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八年。
正月初五的早上,章丘縣令杜如晦緊急下令,召縣郡兵營和五個鄉的鄉團趕到縣城集結。
“泰山賊裴長才、石子河率萬餘賊人,已經越過泰山進入我齊郡之地,賊勢浩大,我們章丘雖不首當其衝,可也必須聚兵早做防備。”
章丘縣郡兵營校尉如今是羅成的大哥羅繼祖,他現在接管縣郡兵營,不過先前縣郡兵營在羅成手裡時是兵強馬壯,可後來縣郡兵營直接轉爲長白鷹揚府,縣郡兵營重新招募人手,卻是大不如前了。
而現在,因爲徵遼之役,章丘縣青壯都沒多少。縣郡兵營原本倒也有五百之數,可好多都被召去服役了,現在能召起來一半都難。
不但是縣郡兵營如此,五個鄉的鄉團鄉兵,情況還更差。一團鄉兵五百,可估計三成都不剩。
各鄉鄉團本來有守鄉護土的責任,可是現在也管不了鄉下了,只能先集中守好縣城。如今賊匪四處流竄,雖然齊郡有張須陀這位猛將在,但郡兵數量少,也左右難支。
長白山還駐有一個鷹揚府,但羅成帶走了大半人,留下二百府兵還要分駐長白山各堡,要不然,長白山隨時就可能成爲積聚賊匪的大本營。
杜如晦把城防的任務交給了羅貴、羅繼祖父子倆。
本來要去鄉下接人的羅繼祖,便只好派了一個郡兵回去,讓他找老二承宗,讓他帶着長白鄉的鄉團順路接上羅家人來縣城。
羅承宗是在午後的時候接到的信,他在南山村對面的長白鄉營裡訓練手下。鄉營五百人,現在缺員嚴重,營裡只有幾十人,承宗派人四下通知還在鄉里的鄉兵們回營。
可也不過湊齊了一百五十多人。
另一邊,義兒營中,此時羅成讓兄弟代爲收養的義兒卻已經達到三百之數。這些少年多是十歲十一二歲的少年,多是些乞丐孤兒,被收養過來,做爲羅成麾下那些陣亡弟兄的繼嗣子,因此被稱爲義兒。
他們每天一起生活,學習武藝,讀書算數,能吃飽穿暖,比起以前的生活自然是好的多。
羅承宗帶上一百餘鄉兵,也把這三百義兒帶上了。
過得河來,南山村裡,村民們也已經家家戶戶都在收拾行李,都聽說了賊匪消息,又見隔壁的鄉營都要拔營,自然也不收再呆。
大嫂二嫂四嫂都是產後不久,生產還不滿百日,這個時候頭上包着毛巾,抱着哭鬧的孩子手忙腳亂。
羅母和小妹以及王慧娘則收拾了大包小包的東西,恨不得把家都搬走。
倒是羅成的妻子單彬彬,卻跟好姐妹張紅線,一人牽了馬匹,做了男人裝束,背弓負刀。尤其是單彬彬,牽着高頭大馬,居然還持了杆單家棗槊出來。雖然這把槊不是羅成那種二十三斤重的重槊,這只是爲她量身定做的十二斤馬槊,可一個女人,持槊也非常嚇人了。
老四媳婦劉三娘道,“我要不是還沒滿百天,肯定也跟五弟妹一樣,騎馬提刀,看哪個賊匪不開眼敢來。”
承宗看着亂糟糟的家裡,嘆聲道,“收拾好些細軟帶上就好,其餘的就不用帶了。杜嬸,你看這幾口大箱子沒必要帶,到了縣城,都有現成的傢俱等。”承宗看到杜如晦的母親跟妹子,正在費力的搬着一口大箱子,只好笑着勸道。
“這箱子裡是伏威從遼東讓人送回來的賞賜,都是上好的綢子。”
承宗只好讓人幫忙搬上車。
最後羅家女人們收拾了幾大馬車的東西,要不是承宗攔着,她們還能再裝上幾大車。
羅承宗一把大鎖把家裡院子門鎖上,然後帶着全家一起往縣城趕。
百餘鄉兵,三百義兒營少年,護着羅家家眷十餘人,後面還跟着南山村以及附近幾個村子的幾百號民衆,大家攜老扶幼的跟着走。
有年長些的,說起幾十年前大隋還未統一天下之時,這齊魯之地也是經常混戰,又是兵來又是匪,經常得背井離鄉逃命。
好在這次有承宗帶着鄉營和義兒營護着,大家便都跟着往縣城去,不管怎麼說,縣城的城牆總是很高大,比村牆總強的多。
上次王薄王勇也打到章丘城下,可不也被羅五他們兄弟擊退了嗎。
鄉團的百餘鄉勇,人人手裡一杆長矛,看着倒還整齊。而在他們身後,是三百個義兒營少年,他們個頭矮小,尤其顯眼的是統一剃着短髮,看着倒跟個小和尚似的。雖說這些人還是少年,甚至都沒到束髮的年紀,可畢竟這短髮還是有些顯眼的。
少年們雖小,可卻手持長矛,腰佩橫刀,揹負弓箭,裝備居然比鄉兵團的還好。
而且他們雖年幼,但行進之時卻整齊有序,有年長高大些的少年在前面帶隊、舉旗,有少年專門喊着號子,他們不苛言笑,表情嚴肅,每人除了自己的武器,還背了一個大包袱,裡面裝了自己的衣物毯子等,另外還背了一個乾糧袋,裝着夠七天的乾糧以及一個小鹽包。
“這些孩子真精神。”
有鄉親們道。
“可不,之前看着一個個都是又黑又瘦的小乞丐,蓬頭垢面,還面黃飢瘦,怎麼現在都跟變了批人一樣。你看這精神的,大變樣了。”
“別看他們以前是乞丐,可現在是羅成的義兒營,每天吃好穿好,據說頓頓都有肉食,羅成對他們可好了。你看他們這裝備,長矛橫刀弓箭的,還有統一樣式的衣物,不說鄉兵營比不上,郡兵營都比不上呢。”
“這些人看着真有幾分老郡營的氣勢。”有人想起羅成帶着的那支隊伍。
“可不怎的。”
單彬彬和紅線騎着馬跟在羅母的馬車邊上,聽着大家對義兒營的議論,不由的想念起遠在遼東的丈夫來了。
新婚洞房第二天丈夫就遠征遼東去了,一別就是一年多。
她都還沒有體會到跟喜歡的人生活的感覺,就分離了。
平時看着三個嫂嫂們帶着小侄子小侄女,她心裡不知道多麼的羨慕。若是五郎不走,說不定她也懷上了,甚至也生了個是可愛的孩子吧。
不知道他在遼東冷不冷,聽說那裡十分寒冷。
打仗很危險吧,高句麗人聽說很野蠻兇悍,丈夫七月入遼,都已經打了幾仗了,每次收到丈夫從遙遠邊關寄回來的信,她都要貼身收藏,經常拿出來讀。
看到丈夫寄信回來說又打了勝仗,她都要替他高興。看他說又升職了,她也爲他歡喜,可又總擔心,怕官越高,要打的仗越多。
不久前,丈夫說他們打了個大勝仗,把遼河西的高句麗人全殲了,城池也奪回來了,還說接下來估計會休整一段時間。
聽說帶去的章丘弟兄都死了一百多,她擔心了好久。
已經好長時間沒接到新的家書了,不知道那仗過後丈夫現在怎麼樣了,也不知道又得了什麼獎賞沒。
道路另一端,突然傳來陣陣馬蹄之聲。
煙塵四起,突然數騎奔來。
卻是繼宗手下的鄉兵騎手,他們狂奔而來,高聲大叫。
“校尉,賊人,前面出現大夥賊人,爲首的我認識,是那狗日的王老鬼的侄子王義。”
鄉親們聽說出現了賊人,頓時大亂起來,有人慌亂的奔跑,有孩子哭叫。
羅承宗掃了一下左右。
他們剛出南山村不遠,這裡前不着村後不着店,距離縣城還有將近二十里之遙。
“大家不要慌,我們就在這裡迎敵,讓大家把車子都推到外面圍成一個圈,鄉親們呆在裡面,鄉兵們守在車後。”
王義是王勇的堂弟,以前在鄉里就名聲不太好,仗着王家勢力也是個小霸王。後來王勇做賊,連累了王家。王家被抄,王義卻逃了。
如今帶着幾百賊匪,卻是做了王勇的先鋒,殺回齊郡章丘長白鄉,他本來是要去找羅家報仇的。
結果來遲了一步,羅家已經跑了。
他下令一把火燒了南山村羅家,然後帶人一路追來。
百姓還在混亂,後面的馬蹄聲卻越來越近。
那邊義兒營的幾個老兵過來,“等這些鄉親們安定下來,估計黃花菜都等涼了。賊匪馬上就到了,咱們不能等了,只能先把這些百姓扔在這裡,我們到前面去列陣迎敵。”
承宗看了看混亂無序的百姓,“可這裡無險可守,若我們不依靠車陣,怕守不住。”
“那就推車上前。”一個老兵喝道。
他是以前張須陀的老兵,後來跟着羅成,再後來羅成去遼東,特意留了幾個老兵做爲義兒營的教頭。
承宗忙點頭應下,喝令起明顯有些慌亂的鄉勇們。
不過半刻鐘左右,賊匪出現了。
王義帶着大約三百人左右衝到,約有五十來騎,其餘的沒馬。這些人提着刀槍,身上還揹着搶來的錢財,看到以車輛攔路,然後在車後列陣的鄉勇們,只是不屑的恥笑。
他們雖然人不多,可一路過來,穿郡過縣,幾乎如入無人之境,並沒有官兵敢主動攔截,都是能躲則躲,能避則避。
“羅老二,還認得我不?”王義坐在馬上高聲喊道,
羅承宗打量着雙方人馬數量,不由的皺眉。
這時單彬彬策馬過來,“二哥,那是誰?”
“王義,以前隔壁王老鬼的侄子,就是王伯當的堂弟。”
單彬彬點了點頭,“他就是這夥賊人的首領了?”
“看樣子是的。”
彬彬點頭,“二哥你上前去與他說話,我找個機會把他射下來,這樣羣賊無首。”
承宗雖知道這五弟妹武藝不錯,可還是不太相信她有這本事。
“二哥,你聽我的。”
“那好吧。”
承宗不太情願的騎馬上前。
“王義,你既然逃了,又何必再回來呢,就不怕官府抓你嗎?”
“抓我,我就在這裡,有本事你們來抓啊!”王義囂張的道。
結果他話音剛落,單彬彬已經一箭射出,箭突如其來,一箭從他嘴中射入,透腦而出。
王義墜落馬下,倒地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