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九年。
二月。
隋煬帝的車駕抵達帝國北部重鎮涿郡。
文武百官,朝廷勳貴,貴族豪門子弟畢集,都爭相從軍,旌旗連綿數十里。
車駕抵達隋煬帝在涿郡的行宮臨朔宮。
後宮妃嬪也都入住臨朔宮。
當晚,上大將軍、涿郡留守楊義臣,右御衛將軍、涿郡通守薛世雄前往臨朔宮覲見。
臨朔宮內,大隋有名的文臣武將都站立兩側,整個宮殿的富麗堂皇用文字形容都有些蒼白。
宇文述、來護兒等一干第一次東征的獲罪將領已經全部官復原職,等待他們的便是大幹一場,重新去找回昔日的榮耀。
隋煬帝一路北來,有些疲累,但是親征的刺激感又讓他整個人都覺得清醒不已。
他在龍椅上望着楊義臣和薛世雄兩員老將,笑道:“我聽說上大將軍孤身入遼東,還斬殺了高句麗大對盧淵蓋祚之弟淵蓋屠?可有此事?”
楊義臣一身戎甲在身,鬍子已經花白,但是雙目炯炯有神,他說道:“都是託陛下的洪福,我隋軍將士用命,方有此勝。”
“好!做的好!”隋煬帝不吝褒獎,連續說了兩個好字,說道:“誰是首功啊?”
楊義臣掃了一眼不遠處的許國公、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沉聲道:“斬殺淵蓋屠者乃柳城郡白狼堡校尉賀若懷心。”
楊義臣已經做了決定,賀若懷心這個年輕人,他是必須要用的,不僅要用,而且要大用。
他在隋煬帝面前提起賀若懷心,只是他計劃的第一步。
“哦?”隋煬帝哈哈大笑起來。
“聽這姓氏,是鮮卑族吧?”
楊義臣笑道:“陛下英明。”
“爲何這名字聽着這般耳熟啊?”隋煬帝聽着這個名字,有些恍惚。
楊義臣還沒有說話,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已經站不住了,他不知爲何賀若家的小子會和楊義臣產生交集,不由得目光向楊義臣投來,露出幾許疑惑地神色。
楊義臣看了一眼身旁的薛世雄,然後才道:“陛下,此子不是別人,乃是右武侯大將軍賀若弼的幼子,右武衛大將軍、北平太守李景的外孫。”
隋煬帝終於反應過來,原來是賀若弼的兒子啊。在帝國,賀若家並不是一流世家,複姓賀若的人也沒多少,至於名氣大的就更少了。他想起賀若弼那張喋喋不休的嘴,心中瞬間便對賀若懷心生了幾分先入爲主的怒意。
宇文述聽到賀若懷心還沒死,不由得皺緊了眉頭,心裡暗暗責怪起投靠自己的柳城郡郡守鄧暠來。
“陛下,賀若懷心流放柳城郡,本應在柳城郡服刑。上大將軍卻私自將其釋放,這是違背國法之事,請陛下懲處。”宇文述冷笑的看了楊義臣一眼,立刻給楊義臣上眼藥。
文武百官都紛紛議論起來。
薛世雄冷笑道:“左翊衛大將軍,陛下年前就已經大赦天下,募天下英雄驍果,奔赴遼東戰場。何來私自釋放之說。楊上大將軍這次能從遼東城全身而退,且斬殺高句麗重要人物,此子都當居首功,如今正是用人之際,豈能棄勇士而不用。”
“哼,薛將軍,此言差矣。賀若弼當年所犯之罪,乃是誹謗陛下的重罪,豈可與普通人犯相提並論。有其父必有其子,其父如此,其子安能重用?”
宇文述是絕不會允許賀若家的餘孽死灰復燃的,他已經設計除掉了賀若弼的長子賀若懷廓和中子賀若懷亮。至於這個私生子賀若懷心,若不是他的外公是右武衛大將軍、北平太守李景,他早就下死手了。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他必須斬草除根!
“陛下,如今正是用人之際,老臣這次巡察遼東,發現此子確實是一個打仗的好苗子。賀若弼此人,雖說口無遮攔,居功自傲。但是文武之道超乎常人也是不假,此子既是賀若弼之後,說不定還真能繼承幾分其父之風。陛下胸懷四海,欲恢復秦漢舊疆,這人才便不可不用啊。”
眼看雙方正要吵成一團,隋煬帝淡淡的說道:“好了。這朝堂之上,就不要爲一個罪人之子吵鬧不休了。傳朕旨意,赦其流軍之刑。至於能不能用,堪不堪用,等到了戰場上再說吧。”
隋煬帝一句話定了調子,宇文述雖心有不甘,也只能先忍耐下來。
楊義臣則道:“謝陛下!”
“好了,現在說說,高句麗的情況吧。”隋煬帝不耐煩地道。
楊義臣點點頭,對衆人道:“是。據我在遼東所查察,高句麗上次僥倖獲勝,損失也不小。而且自末將擊殺淵蓋屠之後,高句麗王室、淵蓋家族、乙支家族三方勢力在遼東矛盾加劇。臣剛剛得到消息,淵蓋祚之弟淵蓋霸出任新城守將,乙支家家將公孫昌出任積利城守將,至於王室出身的高啓元則困守卑奢城。遼東之地,實際上由三方勢力的人共同守衛,一旦開戰,以三家之間的齷齪,必然不會相互救援,形勢於我軍有利。”
衆人一聽,都不由的喜上眉梢。
至於諸將,個個都摩拳擦掌,想着立大功的機會到了。
隋煬帝也狂笑起來,他緊盯着楊義臣,說道:“依卿所言,擊滅高句麗,恢復漢四郡,建不世之功如探囊取物了?”
衆位大臣的政治敏感度相當高,立刻嗅到了巴結隋煬帝的機會。
紛紛下跪,齊聲道:“臣等祝陛下建立萬世之功,成千古一帝之業!”
哈哈哈哈!
隋煬帝的狂笑聲響徹整個大殿,唯有楊義臣和薛世雄相互對視營,眸子中閃過幾分擔憂來。
“陛下,老臣有言相奏。”
楊義臣看到衆人都露出一種盛世祥和的面容來,心中終究看不下去。高句麗內部雖然矛盾重重,但是絕不是畢其功於一役就能滅掉的,賀若懷心提出的步步蠶食的計劃,才更符合楊義臣內心的想法。
再說了,他從來就不同意身爲一國之君的隋煬帝親征高句麗,在遼東前線掣肘將帥。
第一戰的失敗就是血淋淋的教訓。
隋煬帝道:“愛卿請說。”
“陛下,臣以爲,高句麗彈丸小國,不足掛齒。陛下車駕幸涿郡,不如就在州涿郡坐鎮中軍,指揮各軍。遼東苦寒,且大雪未融,陛下千金之軀,豈可親冒矢石,受那不該受的苦?”
楊義臣冒着天下之大不韙,終於還是冒險進諫隋煬帝,希望他不要親征遼東,只是,他的話剛說出來,隋煬帝原本喜笑顏開的龍顏,瞬間就變得冷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