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世矩不顧蘇威給他使的眼色,也不顧皇帝臉上漸漸不快,依然朗聲道,“新城楊萬春若真降,又豈還會提那什麼附加條件。不開城門,便不是真降。”
“羅成未入新城,何來破城一說,他不過是邀功請賞,謊報軍功,其心可誅,臣請陛下嚴懲!”
當着衆多突厥契丹等部族酋長們的面,楊廣覺得裴世矩的話很刺耳,這大大影響了他聖可汗在番邦子民心中的形像。
“裴卿,你所說不過是單憑猜測,然而羅成卻有楊萬春的降書獻上。”
“陛下,所謂降書,不過是幾筆劃的事情,當不得真。”裴世矩似乎沒看到皇帝的臉色在變差,依然直言。
“好了,此事就不必再說了。”楊廣不耐煩的打斷了裴世矩,他心裡甚至想着,就算高句麗楊萬春真是假降,那又如何?羅成畢竟只是路過新城去平壤,能夠順路打的楊萬春上降書,不管真降假降,那都是大功一件。
那都是大漲隋家臉面的事情。
而現在全面開戰,大舉渡河,隋軍上下都需要這樣的一個喜訊捷報來鼓舞士氣。
“襄陽侯羅成迫降新城,大功一件。”楊廣自顧自的說下去,“傳朕旨意,晉封虎牙郎將羅成爲虎賁郎將,加援銀青光祿大夫散階,賜金千兩,高句麗奴百人。”
“至於高句麗降將楊萬春,朕特賜他爲新城侯,授正議大夫階。”
“傳旨衛尉寺卿李淵、左五軍受降使宇文士及,令二人前往新城,主持受降儀式,接管新城。”
裴世矩覺得很荒唐。
“陛下,楊萬春不過是詐降,怎麼能還授他侯爵大夫階?而派李淵和宇文士及去新城受降,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楊廣瞪了裴世矩一眼,頭次覺得他居然很不識時務,居然不明白自己的心思。
大戰在即,你這麼一番宣講,豈不傷了軍心士氣,甚至是寒了功臣大將羅成的心?
散會後。
突厥始畢可汗回到自己的營地,他吃着烤羊喝着奶茶,對着自己的心腹們嘲諷楊廣無能。
“就算是個傻子都能看出楊萬春是詐降,可結果楊廣不但不懲戒羅成,卻反而爲他加官晉職,更可笑的是,他居然還給楊萬春賜侯爵授官職,你說難道不可笑嗎?”
夾畢特勤卻搖頭。
“大汗,隋帝並不傻,他自繼位以來,東征西討,南征北戰,其雄心壯志可不小。我以爲楊廣並不是不清楚新城詐降,可他偏偏卻當着滿朝衆官與我等的面,說楊萬春降了,不是他真傻,恰說明此人很老辣。”
一個突厥大將嘲諷的道,“思摩,你也太胡說八道了,難道我們今天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聽?那楊廣就是個昏君,也不知道聖人可汗當初是怎麼選的,居然廢棄了嫡長太子,傳位於他。”
夾畢特勤阿史那思摩卻依然堅持自己的看法,楊廣不是看不穿,而是故意當作看不穿,因爲就算楊萬春假降,可楊廣當成真降來宣傳,那麼隋軍上下,哪怕是高句麗人自己,都會被這個消息影響。
至於給楊萬春封賞授爵,他更覺得這是一步高明的計劃,還十分的兇狠,反正官爵不過是皇帝一句話的事情,今天可以給,明天自然可以收回,又不會有什麼損失。
但新城投降帶來的效果,提升的軍心士氣,甚至是對高句麗各城守軍的打擊,效果卻是直接而明顯的。
“切莫小瞧隋帝。”
始畢可汗阿史那咄吉卻不屑的道,“隋國雖強,但在楊廣這樣的昏君手裡,早晚會敗。我等休養生息幾十年,如今突厥兵強馬壯,控弦四十萬,實力並不弱於隋國。只要我們再等等,等到楊廣再胡鬧幾年,到時我等自然便有了機會揮師南下,重新恢復我突厥大汗國的威勢,到時一統東西各部,飲馬黃河,兵進洛陽大興,那金殿上的龍椅,我也要坐坐,後宮的龍牀,我也要睡睡。”
一羣突厥貴族都哈哈大笑。
阿史那思摩在那裡嘆息,可卻沒有誰把這個長的類似西域胡人的特勤放在眼裡,雖然當年啓民可汗兵敗之時,思摩也曾被諸部擁立爲可汗,但啓民得到隋朝支持冊封之後,思摩便立即放棄了自己的汗位,並率部響應支持啓民。
可咄吉也沒有把這位長輩放在眼裡,甚至如其它貴族一樣,始終把他當成外人。
難道就因爲當年他父親娶了一個粟特胡女生下他,就因爲他生的像是粟特人,就因此而要始終排擠他嗎?
“你們切莫要輕視隋帝,更莫想着要揮兵南下隋國,否則,終會後悔的。”說完,阿史那思摩離開了大帳。
可是他的話,卻並沒有被始畢可汗等人聽進去。
起部郎中閻毗又獲得了去左五軍傳旨的差事,他想與別人換,可大家都笑着不答應。閻毗陰沉着臉,知道衆人那笑容背後的意思。
紙是包不住火的。
閻大娘的肚子雖然還沒大起來,可關於閻娘子與襄陽侯羅成的風言風語,早已經傳遍了行營。
看熱鬧的人多,暗中嘲諷的更多。
閻毗氣沖沖的騎上馬,帶着人馬往東而行。
出發前,女兒過來送行,還將一個親手縫製的平安符交給他,讓他轉交給羅成,還有一封書信。
“告訴羅郎,我給孩子娶好了名字,就叫瑞卿。不論男孩還是女孩,都叫瑞卿。如果他願意,那孩子就姓羅,如果他不願意,孩子生下來就姓閻。”
“姓閻?那要是我不願意呢?”閻毗鐵青着臉問。
當時閻娘子的回答則是,“如果父親不願意孩子姓閻,那他就姓遼吧。”
閻毗氣的頭也不回的走了。
一路上,閻毗不止一次的在想,若是羅成沒有娶妻,那女兒嫁與他倒也還算可以。可是該死的,羅成卻偏偏已經有了妻室,還被陛下冊封爲齊郡夫人了。
哎,做孽啊。
“襄陽侯還真是威猛啊,路過都能攻下一座堅城。”一名同行道。
閻毗卻冷冷的哼了一聲,他心裡知道,所謂順路攻降新城,不過就是一個可笑的謊言,可偏偏從皇帝到百官,都只有裴世矩一人站出來拆穿而已。
羅成就是個騙子,一個膽大包天的騙子,這天下就沒有誰是他不敢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