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的一陣爭吵,自然是發生在醫院之中。
頭天晚上身負骨折與蛇毒兩大傷勢,被手下火急火燎開車送醫的金一凡,在得到及時的救治後,於清晨時分終於甦醒。
此時他面對的,是一臉關切的母親,皺眉不解的父親,還有葉婉星的父親葉邦泰。
說起來,葉邦泰其實是去醫院探望老友金六爺,順便給他送靈芝煎水魚去的,沒想到正好碰見了這檔子事,自然也要表示一番關心。
令他始料不及的是,金一凡剛一甦醒,便滿眼怨恨的瞪了他一眼,含糊不清的說,是葉婉星和於伏把他害成這樣。
葉邦泰意識到事有蹊蹺,卻不好過多細問。金六爺則是瞭解兒子一貫的少爺秉性,連忙追問事情的經過。
金一凡斷斷續續的說:“星妹大晚上跑去找姓於的小子,正好被我碰見,看他們趁夜上山,就悄悄跟了過去,以防那小子對星妹做出什麼不軌舉動,沒想到一不小心就摔倒了,緊接着又被蛇咬!”
說到這兒,金一凡眼角更是擠出兩行熱淚:“沒想到的是,星妹見我受傷,居然半點關心的話都沒有,竟跟姓於的小子一起回了他家!孤男寡女這一晚上下來,誰知道那小子會幹些什麼?”
隨後,金一凡便哭訴自己“好心被當驢肝肺”,控訴葉婉星“鬼迷心竅”,指責於伏“色膽包天”……
聽到這番講述,金六爺連忙向那兩名一直不肯開口的手下求證,得到的是二人點頭認可。然而老爺子也知道,這倆人是兒子的心腹,一向忠心耿耿,怕也不敢不認可這番論述,因此打心眼裡仍舊對兒子所言持有幾分懷疑。
不過葉邦泰可就不這麼看了——不管金一凡說的是真是假,但女兒夜不歸宿可是千真萬確的啊!
他原以爲這丫頭又是去哪個閨蜜家瘋去了,沒想到竟是跑去窮山村裡,到一個小夥子家裡留宿了?不僅如此,倆人居然還誤打誤撞導致金少爺身受重傷,這對世代交好的兩家關係來說,毫無疑問是一種極大的破壞……
想到這裡,他連忙打電話將女兒厲聲召回。
等到葉婉星趕到醫院時,儘管她將事實真相說了一遍,但父親仍舊不願相信他。她很想和金一凡來個當面對質,但此時已然不可能了。
就在金一凡歪曲告狀後不久,他的傷情出現反覆,居然又一次口吐白沫陷入昏迷,被醫生推進了急救室搶救。
於是葉婉星遭到父親的一通數落,非要逼她“說出實情”,金六爺則在旁邊好言相勸,而金一凡他媽,在聽醫生說情況嚴峻之後,一直陷入悲痛的哭泣之中。
以上經過,經由金六爺和葉婉星分別在電話和微信上的描述,終於讓於伏把事情徹底搞清楚了。
腦子裡飛快的轉着,他非常清楚,要想洗清自己和葉婉星的清白,唯一的辦法便是讓金一凡甦醒好轉,然後再當面對質,逼得他親口說出實話,否則這誤會只怕會越鬧越深!
可是,金少爺可是被毒蛇咬了哎,連江都最好的醫院都說情況嚴峻,自己又能有什麼辦法?
在屋裡皺眉思索連連踱步,從屋內走到前院,又從前院走到後院,於伏對這棘手狀況深感焦慮。低頭看到後院桶裡那些魚獲,不禁暗歎,如果沒有昨天這一系列風波,自己這會兒恐怕早就到鎮上開始賣魚了吧?
不過話說回來,要不是因爲魚泉,自己也不會去賣魚,當然也就不會結識葉婉星和金六爺等人,又怎麼會惹出這麼一大堆麻煩來?
不過眼下事情已經發生了,無論是爲了自證清白,還是爲了幫葉婉星這個朋友,自己當然必須去面對、去設法解決……
一邊想着,他一邊下意識的檢視着桶裡的魚獲。趁着清晨的陽光,他這才注意到,昨晚被放在角落裡的那一桶小魚苗中,有一些竟讓他覺得似曾相識。
心念一動,他飛快的翻出了《魚經》,不久便找到了那一頁。
“血靈魚,成年不過小指大小,通體如玉,幾能透光,以天地靈氣爲食……”
仔細的比對圖樣和描述,確認那幾條透明小魚便是這“血靈魚”後,於伏接着往下看,不久後便一拍大腿,口中連稱驚奇:“真是天無絕人之路,這魚泉難道還有未卜先知的靈性不成?”
一想到事情有望解決,他趕忙找了一隻塑料袋,裝上一些魚泉水,將總共七隻血靈魚裝進袋中,再找祝阿香借了自行車,風風火火的便朝鎮上騎去。
上午十點多,於伏趕到了江都人民醫院,見到了急救室外表情各異的衆人。
金六爺面無表情的坐着,旁邊是他低聲抽泣的妻子,葉邦泰則顯得有些卑微,不住的在跟二人說着什麼,像是在賠禮道歉,還時不時的回頭,訓斥幾句低頭不語的葉婉星。
於伏剛剛趕到,還沒走入衆人視野,急救室的門忽然被打開了。
一名醫生走了出來,揭下口罩,長舒一口氣,卻仍舊顯得神情肅穆。
除了葉婉星,其餘三人都同時起身圍了過去,異口同聲的詢問搶救進展。
醫生清了清嗓子,如實說道:“病人中的蛇毒很罕見,目前的血清似乎沒有起到效果,我們對他採取了透析療法,目前看來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不過……”
“不過什麼,你快說啊?”金母激動的抓着醫生的胳膊,老淚縱橫的追問。
那醫生低下頭,搖頭嘆道:“不過透析對病人身體傷害很大,他仍然隨時可能病危!而且,即便病情能穩定下來,他也很有可能因爲毒素傷及神經,進而轉爲腦死亡狀態,也就是所謂的……植物人!”
植物人三個字一出醫生之口,金一凡他媽頓時眼前一黑昏死過去,金六爺伸手扶住她,竟也抵擋不住打擊,劇烈的咳嗽起來。
葉邦泰只道是女兒闖下大禍,黑着臉怒其不爭的狠狠瞪了葉婉星一眼,絕望的伸手捂住了臉,顯然是覺得丟人不已。
醫生介紹完情況,說是要把金一凡送到重症監護室密切觀察,接着便匆匆離開了。
金六爺扶着妻子到一旁坐下,還不忘出言安慰葉邦泰:“老弟,我相信這事兒不怪婉星,你別太苛責她了!一凡這小子,我比誰都瞭解,自己闖了禍,卻總愛把責任往別人身上推……”
他越是這麼說,葉邦泰自然是越過意不去,趕忙賠罪道:“六哥,如果一凡真的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們父女倆都把命賠給你,怕是也沒法抵消我心中的愧疚啊!”
聽到這裡,於伏不禁苦笑:這葉邦泰到底是有多怕金六爺?事情都沒搞清楚,竟然能說出這種自輕自賤的話!
果然,他也注意到,葉婉星此時竟然流下了兩行委屈的淚水,她顯然想反駁父親幾句,嘴脣微微顫抖了幾下,卻終於沒有開口。
“各位,先別急着難過,讓我來試試吧!”再也看不下去的於伏深吸一口氣,朗聲發言,喚來了衆人的目光。
不過,此時的他們顯然不知道於伏口中的“試試”,具體指的是什麼。
走到衆人面前,於伏亮出了手中的塑料袋,裡面那七條几近透明的小魚兒,此時仍舊上下游動得正歡。
“我有辦法幫金一凡少爺解毒!”開門見山的,他道出了自己的來意。
雖然領教過昨日百年甲魚的神奇,但那畢竟還屬於藥膳的範疇,而眼前這未曾見過的透明小魚,又能如何給人解蛇毒啊?
這一點,從金六爺到葉邦泰都百思不得其解,唯獨見識過魚泉神奇的葉婉星,此時像是見到了救世主一般。
“六爺,葉叔叔!”於伏知道自己所言有點像天方夜譚,因此開始試圖勸服兩位長輩,“剛剛醫生說的我都聽見了,我想說的是,與其期待一個微乎其微的希望,倒不如相信一把傳統醫學,說不定能有奇效呢?”
聽到這裡,葉邦泰忍不住冷笑道:“想我葉家世代擅長做藥膳,對中醫中藥也頗有幾分研究,可也從沒聽說過靠幾條小魚就能幫人解毒的!小子,有關你和我家婉星的帳,我會慢慢找你算,現在你給我滾吧,別在這兒招搖撞騙了!”
“爸!你不是經常教我說人外有人山外有山麼?怎麼這會兒你反倒這麼目中無人?”葉婉星終於忍不住反駁了。
葉邦泰自然震怒:“臭丫頭,你就這麼向着一個外人?”
於伏見不得葉婉星遭誤會,趕忙斷言道:“六爺,我知道您一生行事不走尋常路,這纔有了今天的地位威望和成就,現在我以性命擔保,這幾條魚真的能救你兒子的命,你要是信我,就快點做決定吧!你要相信,爲了證明清白,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快點好起來!”
這番連珠炮般的話,終於說到了金六爺的心裡。
雖然金一凡是他膝下獨子,從小到大他夫妻二人一直將他視作掌上明珠,從來不願讓他有半點涉險,可眼下情況非常,連江都最好的醫生都對他的情況持悲觀態度,自己作爲父親,如果面對另一個選擇,不能當機立斷做決定,若是耽誤了治療,豈不是要悔恨終生?
“小於,我金老六一生閱人無數,從來不曾看走眼過,希望你不要讓我晚節不保啊!”一番表態,金六爺起身拍了拍於伏的肩膀,接着便背過身去,不自覺的流下了兩行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