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仍然高掛在空中,不知道什麼時候,雨卻下了起來絲使月光更加朦朧,悽婉,冷清!
“啊!”
薛萬徹仰天長嘯,宛如一條受傷的孤狼,他舞動着手中的長槊,在親衛們的簇擁下,接着頭頂清冷的月光,朝着縣縣城的方向殺了過去。
激烈的廝殺聲,淒厲的慘叫聲,兵器相格的聲音在四周不斷響起,隨風在薛萬徹耳邊迴盪,黑暗之中,宛如一曲慘烈的交響樂,動人心魄。
很難用一個詞語來形容薛萬徹此刻的心情,憤怒,驚恐,彷徨,各種類似的負面情愫糾纏在他心底,讓他萬念俱灰。
做了那麼多的準備工作,每一個細節都考慮到了,仍然中了敵人的詭計,被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敵軍所包圍,這讓薛萬徹如何能保持一顆求勝之心?
就在薛萬徹覺得不妥,下令讓分散追擊潰軍的本部人馬收攏起來時,一羣不知道多少人的敵軍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大營之中,將幽州軍截成好幾段,包圍起來。
這羣敵軍來得無影無蹤,就像從天上突然掉落下來,又像從地上猛地鑽出來的一般。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襲擊,一直順風順水,廝殺得痛痛快快地幽州軍被一下打蒙了,這時,他們中間的大部分爲了追擊潰敵,已經分散了開來,頓時陷入各自爲戰的境地,只覺四面八方都是敵人,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很難組織起有效的反擊。
很快。他們就像剛纔被他們擊潰地那些敵人一般。潰散開來,只知道拼命挪動腳步,往未知地各個方向奔逃;只知道揮動手中的武器。朝任何敢於靠近自己的人影砍去,不管他是敵是友;不管如何,只要能活着就好。
很快,薛萬徹就和自己地部下失去了聯繫,只有一直緊跟着他的親衛隊依然伴在他身邊,並且。這些親衛也在戰鬥和逃亡中漸漸減少了。
反敗爲勝!
薛萬徹對此已經沒有任何奢望了,他之所以仍然奮力在廝殺,不過是想殺開一條血路,希望能逃得性命而已!
這個時候的他和普通一兵沒有任何不同,只想要活下去!
黑暗中,不分敵我,凡是擋在面前的人一律格殺,不如此。難以從中殺出一條血路,雖然雨絲漫無際涯地在空中飄飛,月亮卻未曾消失在天空,只能乘着還有月亮。仍然能掌握縣縣城的大致方向的這個時候,盡力殺出敵軍大營。不然待得月亮消失不見,或是晨光來臨,那就大事不妙了。
只是,這羣敵軍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地呢?
敵軍大營的四面八方自己都安排着斥候,只要他們出現,本方斥候曉得之後一定會向他發放信號,他完全能在敵軍趕到之前整合好軍隊,迎戰或是撤退?都可以從容應對。
難道是斥候沒有發現這股敵軍的動向,或是他們都被敵人所消滅了?
在奪命狂奔之際,薛萬徹心中仍然充滿了疑慮,若是想不通這隻敵軍從何而來,他就算是戰死,也會覺得死不瞑目。
像所有的奇謀妙計一樣,只要說開來,其實都很簡單。
當初,蘇定方和顧子文率領一萬大軍受困在縣城下,前進不得,後退更不可能,兩人想出了許多花招,卻都被薛萬徹一一識破,讓他們無法在高暢規定的時間趕到薊縣戰場,參加對羅藝的決戰。
最後,蘇定方和顧子文商議了一番,決定使一個花招,將縣城內的薛萬徹引出來,不如此,短時期內是解決不了薛萬徹的。
不過,薛萬徹不是什麼無能之輩,要想把他從城中引出來,並非一件容易地事情,只要他稍微察覺情況不對,就會繼續像烏龜一樣躲在自己的殼中。
要怎樣才能將他引出來呢?唯有按照薛萬徹的思路去考慮才行。
首先,要給薛萬徹造成一個錯覺,爲了儘快趕到薊縣戰場,城下的高暢軍已經分兵了,主力部隊已經繞過了縣縣城,城下地高暢軍只是一隻作爲疑兵的偏師。
要想使薛萬徹產生這樣地錯覺,蘇定方和顧子文幾乎絞盡了腦汁。
首先,自然不能大張旗鼓地將軍隊調出營盤,如此,薛萬徹絕對不會相信,只能認爲他們這是在故作疑兵,想的就是將他引出城去。
他只要堅守城池,派人前去良鄉讓良鄉守軍加強戒備即可,斷不會率軍出城來作戰。
畢竟,既然高暢軍想要繞過縣,一定會盡力躲過薛萬徹的耳目,絕不會輕易露出馬腳來,要想遠襲千里,在沒有後勤的情況下,隱秘是唯一的準則。
所以,蘇定方只好分批次地秘密地將騎兵部隊調出了大營,五千騎兵他只調走了兩千來人,騎兵的五千多戰馬則全部調走了,其餘的那兩千多騎兵他把他們留給了顧子文做步卒所用,這些騎兵乃是軍中的精銳,不管是有馬無馬,戰鬥力同樣驚人。
蘇定方率領這兩千多人,一人雙騎地通過小道繞過了縣縣城,然後,飛速朝薊縣方向日夜兼行地趕去,若是薛萬徹沒有中計,而是繼續龜縮不出,他這兩千多人多少對薊縣方向的戰局會產生一些影響。
當然,那是最壞的結局了!
就在蘇定方率軍遠遁的同時,顧子文也開始既定的計劃,首先,他將一部分老弱和大部分民夫調到了前營,在前營遍插旌旗,且紮了許多身着衣甲的稻草人放在營盤前,讓城頭上的幽州軍以爲主力部隊皆在。
同時,在他的監督下,蘇定方留下的那兩三千精銳則在後營內秘密挖掘坑道,在幾日之內,挖掘了一些能容納幾千士卒藏身的坑道。在營地內留下衆多隱秘的出口。
然後。在接下來地幾次攻城戰中,攻城地部隊大多虛張聲勢,每一次都是雷聲大雨點小。使得攻守雙方都沒有什麼損失,傷
之少,比起前段時間慘烈的攻城戰來簡直不可同日而
如此,薛萬徹自然會心生疑慮,每一個優秀的將領都是如此,執着於戰事中每一個反常地細節。想要弄明白所有的問題。
既然對此感到疑慮,薛萬徹自然想要解開它,所以,他一定會派遣大量斥候出城來打探消息,從多方面來查看敵情。
這樣的話,他最終就會發現高暢軍大營空虛的事實。
竈臺不變,每一日營中的炊煙依然和往日一樣,用膳的人則稀少了許多。若是薛萬徹地斥候了得,若能潛入營中,甚至能發現稻草人的秘密。
薛萬徹若是得到了斥候們的詳細報告,自然會認爲城下的這隻高暢軍只是一隻偏師。爲的是將幽州軍的注意力留在縣,原來的主力部隊多半已經繞過縣。朝薊縣進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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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薛萬徹的戰略計劃和戰術目地就會根據這個情況而展開,他多半會先率軍出城吃掉城下的這隻疑兵,然後在北上從後攻擊離開的高暢軍主力部隊,不管是蘇定方,還是顧子文位於他的這個位置上,恐怕都會做同樣地決定。
當然,若是那個位置上坐的是一個庸才,恐怕就會堅守縣不出,管好自己地那一畝三分地就好了,不過,若那人真是一個庸才,蘇定方和顧子文恐怕早就打下縣了。
當然,假設始終只能是假設,並非現實。
最終,薛萬徹果然如蘇定方和顧子文預想的那樣,乘着黑夜和下雨朝本方大營發起了進攻。
可惜,他原以爲離開了的高暢軍主力卻不曾全部離開,仍然有一半留了下來,他擔心這會是一個圈套,故而,派了不少斥候讓他們在敵營周遭方圓數十里外警戒,若是有伏兵,也不會逃出他的視線。
可惜,薛萬徹不知道的是,他所提防的伏兵卻一直潛伏在營寨之中。
前營的那些人只是顧子文的棋子,除了極少數統領,他們根本不知道顧子文的計劃,他們也不知道在後營埋伏着一隻精銳部隊,所以,面對幽州軍的突襲,他們並沒有絲毫做戲,而是在真的潰逃,因此,薛萬徹並沒有產生警覺,最終茫然無知地踏入了蘇定方和顧子文給他安排的圈套。
當薛萬徹率領部隊衝入後營之後,當他以爲勝券在握,繼而對自己的部隊失去掌控時,顧子文率領伏兵從坑道中殺了出來,迅速沖垮了幽州軍。
最後,事情就發展到這步田地了!
一羣人突然出現在了前方,當先一人差點和薛萬徹迎頭撞上,兩人皆吃了一驚,同時朝後方跳去,拉開了彼此的距離。
“風!”
對面那人大喝一聲,對此,薛萬徹不知該如何迴應。
“是幽州賊!殺了他們!”
對方見薛萬徹沒有迴應,於是大喝一聲,招呼手下衝了上來,薛萬徹只覺視線中無數黑影在晃動,偶爾還見幾道白光,他知道,那時敵人手中兵刃散發的寒光。
縱然是在黑暗之中,要想矇混過關也是不可能的,敵軍訓練有素,每個小隊之間都有暗號聯繫,若是回答不上,自然就是敵人,殺了就是!
薛萬徹的軍中也有聯繫的暗號,不然在這黑暗之中,也會敵我不分,可惜,猛然遭到敵人的襲擊,他手下的那些人全被打蒙了,除了少量意志堅定的傢伙,嘴裡仍然在喊着暗號以外,其餘的那些人只曉得逃命,所謂聯繫的暗號已然名存實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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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
無奈之下,薛萬徹只好揮舞着長槊衝了上去,幾個親衛手持橫刀守護在他兩側,其餘幾個則護在他身後,爲他抵擋背後的敵人。
他們這十來個人就像一個錐子一般深深地扎入敵軍的隊列之中,他們面對的這一小夥敵軍乃是高暢軍中的精銳,隊伍中手持長短武器的各有其人,他們排着整齊的戰鬥隊形,按照訓練中的戰術手段將薛萬徹一行包圍起來。
然而,猛將就是猛將,薛家時代將門,薛萬徹十六歲的時候就敢與猛虎搏鬥,他的親衛全部出自薛氏一族,乃是家族的死士,每個人的戰鬥力都不弱,若不是身處黑暗之中,又在敵人的包圍裡,薛萬徹只憑借自己的一百親衛就能輕易殺出重圍。
可惜,大部分親衛都在突圍中與他失散了,現在,只有十來人跟在他身後。
不一會,薛萬徹斬殺了幾人,衝出了這小股敵軍的包圍,而仍然跟在他身後的親衛現在已經不足十人了,又有幾人陷在敵人陣中。
怎麼辦?
好不容易擺脫那股敵軍,來到一個無人之處,薛萬徹忍不住茫然四顧,雖然,他視線所及之處,只能是一團黑暗,或是燃燒的熊熊火光。
這一刻,他只覺得疲累不堪。
並非身體上的疲累,主要是精神上的疲累,由於失敗和絕望,他的內心已經不堪其負,他的手抓住了橫刀的刀柄,忍不住就想拔將出來,對着脖子給自己來一下,如此,一切就解脫了,武將的功名,薛家的聲威,在此刻,已然無足輕重。
“大人,我們不能再走這個方向了?”
他的親衛頭子似乎看出他有點不妥,湊上前來,對他說道。
薛萬徹扭過頭,視線漫無焦點地落在那人臉上。
“一路行來,我們遇見的敵人越來越多,看來,賊子是以縣方向爲重點阻擊,要想擺脫敵人,我們只能反其向而行,只要能逃脫性命,我們終究能回到城中去。”
薛萬徹如同夢遊一般點點頭,他如今已經沒有絲毫的主意了。
於是,一行人轉移了方向,向黑暗中悄無聲息地行去,遠離廝殺聲越發激烈的戰團,奔向未知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