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支家族和鄧暠之間的秘密走私已經進行了兩年多。
其實自從朝廷準備對高句麗用兵以來,便在柳城郡諸要鎮屯儲軍糧兵械,除柳城郡郡治柳城外,以瀘河鎮和懷遠鎮最爲重要。
瀘河鎮位於白狼水西側,小淩河沿岸,遼西戰略要地,是作爲徵遼的主要儲糧之所。
懷遠鎮位於遼水以西要隘,對面便是遼水要地遼遂,主要儲備兵器,攻城器械等物。
兩鎮在名義上都隸屬於柳城郡。
柳城郡郡守鄧暠當然也就對兩地有直接的管轄權。
鄧暠也利用這個權限,安插了一些親信,利用自己柳城郡太守的職權,暗中向高句麗、靺鞨、契丹等族倒賣起兵器和鐵器來。
起初倒也順利,通過走私兵器獲得了大量的紅利。
可自從第一次徵遼戰後,楊義臣坐鎮涿郡,統一管轄隋帝國東北邊疆諸事,對懷遠和瀘河兩鎮及其他諸鎮的管轄便嚴格了起來,尤其是幾次重要的人事調動,將鄧暠所親用的部將全部黜置不用,
同時以其親信老將夏普爲懷遠鎮鎮將,親信公孫聞爲瀘河鎮鎮將,徹底掐斷了鄧暠走私兵器的源頭。
這也是高句麗收不到兵器的原因。
一個月前,楊義臣在柳城時,視察白狼水下游的遼東古城,此地原本在漢代是遼東屬國郡治所在昌黎縣。北臨白狼水,東近醫巫閭山,西側則是高大的遼西丘陵,南近海濱,論地位的重要性在柳城郡僅次於柳城郡郡治。
若加上其身處內地的地理位置,比柳城的防禦位置更佳。
距離瀘河鎮不過一天的路程,南北朝大亂時該城廢止。
作爲白狼水下游的要塞,此地不僅險要,而且適宜發展農業,楊義臣在視察該處後,將其作爲新的儲備軍糧之所,重新修繕城池,並命名爲燕城。
鄧暠雖然有意舉薦親信去做燕城鎮守將,但是楊義臣並不買他的賬,反而派自己的親信薛世雄之子薛萬淑擔任燕城鎮將。
這讓鄧暠藉此大撈一筆的想法破產。
“乙支茂,你什麼意思,難道我堂堂一郡之守,還能誑你們不成?”鄧暠的鬍子都氣的立起來了。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真是蹬鼻子上臉啊。也不想想,當初他們爲了獲得兵器是何等的低三下四,今日居然敢對他這樣說話。
乙支茂看見鄧暠發怒,並沒有退讓,反而迎難而上,冷笑道:“鄧太守,難道你誑我們誑的還少嗎?”他雙目赤紅,雖然進屋子之前已經搜過身,但他本就是乙支文信帳下的勇將,此時怒髮衝冠,頭上的氈帽都被他扔在地上。
“反正我們付了錢,大人讓卑職給太守帶一句話,最遲十天,必須交付我們所需的兵器。否則,別怪我們魚死網破!”乙支茂不想再和鄧暠在這兒磨嘴皮子,他知道,隋國人磨嘴皮子很有一套,以他的語言天賦,也很難在和隋人的口舌較量中佔半點上風。
所以,還不如開門見山。
鄧暠眼睛眯成一條縫,露出危險的表情,慢悠悠的道:“你在威脅我?”
話音剛落,便聽見門外傳來衛士的腳步聲,聽上去數量不少。
門砰的一聲打開,鄧暠的獨子鄧弘政率數十武士衝了進來,拔刀聲此起彼伏。
“父親,此人無禮,該殺!”
鄧暠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坐着。
面對十幾名武士及他們明晃晃的兵刃,乙支茂不僅沒有害怕後退,反而笑道:“鄧太守想做什麼,殺人滅口?”他盯着鄧暠,就像盯着一個傻子一樣。
“你欲行刺郡太守,被我衛士斬殺,何來滅口之說?”鄧暠確實動了殺心,他的話也變得冷冽起來。
面對鄧暠咄咄逼人的態勢,乙支茂點點頭道:“嗯,說的有道理。不過太守大人可想好了,一旦我身死,那麼這兩年我們之間貿易的所有賬冊可就會出現在涿郡留守楊義臣大人的面前,我想,楊義臣大人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吧。”
“什麼,你!”鄧暠嚇了一跳,猛地一下站起來,指着乙支茂大聲道:“你···你···安敢如此?”
乙支茂冷笑道:“這些不過是跟鄧大人學的而已,你手上不是也有我們買賣的賬冊嗎?不過,忘了告訴太守大人,買賣都是以商人的名義買的,而那些商人和我們沒有任何關係。他們可都是王室的人。所以就算鄧大人將那些賬冊拿出來,對我們沒有半點影響。至於替鄧大人做這件事的人,只要有心查,總會和鄧大人有牽扯的。”
看見鄧暠發抖的身軀,乙支茂繼續在他傷口上撒鹽。
“再說了,兵器買賣,鐵器交易,我們朝廷是授意的,我可不知道貴朝廷是否也授意呢?”高句麗是弱國,雖有幾個鐵礦,但是產量跟隋帝國比起來,還是遠遠不足,所以邊關榷場私下買賣鐵器的就不少。
但是在隋帝國的朝廷中,鹽鐵官營之下,倒賣鐵器和兵器可是重罪,是要殺人的。更何況,鄧暠還將這些東西賣給敵國,那可就不僅僅是倒賣鐵器的罪責了,甚至可以說是叛國逆君之罪。
若果真將這件事情抖出來,估計整個柳城郡郡守府,人得死一多半。
鄧暠氣的整個人都癱軟下來,他面色鐵青,盯着乙支茂,連着說道:“你···你···”
鄧弘政見自己的父親被威脅,忙道:“父親,別聽他胡言亂語,殺了他,我再去抄了他們的秘密窩點,我就不信找不出賬簿來。”鄧弘政畢竟年輕,將事情想的太簡單了。鄧暠將目光投向田香,每每遇上難事,他的第一智囊纔是最好的解藥。
田香點點頭,笑道:“大人息怒。”說着走過來,向鄧暠行了一禮,又走到乙支茂身前,笑道:“王掌櫃,你也消消氣,天下間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有事我們好好商量。”王掌櫃是乙支茂在柳城使用的化名。
乙支茂冷笑一聲,道:“鄧太守這是不給我們活路啊,還商量個屁。”既然不想好好談,他也就沒必要在鄧暠面前擺一副低三下四的模樣,反正大戰在即,撕破臉就撕破臉,大不了戰後,再花些錢就是了。
田香看着乙支茂這麼無禮,收起笑臉,聲音也冷起來,道:“王掌櫃,你得給臉要臉啊,若你再這般無禮,那我們也就破罐子破摔了。你以爲,僅憑你手中的那幾個破賬本就能把我們怎麼樣嗎?我可以很確定的告訴你,若你果真想這樣做,你的人根本就出不了柳城,大不了我們大刀一揮,將所有柳城的高句麗人全部殺死,我就不信了,誰會好好地命不要,偏往刀口上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