椅背上,繼續翻着日記。
很快,日記被我翻到了2011年6月23日,我們高考填志願的那一天。
也就是小妍去世的那一天。
可是這些日記並沒有結束。
“今天,我想跟非魚填一樣的志願,報同一所學校,然後永遠永遠在一起……”看着這些癡情的文字,我的鼻子又是一酸,繼續往下看去:
“……可是,我卻再也沒有機會跟他在一起了。在一個拐角的地方,我剛準備跑到路的另一邊,一輛卡車忽然衝了過來,將我全身骨頭都撞碎了,我好痛……好想非魚……”
看到這裡,我背脊一陣冰涼。
這些內容,真的是她後來補充上去的嗎?
可她爲什麼要用“今天”這個詞?
僅僅是爲了逼真嗎?
我繼續開始看下一篇日記:
“今天非魚的志願出來了呢。可是他卻沒有來陪我,而是跟他妹妹去了同一所學校……難道非魚已經不愛我了?於非非!!都是你這個賤人!!你以爲我會放過你嗎?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會追到你!!可是我又應該怎麼做呢……”
瘋了……小妍絕對是瘋了……
非非是我的妹妹啊!?我怎麼可能跟自己的親生妹妹發生不倫之戀?
而小妍似乎埋怨我沒有去陪她……
難道說她現在是帶我去地下的!?
我的雙手開始顫抖,大腦已經完全不受控制了。
“你在幹什麼……”
就在這時,一個我聽過無數遍的陰冷聲音從我背後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