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城,距離邊境最後一道屏障雲崗關,不足三十里,是帝國六郡之中,最接近邊關,也是最不繁華的一座首府。
當初,司馬家將根基立於此地,爲的是表現家主決心,以身爲屏障,擋住獸族入侵,守護身後的土地,讓司馬家的子子孫孫,在這份掩護之下,能有成長、壯大的一天。
除了百族大戰時期,雲崗關曾一度被毀,其餘歷史上,千百年裡,雲崗關封住了西北獸族的進路,司馬家將兵的鮮血,染紅這片荒漠的每一處,換來後方人族安寧,守土護民的責任感,深烙在每代司馬家家主,甚至每個司馬氏族人的體內。
“……雲崗關建立之前,平陽城是六郡首府中,更新率最高的一座。”
溫去病遠眺平陽,微笑道:“獸族一個月入侵十七八次,把這裡打得稀巴爛,弄到年年翻修,根本沒有變成古城的機會,若不是司馬家先祖發了狠,把家遷到這裡,又修築雲崗關,今天的西北仍只會是一片荒煙……”
龍雲兒道:“很少聽見家主這麼肯定人呢,看來您對司馬家頗爲讚許。”
溫去病又看了平陽一眼,帶着幾分不捨之意,轉過頭,淡淡道:“百族戰時,司馬家也有英雄的。”
“何止!”
走在旁邊的司徒小書,忍不住道:“大戰時,司馬家名將迭出,幾場重要戰役,都有他們的身影,乾的全是髒活、累活,爲此捐軀的不知幾凡……”
“咦?”龍雲兒奇道:“是這樣嗎?但帝國爲了紀念功臣,所編纂的將星榜上,並沒有看到多少司馬家的將軍,我記得……比例不到十五分之一。”
龍雲兒沒有質疑的意思,只是因爲自己父親榜上有名,龍家人也囊括不少名次,對將星榜引以爲榮,纔看得特別熟。
然而,司徒小書卻像被踩着痛腳,聽完直接就冒出一句,“你看熟的將星榜上,除了龍家、李家,還有碎星團的名字嗎?”
這話一出,周圍的封刀盟人員盡皆色變,此語在當前的政治氛圍下,若是流出,將是無窮禍端,即使司徒小書身分尊貴,也不易扛起,更別說還當着溫剝皮這個奴隸販子的面說,這簡直就是挖坑給自己跳。
司徒小書一句出口,也自知失言,卻不退縮,只是怒瞪着溫去病。
氣氛一時僵化,龍雲兒懊悔不已,自己無意說錯一句,把雙方好不容易緩和些的氣氛,重新又弄得劍拔弩張了。
剎時間,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到這位溫家主人身上,封刀盟的好手尤其緊張,手按在刀柄上,彷彿只要溫去病說錯什麼,立刻就要動手開斬。
“隨便聊聊,不用這麼緊張吧?”溫去病笑道:“將星榜還是有些可靠的,司馬家的蒼峰俠侶,不但有勇有謀,更鐵骨俠膽,當初在大批妖獸環伺下,浴血苦撐,重建雲崗關,奠定西北大捷的基礎,是了不起的英雄。”
這話看似大和稀泥,卻確實讓所有人鬆了口氣,司徒小書想不到他會這麼說,點頭道:“看不出來,你這人還是有眼光的,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司馬樵峰、武蒼霓大俠夫婦,雖然成功重建雲崗關,但真正的大功臣,其實另有其人,我爺爺說……”
說到這裡,司徒小書似乎警覺到不妥,把話頓住,道:“不說了,我們走吧,還要趕路救人,沒時間了。”
一行人遠離平陽城,往西進入蒼涼山中,預備沿山中小徑,翻山出關。
爲了加快速度,封刀盟一行人將自家攜來的馬匹讓給溫去病三人,他們則兩人一騎,快馬加鞭,很快就進入山裡。
蒼涼山高三千餘米,縱貫數百里,雲崗關即修建在西面最大隘口,擋住入侵者腳步,高山也擋住水氣,東面尚且有大片綠意,翻至西面後,就是大片土黃,植被稀少,益見蒼涼,故名蒼涼山。
有本地人領路,又有座騎,溫去病等人腳程即快,大半天后,已深入蒼涼山中,隔着薄霧,隱約可見山的另一端,雲崗關傲立雲中,煙嵐繚繞,迎着晨曦,不住綻出金芒漣漪,雲海掀波,孤嶺險關,佔盡氣勢,彷彿天將鎮守,永不可破。
“雲中山崗,這就是雲崗關……人族的驕傲。”
龍雲兒遠望雄關,心中生出一股難言的情懷,過去在書裡看過無數次,想像過無數次的險關,終於出現在眼前,不知爲何,女子之身的自己,都生出那種熱血沸騰的感覺……
“多少人族先賢、先烈捐軀於斯,每寸土地都是千血洗煉的雄關……”
也是同樣第一次目睹雲崗關的司徒小書,強自按忍胸中激動,舉起配刀,朝着雲崗關遙拜,身後其他的封刀盟好手,也都同一動作,向雲崗關遙拜。
溫去病在他們身後,沒有表現出敬意,只是凝視着這座令自己險死環生的關卡,那不住逸散出來的金芒漣漪,判斷內中情況。
(護關大陣開啓了,封關令已到,而且看這聲勢……金剛寺到了多少人?沒有一半,也有三分之一,這是傾巢而出了啊!)身經百戰的銳利目光,只是遠看,溫去病已窺見關內的部分狀況,甚至猜得到內中是怎樣的緊繃情勢,不過……那些都與現在的自己沒什麼關係了。
衆人持續行走,山路險峻,很快就必須捨棄馬匹,溫去病回憶舊時景況,微笑起來,暗忖這羣傻鳥很快就要知道厲害了……
再走一個多時辰,大部分都是在全無路徑的岩石中踩過,大片岩區,看上去不見邊,也沒分別,如果走失,肯定迷路,而當衆人好不容易通過這段路,前方所出現的,已經不是普通的羊腸小道。
絕崖峭壁間,一條彎彎繞繞的小徑,貼着崖壁,另一側是不見底的深谷,山風凜冽如刀,不住狂吹,而那條几乎算不上是路的小道,部分地方甚至連雙足並貼都有困難。
“這……這是哪門子的捷徑?”
險惡山勢,別說低階,就是第四級的中階好手,也禁不住臉上變色,之前所說的山道小徑,只說是沒什麼人走的偏僻地,半點沒說是這種會要命的險地,如果一早知道……
“大俠,這條路是窄了些,可其實沒那麼難走,我走在前頭。”
爲了讓衆人安心,那名村夫率先走在前面,他腳步輕捷,很快走出一段路後,向後方揮手,示意衆人過來。
衆人面面相覷,溫去病笑道:“很正常吧,司馬家在蒼涼山多久了?這片地方早摸熟了,如果不是這種正常人壓根沒法走的路,會留個空子讓本地人鑽?”
說完,在衆人的詫異目光中,溫去病率先往那條小道上走,“連一個普通本地人都走得過去,這麼一堆低中高階的卻裹足不前,說不過去吧?”
他這邊一動,龍雲兒馬上抱着香雪跟上,封刀盟衆好手看他毫不遲疑,邁步踏上那條險路,不由得佩服起來,光就這份膽識,便不是普通人能夠。
司徒小書道:“一個人販子都有這種膽量,我們沒理由不如他,全跟着我走吧,不過,也別勉強,覺得自己實力不夠的,退回平陽城去,我辦完事後,再回來會合。”
沒有人願意退縮丟臉,封刀盟好手們全員跟上,一行人在窄到不行的絕崖小徑上行走,腳下又窄,旁邊還有鬆脆石壁,行走起來極爲困難,但真正要命的,還是不時刮過的強烈山風,稍一不慎,就會被吹落下去。
龍雲兒、司徒小書仗着高階修爲,或是用爪扣,或是用掌吸附,這才能貼着石壁行走,不被風吹墜崖,其餘不到這修爲的,走得險象環生,如果不是司徒小書幾次眼明手快,搶過去拉住,就要出現犧牲者了。
至此,才充分體驗到此路的不易行,龍雲兒、司徒小書心驚肉跳之餘,更是錯愕於……爲何溫去病和那名村夫能走得這麼穩?這……絕對的不合理。
忽然,走在前頭的溫去病,腳下加快,搶着幾步連走帶跳,一下抓住了最前頭的那名村夫。
“老鄉,你手裡抓着什麼?”
問得毫不客氣,口中在問,卻已直接抓住那村夫的手臂,扣住腕筋,逼他把手攤開,只見裡頭有幾根金黃色的羽毛,乍看不起眼,卻幽幽發着碧光。
其他人隔得遠,瞧不見,溫去病卻臉上變色,“灰眼金翅雕的定風羽?這是罕見的高檔貨,你從何處得來?”
村夫被抓着手,哭喪着臉道:“附、附近隨便撿的,大俠,你要就拿去,千萬別殺我啊!”
古代兇禽的羽毛,是拍賣場上的高價貨,哪可能隨便撿到?這話傳出去,聽到的人都不相信,但溫去病的聲音卻陡然拔高。
“附近撿的?這附近有灰眼金翅雕的巢?”溫去病急急確認了一下週遭環境,“……地勢高,水氣少,陰寒之氣卻重……頂上陽光充足……該死,這是灰眼金翅雕喜歡的地方……”
灰眼金翅雕,是一種妖獸,兇名遠播,衆人聽了溫去病的話,心頭打鼓,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上方忽然傳來岩石崩塌之聲,同時,超越之前十倍強度的狂風,呼嘯卷至。
溫去病抓着村夫,心神不亂,察覺這股狂風有異,內中不但有着妖獸的腥氣,更隱約有刀罡劍氣,甚至一種……奇特的雷勁。
(這是……紫度神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