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心靈感應一樣,一直昏迷不醒的陳母在聽到紅霞的話後,竟然睜開了眼睛。
渾濁的雙眼看着丁茉莉,突然迸發出奇異的光芒,枯槁一樣的手對着茉莉招了下,乾裂的嘴脣蠕動着,費力的發出一個單音。
“來......”
丁茉莉深吸一口氣,腳步就像是生了根一樣無法向她移動,以前婆婆的所作所爲,一幕幕在眼前回放,特別是致遠現在還昏迷不醒,她對婆婆的恨意就更深了。
見茉莉沒有動,更沒有喊媽,陳母眼中的光亮暗沉下去,一滴渾濁的淚水緩緩從眼角滴落。
“嫂子?”
紅霞爲難的看着茉莉,她知道嫂子受過的委屈,也清楚她一時半會兒無法原諒母親所犯的錯。
可現在人都要死了,就不能放下以前的恩怨嗎?
“......”
丁茉莉眉頭微蹙,心裡有了隔膜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放下的。
“媽錯了。”
陳母哭着道歉,她知道自己錯的太離譜,就兩個兒子,卻都恨她入骨。
尤其是致遠,他寧可死也不願意再做她的兒子,可見她把孩子逼的多苦。
眼見着茉莉根本就不往自己身邊來,心裡知道自己過去把兒媳婦得罪的狠了,以前做的根本就不是人做的事。
若是當年的婆婆像自己一樣,估計也不會再理她。
可現在她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就想在嚥氣之前,讓茉莉和致遠重歸於好,這樣自己死後,孩子纔不至於忘了她。
“.......”
丁茉莉無語的看着曾經囂張跋扈的婆婆。此刻她像一個孩子一樣哭泣,眼看着掛着的心臟檢測儀,那紅線忽高忽低,顯然她的情緒很激動。
低下頭,原諒的話她是說不出來的,費力的吞嚥唾沫,面對一個油盡燈枯的老人,她的哭泣還是能引起她的不忍。
但這和親情無關,她早就不把這個老人當成自己的親人了。
這是基於人類最基本的同情心,只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有今天怪不得任何人。
“媽沒臉見你爸.......也沒臉見我的致遠.......媽去了,你原諒致遠吧!......是我逼他的......媽求......你。”
陳母強撐着往起爬,用盡全身的力氣說完想說的話,朦朧的淚眼令她恐慌,卻無力把眼前的霧氣擦去。
她想再看一眼自己的兒媳,還想再去看一眼致遠,能看到他們重歸於好,那就死而無憾了。
氣息越來越微弱,剛剛不過是迴光返照,她用光了身上的力氣,靠在紅霞身上,帶着對生活的留戀,對着對兒女的不捨,撒手西去......
“媽,媽,大夫,快看看我媽怎麼了?”
陳紅霞看到母親的手無力的垂下,當即淚如泉涌,衝着門外大聲呼喊着,希望醫生能妙手回春,把母親從死亡中拉回來。
丁茉莉看到心臟檢測儀成了一條直線,滴滴的聲音像是催命符一般。
緩緩的走過去,抓起婆婆的手摸了一下她的脈搏,入手的冰冷令她心慌,致遠還沒有見他母親最後一面,這會是他的終身遺憾。
“紅霞,媽走了。”
丁茉莉啞聲說了一句,看到婆婆的眼睛沒有閉上,
一滴淚水就掛在眼角懸而未滴,心突然覺得好空。
爭來爭去,死了能帶走什麼?
原諒不容易,可寬恕了別人自己心裡也會舒服,她壓低聲音在婆婆耳邊說了句:“媽,我原諒你。”
也不知道陳母是不是聽到這句話了,丁茉莉驚奇的發現,她眼角的那滴淚水滴落了,眼睛也緩緩的閉上。
“嫂子,怎麼辦啊?”
紅霞哭泣的抓着茉莉的手,她的手冰冷冰冷,丁茉莉微微皺眉,這幾天夠紅霞受的。
“先把媽停放在太平間的冰櫃裡,等你二哥醒了再給媽入葬。”
微微考慮一下,丁茉莉就做出決定,雖然停放在太平間要花些費用,可現在家裡只有她和紅霞,沒個披麻戴孝的人,下葬也不好看。
“也只能這樣了,媽太可憐了,兩個兒子一個病,一個判了刑,臨終的時候只有咱們倆在她身邊。”
紅霞抱着母親捨不得鬆手,原本的怨恨煙消雲散,她生養了自己,後面那些錯也全是爲了大哥。
她只恨大哥一人,若是他沒有說那些牲口話,壓倒母親心中最後的稻草,她也不會去的這樣急。
沒給她一點適應的時間,現在心裡想的都是母親的好,她收留自己和陸劍鋒住在家裡,有什麼好吃的都先可着她,樁樁件件不停的涌入腦海,這淚水可就不停的往下流。
“紅霞,有時候人就是命,都是媽,的執着害了她,明明好好的生活,她非要一意孤行,爲了陳致明不值得啊!”
丁茉莉嘆口氣,對婆婆的恨隨着她的死亡而消失,她就希望自己以後若是有孩子,可千萬不要像婆婆這樣偏心。
不管男孩女孩,她都想生兩個,一起有個伴,還能互相有照應。
偏心會讓孩子恨母親,這個教訓不可謂不大。
“是呀!他要是不罵媽,她老人家也不會死。”
陳紅霞吸吸鼻子,聲音中帶着恨意,大哥太不是人了,今生今世她都不會原諒他。
醫生在此時跑進來,檢查了一番就宣告了陳母的死亡時間,紅霞無語凝咽,細心的給母親整理遺容。
“醫生,能先不搬動我婆婆嗎?裝老衣服還沒有買,另外我們想把我媽寄存在太平間,我丈夫還沒有醒過來,要等等他。”
紅霞已經悲傷過度,這些都指望不上她,丁茉莉只能強打精神去處理這些善後事情。
好在醫生認識姥爺,遺體寄存的事情辦的很順利,丁茉莉坐了小舅的汽車,去給婆婆買了裝老衣服。
這時候還沒有現在那麼多扎花鋪,衣服都是在商場買的,老太太活了一輩子都沒穿過這麼好的衣服。
一切都處理完就到了晚上,丁茉莉疲憊的揉揉太陽穴,在火車上沒休息好,回來又攤上這麼多的鬧心事,她現在又困又累。
可紅霞和王建國他們都在醫院守了四五天了,再讓他們留下有點不盡情面,求表舅安排了房間給張八一,讓王建國把紅霞送去自己家,她留在醫院陪致遠。
“嫂子,今晚還是我守着吧!你回去休息一晚,明天再來換我。”
王建國看到丁茉莉的黑眼圈,覺得她一個女人趕了兩天的火車,回來也沒有休息過,自己一個大老爺們少睡一晚沒啥。
“對呀!茉莉,我和建國守着吧!你回去好好休息一
下。”
張八一也不肯走,以前做了那麼多對不起致遠的事情,現在爲他出份力,良心舒服些。
“不用,今晚我陪着他,你們都回去,八一哥我表舅還等着呢!建國把紅霞送到我家去,只有麗雅姐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
丁茉莉搖頭拒絕他們的好意,自家也不是沒有人,老讓人幫着也不是事。
紅霞也想留下,丁茉莉硬是把她推出病房,邢老醫生心疼茉莉,想陪她一晚,也被丁茉莉推出病房。
最後偌大的病房中就剩下她和致遠兩個人,致遠無聲的躺在病牀上,病中的他沒了平時的霸氣,憔悴的容顏看着令人心疼。
“致遠,能聽到我說話嗎?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聽哪個?”
她走到病牀邊緩緩的坐下,雙手握住致遠那骨節分明的大手,看到他手背因爲點滴產生的淤青,心撕裂一般痛。
記得在前世做陪護的時候,醫生說過,要多和病人說話,他雖然睡着可感官還在,多說話能喚醒他。
丁茉莉等了好久,也沒看到致遠有何反應?苦笑一下,眼中閃過一抹傷感。
人呀!好好的時候就鬧騰,等要失去的時候才知道珍貴。
早知道致遠這麼剛烈,她就不該和他鬧,可仔細想了想,她又覺得自己很委屈,憑什麼就要受婆婆的欺負?連反抗都不能?
只是她和婆婆鬧,倒黴的是她的男人。
若是致遠一輩子都醒不過來,她也不會拋下他不管。
想了想還是覺得該再喂他點靈泉,吃不好,可也吃不壞不是?
站起來把病房的門鎖死,獨自進了空間,先是給他舀出一缸水,接着脫去衣服在靈泉裡洗了個澡。
去北京五天不方便洗澡,她感覺渾身的皮膚都緊繃繃的很不舒服,不能回家換衣服,只能先洗去一身疲憊。
上岸後,她又挖了根人蔘,摘了幾個桃,這才離開空間。
如法炮製的嚼碎人蔘和着靈泉的水餵了致遠,看着他萎黃的臉上,有了一絲血色,方纔安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人蔘的緣故,丁茉莉的疲憊感消失,守着致遠一晚上沒睡,愣是沒有疲勞之感。
早晨醫生巡房的時候,她把桃分給醫生和護士,算是感謝他們救了致遠。
一大早王建國就跑到醫院換丁茉莉,休息了一晚上,他臉色好看了許多,鬍子也颳了,看起來精神抖擻。
“嫂子,你回去休息一下吧!大黃想你想的一天天不吃東西,都瘦了好多,孝慈也想你。”
丁茉莉聽到孝慈的名字,眸光閃了閃,幾天不見她很想這個孩子,又看了一眼致遠,想必沒那麼快醒來,她也該回家換換衣服,就點頭同意建國的提議。
“建國,謝謝你,這幾天耽誤生意了,你的收入我會補償給你的。”
丁茉莉不是客套話,王建國要養家餬口,做生意不像上班,耽誤了就沒了收入,最慘的就是,會流失顧客。
“說什麼呢!嫂子,錢是王八蛋,人常在,當初沒有你和致遠哥的照顧,我現在還一窮二白,還有麗雅,若是沒有你們也許就沒了命,做人要知恩圖報,我王建國懂這個理。”
丁茉莉默了默,知恩圖報?水眸看向靜靜睡在病牀上的致遠,她是不是做的有些忘恩負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