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瀟滿場搜索蘇立的身影,哪怕她公事公辦沒什麼溫度,但跟在她身邊也是好的呀。但他也知道,很多活動蘇立都不參加,在別人工作的時候,她在工作或學習,在別人娛樂玩耍的時候,她也在工作或學習。就像她自己說的,世間哪裡有什麼捷徑呢,付出常人所不及的努力,這就是跑在前面、站在頂端的原因。
百轉千回地看了很多遍,也沒有再發現她的身影,本來以爲出來團建,在風輕雲淡沒有爾虞我詐的地方,她能有所放鬆,對自己有哪怕一點點的笑顏呢,哪知連面都見不上。正在凌瀟略有鬱悶的時候,何鈺子手裡端着酒杯湊了上來,面色緋紅,笑顏如花,一手豪邁地搭在他肩膀:“跟企鵝上線一樣左搖右晃的,幹嘛呢》”凌瀟一見她這樣,心裡警鈴大作,警告她說:“你少喝點啊,喝多了跟瘋了一樣,你今天要是給我闖出禍來我可不管你,反正丟臉的也不是我。”
何鈺子一拳擂得他齜牙咧嘴:“說什麼呢?我在你心裡就是這麼個形象啊?”鬥嘴歸鬥嘴,她還是放下酒杯,換了個檸檬茶。“怎麼,找你那神仙姐姐?”凌瀟沒好氣地打開她挽住自己胳膊的手,何鈺子也不惱,笑嘻嘻地拽他:“走走走,我陪你到外面走走,散散心,讓我這個情感高手開解開解你。”
凌瀟拗不過她,被一路拖着出了酒店,來到外面沿岸修建的木棧道,微風習習,黃燈點點,高大的椰子樹在海灘上相依相偎,凌瀟卻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無心看風景。最近兩個多月,他感覺自己像一臺沒有感情的機器,不是在學習就是在做事,在做事的過程中也像海綿一樣拼命吸收知識,用他自己的話來講就是,過去十多年學的知識加起來,都不如這兩個月多。家裡對於他的巨大轉變,自然是既驚且喜,雖然不知道具體的轉變原因,而且進的是珠寶行業,與家人對他的設想和安排相差較大,但本着年輕人多學習沒壞處的思想,在他發出求援要求的時候,不違背規定的情況下,凌副市長和夫人還是全力支持他的。
他確實因蘇立而一腳踏上這個色彩國度,物理距離上離蘇立是近得多了,但心理距離仍然隔着天遠,而且瞭解這一行越多,越感知到自己與蘇立等人的差距,時常有一種蘇立一輩子都不可能把他當朋友的感覺,每每想到這些,要多沮喪就有多沮喪。
看他低頭喪氣的樣子,何鈺子忍不住撲哧笑了起來:“看不出來,凌大公子還是個癡情種呢。”凌瀟手插褲兜低頭走着,何鈺子絲毫不同情,戳戳他胳膊說你擡頭看看,凌瀟照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三樓落地窗前靠坐着吹風喝酒的兩個身影,那燈昏黃曖昧,僅勉強照得清楚他們臉上的盈盈笑意和肢體的欲拒還迎,他們無限接近、接近,前後重疊在一起了,雙雙消失在窗前……
啊——凌瀟大叫一聲,心臟咣噹一下劇烈收縮,血液都炸向腦門和四肢百骸,只覺得一下被什麼巨大的氣浪衝擊得幾乎站不穩。心突突地跳着,只覺得滿身麻木,滿嘴苦澀。何鈺子之前無意中看到蘇立離場不久,遊柏安也上樓去了,倒也沒想到樓上的人進展這麼快的,此時見凌瀟一副如遭雷擊、如喪考妣的申請,心知闖禍了,趕緊拖着喪魂落魄的凌瀟離開那窗下,一直走到碼頭邊上,才氣喘吁吁地跌坐在地,凌瀟的手終於被鬆開,一言不發扭頭就走,何鈺子嚇得趕緊跳起來去追他,死死拽住他胳膊:“你瘋啦,你冷靜點啊,你現在衝上去不被揍出來我跟你姓!再說了感情的事情能勉強嗎?人家蘇總從來也沒跟你有什麼啊,你有資格衝上去砸門嗎?你把她惹毛了有什麼好?”
最後一句話讓凌瀟瞬間清醒了過來,對,當初蘇立同意他進公司曾約定,只談工作不倫情感,他犯花癡不能影響到工作,上一次因爲和由天打架進派出所被歐凱迪撈出來,蘇立最後同意留他,也曾嚴肅要求他不能再任性、情緒化。再一想何鈺子說的句句在理,慢說蘇立從來都是專注搞事業的人,從來也沒有接受過他表達愛意,人家喜歡誰、跟誰在一起,都是自由的,你有什麼好不甘心不服氣的呢?就算蘇立沒有跟遊柏安在一起,自己就能贏得她的芳心了嗎?能力、經驗、資源、內心成熟度,他沒有一樣可以與她匹配,唯一值得吹噓的就是他年輕,他是副市長的兒子,可那又怎樣?仗着年輕揮霍青春,仗着家裡任性妄爲,這兩點從來都是被蘇立鄙視的,混世魔王一樣渾渾噩噩繡花枕頭一包草的自己,有什麼值得蘇立高看一眼的呢?他頹然跌坐在地,心裡五味翻滾,一時不知該哭該笑還是該罵娘。
這恐怕是這個二世子出生以來第一次這麼受傷,何鈺子抱着膝蓋陪他坐着,嘴裡絮絮叨叨說着徒勞的安慰話:“別難過啦凌瀟,天涯何處無芳草,咱們換個人喜歡嘛,你家世好,長得好,現在又這麼努力,一定會有美好的姑娘等着你。蘇立是很好啦,但是她離咱們太遠啦,拍馬都追不上呀,她太強大了,也不是你能駕馭得了的啊,我明天就幫你介紹個女孩,長得可漂亮啦,特別乖巧文靜,我們都喜歡她呢,我給你看她的照片,你看你看,可愛吧?”
凌瀟只是坐着一動不動,彷彿被抽空了靈魂和身體。遠遠的海面亮着一束光,凌瀟癡癡地看着那飄搖的光,覺得自己就是那波濤洶涌的黑暗海面上一艘被拋棄的小船那船也不知道要往哪裡去,似乎正往這邊接近,隱約聽得到混在海浪裡的馬達聲……
正自怨自艾,背後傳來腳步聲,回頭去看,兩個人正在昏暗的路燈下往這邊走來,打頭的一個身材瘦長,腳步鏗鏘,暗夜都遮不住她的氣宇軒昂,蘇立邊走邊小聲對小媳婦一樣緊緊跟隨在身後半步的歐凱迪:“之前我的懷疑是對的,只是當時叫人盯着她卻並沒有發現她和寶恆公司的人有接觸。你安排人查一下剛給你的郵箱地址,很有可能另有中轉公司在跟她接洽。”
此刻的歐凱迪一臉不樂意。正跟小姐姐們玩真心話大冒險,輸了的脫一件衣物,好好的夜晚被老闆拉出來說要接客人,哼,多重要的工作、多重要的客戶非得團建日大晚上的見?不過這話他只敢腹誹,誰都知道蘇立是個工作狂,她的世界只有推進目標、完成任務、沖銷量,哪有什麼休息時間、娛樂項目?工作來了,哪怕是睡夢中,她也會爬起來精神抖擻地應對。
猛一下看見碼頭甲板上有人,蘇立挑了挑眉:“你倆怎麼在這兒?”
凌瀟一臉驚愕,啊啊,她不是正在樓上和遊柏安春宵一刻值千金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還一身正裝?難道說剛剛窗子裡的人,根本就是自己看錯了?啊啊,這麼說他誤會她了!她還是他冰清玉潔的神仙姐姐!她並沒有心有所屬!內心突然被狂喜衝擊,凌瀟一時不知如何反應。蘇立看了看何鈺子挽着他的胳膊,再看看他臉上驚疑不定的表情和衣衫不整的樣子,點點頭,一絲瞭然的微笑浮現在她臉上:“哦,明白了。”
明白什麼啊!凌瀟一把擼開何鈺子的手,試圖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
蘇立點頭說:“都成年了,沒關係,注意保護女生。”凌瀟急得嘴都瓢了,不是那樣的啊,保護個鬼啊保護!結結巴巴說不出來一句完整的話,一臉委屈着急又無從辯解的表情可太好看了,何鈺子在旁邊悶笑不已。
蘇立和藹地揮揮手:“回去吧,碼頭風大。”她眼睛轉向海面,專注地盯着離碼頭越來越近的小客船。凌瀟渾身有嘴也說不清,又怕誤了蘇立的大事,只得和何鈺子往遠處退去,滿腔鬱悶,忍不住氣惱地對何鈺子說:“都怪你!”何鈺子奇道:“哎你這沒良心的,我這大晚上的辛辛苦苦陪着你、開解你,怎麼倒怪我了?”“怎麼不怪你?不是你帶我看的三樓窗子裡旖旎風光?不是你八爪魚一樣貼着我害神仙姐姐誤會我?”凌瀟和何鈺子一邊鬥嘴一邊往回走。
小客船停穩,艙門打開,從裡面走出來島上酒店的工作人員,微笑着向蘇立點頭致意,回身引了一個身材頎長的男子出來,他面龐白皙,濃眉朗目,因爲天氣熱,深藍色西服外套搭在胳膊上,簡簡單單的白襯衣,卻氣度不凡。歐凱迪見到這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癡癡地瞪着對方,全身都有些微微顫抖。
來人深看他一眼,已經上前和迎過來的蘇立緊緊擁抱在一起:“姐!”好一會兒,蘇立鬆開弟弟說:“辛苦你了,路上累壞了吧,凱迪帶你去安排好的房間,已經吩咐了廚房準備了清粥小菜,你多少墊墊肚子,好好休息,明天我們再細談。”她拍拍他的肩膀,親情也沒能讓她長時間卸下漠然,她臉上表情已經恢復了往常的淡然,回身吩咐還未回神的歐凱迪:“我還有事沒處理完,工作上你倆先對接。”
蘇睿回來了,真好。蘇立快步往前走,想起剛剛受到驚嚇嘴巴里塞得下一顆雞蛋的歐凱迪,她忍不住在星空下咧嘴壞笑。迎面追上了還在你一句我一句鬥嘴的兩個年輕人,她心情大好地說:“走啊,散散步。”凌瀟求之不得:“你不是要陪客戶嗎?”蘇立調皮地笑了一下說:“這個客戶歸歐凱迪,交給他搞定去。”凌瀟看着她小女孩一般的笑容,不由得看呆了,趕緊跟上,一邊劃拉何鈺子,示意她不要跟上充當電燈泡,何鈺子卻偏不如他願,亦步亦趨地跟着,偷偷衝他做鬼臉,一副看你能那我怎麼辦的樣子。
大海深沉溫柔,蘇睿眼裡的溫柔和深意,勝過大海,他帶着微笑走近歐凱迪,肩膀輕輕地撞了撞他的肩膀,眨眨眼睛說:“傻啦?”歐凱迪如同置身夢境,擡手蓋住自己的眼睛,又趕緊睜開:“你你你,你不是推遲迴來嗎?不是說等我申請出國去看你嗎?”他還在爲蘇立暫時不準假而鬱悶,昨天他還因爲蘇睿電話接不通而悵然,兩天前還在通越洋視頻的人,現在就活生生站在他面前,可不就是像做夢嗎?
“傻樣。”蘇睿擡手在他頭上揉了揉,臉上和眼裡的笑容藏都藏不住:“姐姐追加了兩批貨,發回來以後就讓我準備回國。她說出於商業機密的考慮,讓我封閉回國消息,連你也不能說。”
歐凱迪更鬱悶了,小聲嘀咕:“你們連我都防着……”畢竟是一個孃胎出來的,別看兄妹倆都是冷麪王,他們的關係卻一直都是外冷內熱的,有着天生的無比默契,關鍵時刻別人根本一根針都插不進去。這讓歐凱迪深感嫉妒。
但是又想想蘇立平時會在他表示抗議的時候,有意無意地提到蘇睿,大有隱隱威脅之意;公司裡很多工作她明明可以直接跟蘇睿對接,卻非要通過他轉個彎;今晚也在他跟一衆美女玩遊戲的時候手插褲兜出現在身旁,一臉冰冷悍婦相說跟我出去,直接不給他回絕的機會……細細想來,分明有點給他一個大驚喜的意思,等等,蘇立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歐凱迪心有忐忑,又夾雜着羞赧,好像高中生談戀愛被家長逮了個正着。
蘇睿左右看看沒人,突然湊近了歐凱迪,小聲說:“聽說有人想我想得睡不着,是不是真的?”這突如其來的氣息,迫得歐凱迪心跳加速,不禁微微後仰:“你討厭。”蘇睿伸手撈住了他的背,再逼近一步,享受地看着他微紅的耳朵,壞笑說:“我討厭?你這麼說,我可就心碎了,我可是趕了兩天的路回來見你,還給你帶了禮物呢。”
歐凱迪果然中計,伸出手來:“什麼禮物?拿來。”蘇睿抓住了他的手,送到嘴邊親吻了一下,歐凱迪嚇一跳,着急地想甩開,心虛地左右偷瞄擔心被人看見。蘇立他們已經走遠,海灘黑漆麻烏的,哪有人啊。蘇睿纔不放,西服外衣蓋住了緊緊握在一起的手,帶着他往酒店走,悄悄地說:“帶我走後樓梯回房,快點,我要好好抱抱你……啊,你幹嘛咬我??”