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色已濃,此時天邊的晚霞已逐漸隱在天際,大地變得灰濛濛的一片,直到完全暗下來。一彎新月在淡薄的天際露出幾分羞怯,月色黯淡,月影也如薄霧般的虛虛淺淺。
聽到曲亦風這麼說,洛飛飛有些發怔,看來曲亦風是打定主意不讓別人再提及靜妃了,他是真心要忘記靜妃,還是把那一段深情埋在心底?
如此一來,兩個人喝酒的速度都慢了下來,彷彿都有了許多心事。
曲亦風呆了良久,忽然一笑:“我們還是喝酒吧。”不等洛飛飛反正,先舉杯喝了一口。
洛飛飛也悶悶的喝了口酒,一時無話。店小二拿了一隻燈來,放在這張桌子上:“客館,還需要什麼,只管吩咐一聲。”
曲亦風揮了揮手,店小二忙捎手退下。
“洛姑娘,曲某方纔的話可能重了一些……”曲亦風語氣一轉:“這次還是要多謝你找寧王相助。”
“那當然了,若沒有龍煜宸,只怕你早就讓皇上砍頭了。”想起那天的情形,洛飛飛又瞥了他一眼,如豆的燈光下,曲亦風的側臉就像崢嶸歲月般清朗卻又分明,眉宇間卻帶着股難言的鬱郁。
雖然早就知道寧王和洛飛飛是相熟,但是能請動寧王來替自已開脫,洛飛飛也算真有本事。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請動寧王,也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讓寧王出面幫忙;寧王畢竟是皇上的親兄弟,在朝中的地位和權勢無人能及,只爲了他這麼一個小小的捕快便請動寧王出面,洛飛飛的面子實在大的很呢。
洛飛飛好像看出來他心中怎麼想的,淡淡一笑,“如果這次沒有龍煜宸出面,只怕你凶多吉少了。我也是想了半天,才決定找他幫忙的。”
曲亦風重重的點頭:“我知道。”想到這次的事情,本以爲必死無疑了,沒想到情形急轉而下,結果出人意表,都是因了洛飛飛和寧王的幫忙,只是寧王緣何會賣這麼大的面子給她,實在讓人費解。
“別想那麼多了,你不是說今天爲了答謝我,要好好的請我喝酒嗎?”洛飛飛把手中的酒罈舉了起來,抿脣一笑:“你不會是怕請不起我喝酒
吧?”
“當然不是。”曲亦風給她說的又微笑起來,他笑起來的時侯,眉宇間鬱郁的神色豁然開朗,自帶着勃勃的生機。
這一笑頗有泯恩仇的意思,兩人的神態又恢復如常,痛快的喝起酒來。
夏夜的風吹來,熱烈中彷彿又有着絲絲的涼意,這實在是一天中最好的時刻。喝了酒的洛飛飛,眼眸更明更亮,雖帶着幾分酒意,卻並無醉態,只讓人覺得比任何時侯都來得有風情。曲亦風望她一眼,就覺得心微有所動,再望一眼,更覺得清麗無間,有種微妙的感覺,令他不好意思再看下去,只把頭擡起來,看着那彎明月。
有一棵不知名的樹,樹梢輕搖,還有幾隻不知名的鳥啁啾着,曲亦風不知道洛飛飛眼裡漾晃着的是不是醉意。
洛飛飛忽然朝他擠了擠眼睛,“這麼喝酒實在太無聊了吧,你平時東奔西走,所經手抓捕的犯人怕是有很多吧,把你抓捕罪犯的事情給我講講,我可是有興趣的很呢?”
曲亦風淺淺的笑了,“你真的想聽?”
“嗯。”洛飛飛搗蒜似的點頭。
“其實也沒有什麼……”曲亦風很快接下去說,說時帶着神采:“我們這些捕快抓捕罪犯,也是平常的很,並沒有什麼驚人之處。你不知道,上次我去抓捕那幾個犯人時,還曾經得罪了某些人呢!”
“幹你們這一行的,自然得罪的人多。”洛飛飛說到這兒也自顧自的笑了:“當然,我們得罪的人也不少,只是我們得罪人在暗處,你們得罪人在明處。”
“那是自然……”
“你剛纔說得罪人了,又是怎麼樣?”洛飛飛的眼眸裡也閃着神采,她聽的倒十分有趣。
曲亦風見洛飛飛欣然,便又講述他在追捕逃犯過程中一些有趣的事情,說到兇險的地方,洛飛飛更是聽的睜大了眼睛;痛快的時侯,就情不自禁的豪飲着酒,拍着桌子嬌笑;聽到有些難過的地方,更是陪着他一起難過。
曲亦風說着說着,豪情頓生,時而講得熱血賁騰,時而頓足捶胸,渾然忘我。
洛飛飛也悠然聽着,有時大笑,
有時感慨。
這時月色已明,繁星如雨,佈滿夜空,已入夜深了。
然而酒店外的兩個人,還在一聽一訴,像在訴說陳舊往事。
外面的世界,漸漸熱鬧了起來,這熱鬧夾雜着喧譁聲和寂寞沙啞的胡絃琴的鳴唱,有人咿咿呀呀的唱着小曲,相形之下,曠野更顯悽寂,彷彿那一切喧鬧,是屬於外面的世界,只有那一二聲胡琴纔是屬於俗世的。
洛飛飛靜靜的聆聽,到了末了是一聲嘆息:“真沒想到你們捕快抓人也這麼兇險有趣。”
曲亦風看見靜坐在黑暗中的洛飛飛,烏髮披在右邊的綠衣服上,髮色比夜色更濃。“無所做什麼,都有其有趣和兇險之處,就算是你們這行,不也是危機重重麼?”
洛飛飛淡笑起來:“你說的不錯,正是這個道理。”
兩人又飲了一會兒酒,聽着那如泣如訴的二胡聲,只覺得更深夜重,有許多心思都給那二胡聲給拉了出來。
“洛姑娘,天色已晚,不如……”曲亦風遲疑的看了她一眼,“不如我們今天晚上就到此爲止。”
“不行……酒還沒有喝夠呢。”洛飛飛倏的伸手握住他的手,曲亦風一震,只覺她的柔荑軟得像棉花一般,但冰冷而微溼。
由於兩人相距已近,曲亦風略感心慌,聽到她細細的呼吸,也有一種微醺的感覺。這默默相對的感覺十分動人,曲亦風忽想:他纔剛剛被皇上釋放出不,而這次的事情牽涉了三個女子,一個是他至今念念不忘的靜妃;一個是他誤以爲罪魁禍首的洛飛飛;而另外一個就是爲自已東奔西走的左丘青靈;而這次洛飛飛則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現刻思潮卻像牽絲攀藤盡是在念着洛飛飛的氣息,感覺着她的一顰一笑,彷彿比經歷生死大難還重要十倍百倍。這樣想着,好似先是擠塞了冰塊,然後浸入烘爐裡,時寒時燥,心緒百轉,臉上烘烘地熱了一片。
忽又聽洛飛飛笑道:“你怎麼不說話?難道你已經喝醉了麼?”
“不……不是……”曲亦風訕訕然,舉起了酒杯,擋在面前,擋走許多光亮,也擋住了臉上的神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